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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樹下雨蒙蒙》第51回 號子聲聲喊出旋流萬轉 鄉音陣陣難留親友1回
  早稻終於可以插栽了。劉金殷和李昭福一商議,讓魏爹同大家說了一聲,第二天各家開始插田。李昭福家的田是插得比較慢的,三個人一天還插不了兩擔谷田。劉金殷說道:“這樣不行,一丘田最好兩天內插完,不然收割的時候,就麻煩些,最多也不能超過四天。你家這個樣子,相隔十天都有可能。”“那怎麽辦?”“還能怎麽辦!請人。”“不能請人,請人是剝削,你沒學呀!”“那就沒辦法了,要不我讓偉子來幫你,你再把禹成也叫上。”“也就只能這樣辦了。”

  李昭福這還有辦法,而胡亮可真是沒辦法了。胡亮沒插過田,文娟以前也很少插。田裡只聽見她嚷嚷的,幾天了一丘田都沒插完。劉金殷說道:“你是雇農,雇農應該不會剝削人,我過來幫你幾天。”文娟說好,亮子說不行,得!好事都做不得了。好在,文娟的哥哥嫂嫂插完自家的田過來了。魏爹跟劉金殷講,就說秧田不能耽擱,讓插完了田的給他們兩家扯秧。這樣,緊趕慢趕,總算在兩天之內各家都把田搶插完了,沒有耽誤季節。

  劉金殷跟大家講:“這樣不行,這還是插早稻,要是雙搶,肯定會耽誤事。”大家都聽了去,沒人說什麽。

  “插完了田,也就該去東鄉了。”幫胡亮插完田的那天,李昭福對楊藝說了這麽一句話。楊藝挑著箢箕上了壩子,沒有回應李昭福。

  張桃花也說過類似的話,前天楊家的田插完了,晚上睡覺前,張桃花跟楊藝說起了去東鄉的事。張桃花這話還跟張彩荷說了,昨天晚上吃飯,張彩荷當著兒子、媳婦同楊開可說起這事。楊開可說了句:“要花那麽多錢,可惜了!”就沒有後話了。

  李昭福回到家念叨起這事來。翠娥說道:“爺!我有個主意,你不會讚成。”“什麽主意?你說。”“我和毛頭陪著你和紅生,也去東鄉,這樣,我們家就可以去邀他家了。”“那還要問問禹成,看他怎麽辦。”晚上,李昭福問了李禹成的意思,他不想去,打算到時候到劉家去吃飯。李昭福同意了,和田毛頭商定立夏的那天去,讓翠娥先同張桃花去說。

  張桃花聽了翠娥的話,連忙回去同家裡人說。當晚,楊開可、楊藝就找李昭福商量去東鄉的事。

  這次去縣城的是一大堆人,楊家是四個大人一個小孩,李家是三個大人一個小孩。一早,田毛頭趕著馬車到清水坪,把馬車放在劉明海家裡。劉明海出門了,田毛頭把馬吊在馬廄,同師娘說了聲就走了。

  一行人在路邊等了一會,客車來了,還是那種燒木炭的汽車。車上的人比較多,只有兩個空位子,一個給張彩荷坐了,另一個李昭福讓給了楊開可。楊開可說:“李爹!該你坐,你年紀大。”李昭福說:“可不是嘛!大的讓小的。”楊開可沒有再說話,好在沒過多久,到了長風鎮,下去了好多人,就都有座位了。李昭福讓紅生過來坐在自己腿上,紅生不乾,擠在田毛頭和翠娥兩人之間。

  翠娥是第一次出遠門,看見什麽都新鮮。“毛頭!哪裡怎麽有那麽大的水塘?”“哪?”“那裡,那麽長你沒看見!”“那是河。我們用過的水最後都流到這條河裡了。”“這樣呀,我還以為又從什麽地方流到水井裡去了呢。欸!那水井裡的水哪裡來的?”“不知道。”“你看又有一條河!”“就是剛才那條河。”“那這條河裡的水還要流到哪裡去。”“東鄉,還要去長沙,最後到上海。”“到了上海呢?”“流到大海裡了,

還能去哪裡。”“到大海就不去哪裡了嗎?”“當然,大海好大,再多的水也能裝得住。”學腔的紅生說道:“裝得住。”田毛頭摸著紅生的頭說道:“對!裝得住,我們紅生都知道了。”  客車到了一處地方停了下來,田毛頭看了看,招呼大家下車。張桃花問是不是到了,怎麽沒見到大房子。田毛頭說,前面過渡,要過河才能再上車,再上車才能到東鄉。楊開可帶了一些楊開林喜歡吃的鹽菜和自己舍不得吃的撒飯,他想從行李架上取下來,田毛頭說,不用拿,等會門窗都會關,丟不了的。李昭福帶的是乾蘿卜皮,聽了這話,插到楊開可的前邊下車去了。

  果然,車頭對著的是河水。河水有點急,中間有好多白沫,一點都不乾淨,這也是很好理解的,先前田毛頭不是說了嘛,河裡的水都是人家用過了倒掉的水。田毛頭招呼大家到了一個門口有好些人的房子前,去一個櫃台前買了七根籌碼,給每人發一根說道:“拿著它去取飯。”

  飯是蒸缽飯,上面放著一小撮鹽菜,兩片肥肉。飯堂一角放著一個缸子,裡面放著菜葉子湯。菜葉子湯沒有限量,隨便舀。幾個人圍著一個坐凳固定的四方桌子,幾口就把飯吃完了。吃完了才知道,這蒸缽飯沒有家裡的飯好吃,一點都不香。一路都在喊頭暈的張彩荷沒吃飯,張桃花讓楊藝抱著幾個月大的兒子,自己幾口把飯吃完,過來問張彩荷怎麽回事,張彩荷自己也說不出所以然來。李昭福讓張桃花陪著張彩荷到最外頭的桌子去坐。果然,慢慢的緩和了些,再過一會吃了一些飯,人才舒服了許多。

  吃完飯等了好久,車子還沒有動,也沒有人過來喊上車,或者上船,久而久之,人就有些著急了。田毛頭覺得有點不對勁,就去碼頭問情況,這才知道火輪船壞了,派人到長沙買零件去了。火輪船一時半會開不了,只能去喊人來,靠人力來拉載汽車的板船。喊人的已經去了,要到東鄉才能喊來勞力。現在又是中午,人哪能那麽快喊來。

  田毛頭跟李昭福說:“要不我們過河走路去東鄉?”“有多遠?”“十幾裡路。”李昭福說道:“大人倒沒什麽,帶著小孩呢。反正吃飯了,不急,再等等看。”

  沒過多久,沉在水中的竹纜子被拖了起來,在將軍墩上纏繞幾圈就算是系好了。一會兒,載著汽車的板船從對岸的樹葉叢中出現了。李昭福這才發現,對岸有好多樹的樹乾都淹沒到渾濁的水裡面去了。

  翠娥過來看,吃飽了飯,她再次活躍起來了。也扔下紅生不管,自己一個人一會這裡一會那裡,跑上跑下,也不知道忙乎些什麽,到處是爛泥巴都沒把她攔住。翠娥問李昭福樹也可以在水裡長嗎,李昭福告訴她是被水淹了,水退了樹就會出來,這和池塘漲水是一樣的。翠娥說:“池塘漲水淹不到樹。”“淹不到樹也能淹到草唦!”“你淨哄人!”李昭福笑了。他也是在看新鮮,盡管這裡他的年紀最大。

  楊開可也過來了,好多人都過來了,踩在岸邊的爛泥中,急切地等待著,盡管大部分的人都知道急也沒用。看著河那邊晃悠悠的渡船,好幾個人不無擔心地在問道:那船怎麽那樣小。

  船上放著一台客車,還站著好多人。船開始是橫著的,快到河中間的時候,船體慢慢地偏向右邊。李昭福看出來了,還以為本該這樣,就像車子拐彎時也要偏向一邊一樣。再往河中間來,船上叫嚷開了,船上的人發生了驚慌。楊開可看見有些人尖叫著在船上蹦,嘴裡一個勁地念叨著:“這如何是好!這如何是好!”。田毛頭聽他們說是甲板進水了一樣,走過來跟李昭福、楊開可他們解釋。這邊岸上也有人喊開了,大聲嚷嚷,其實根本就不起作用。就在十分焦急之時,人們發現船頭慢慢變向,向著了來水方向,船沒偏得先前那麽厲害了,搖搖晃晃地流到了下面好遠的地方。這時,號子喊起來了,船上所有的人,包括一些旅客都在幫忙。船體猛地一個顫抖,船頭差點沒入了水中,又引發了一陣驚呼和船上小孩的啼哭聲。接著,好些人在往後走,走到老後面去了。慢慢地船靠近了岸邊,七八個人把很長的篙子撐在岸上,避免船撞到岸上去,還有好些人在背船上的竹纜子。因為有那汽車擋著,情況看不太清楚。再過一會,板船靠岸了,跳板放下來了,不一會兒,板船上面的汽車也開到岸上來了。

  板船的車和人下來後,上去的不是排在最前邊的裝貨的車,而是李昭福他們坐的客車。有人招呼車上的乘客上船,那位帶著紅袖箍的人站在船頭迎接著大家,微笑著跟上去的人打招呼、說話。還有幾個人鑽進船的肚子裡面,把那裡的水舀出來。三五人一堆,有四堆,李昭福這才知道船肚子沒有連通,隔著幾道牆。

  楊開可不敢上船,李昭福說都上去了,不會有事的。楊開可還是不敢上船,他說就算船不偏他也不敢上船,何況船還會偏呢。帶紅袖箍那人過來跟楊開可講,那邊的水沒有這邊這麽流,保證不會出事,楊開可這才上了船。在楊開可前面上了船的張彩荷說道:“你是怎麽回事!這有什麽好怕的。這麽多人都上來了,都不怕,就你怕,不知道你怕什麽!”

  帶紅袖箍那人說的沒錯,板船離岸後,隻稍微搖了幾下,到了河水中央就平穩了。船慢慢向下遊流了好遠,最後打橫了,又搖了幾下,穩住了。斢了一個向,船尾衝著上遊,船就穩住了。這時,號子又喊起來了,就在身邊喊,聽起來很有氣魄,翠娥還嚇了一跳,直往田毛頭身後躲。勞力們來回走著輪流把纖繩快速纏在竹纜子上,身體迅速前傾,應和著號子的節拍,一步一步向船的後邊走去。他們打著赤膊,身體穿過背帶布,把背帶布掛在肩上。他們下身穿著短褲,光溜溜的腳板踏在流淌著江水和汗水的滑溜的甲板上,大腳趾向內一扣就把自己的身體和船體牢牢地連接成不會隨便脫離的整體。他們一步一步艱難地向自己的前方走著,用自己獨有的方式丈量這大江的寬度。船靠岸了,這又是一個陌生的地方,一根高高的木杆上掛著兩個用竹篾編成的大大的黑球,在風中搖擺。在木杆下面,還有一艘有個一大煙囪的船。田毛頭說那就是火輪船,就是它壞了,它沒壞就不需要人來背纖了。班車的乘務員招呼大家上車,張桃花跑過來說:“有個人很像楊光一。”“怎麽可能?”楊藝說道,“這是什麽人乾的事,光一少爺是什麽人!”張桃花說:“我也沒說是,我是說像楊光一。”

  下了班車,找到出站口,又從出站口走到車站外。李昭福對楊開可說:紅生娘的地方好找,先找楊開林的家。田毛頭問了路邊修雨傘的人,他沒說話向東頭指了指。一行人按照他指的方向走著,走過了一處有很多人來來往往的十字路口,田毛頭讓大家停下,自己再去問人。這時聽到有個刺耳的喇叭不停地響,喇叭不響了才聽見好像有人在喊自己。田毛頭扭頭看過去,看見一輛吉普車停在不遠處的路邊。有個人在向這邊搖手,定神一看是陳勁。田毛頭連忙轉身向站在那邊的翠娥招手,要她把人帶過來。

  陳勁看見李昭福走過來,連忙從車上下來,喊了一聲:“大爺爺!”李昭福連忙要紅生喊:“陳伯伯。”

  問清了這麽多人來東鄉的目的,陳勁讓他們待在原地不動等著他。過了不大一會,陳勁回來了,他把吉普車放回了縣委。他告訴李昭福於蕾出去了,去的地方不遠,已經有人打電話過去了,應該很快就會回來。

  陳勁帶著他們找到了楊開林的家,陳勁自己沒進屋,帶上田毛頭、翠娥和紅生去自己家了。陳勁住進了縣委大院,雖然房間不大,也算是自己的家,自己在城裡的家。沒過多久,藍三妹把遙遙從幼兒園接回來了。見到家裡有客人,遙遙很高興,只是條件太差了,兩條凳子給田毛頭、翠娥坐了,藍三妹只有坐在床邊同客人們說話。藍三妹沒有去醫院當護士,而是到了縣民主婦聯工作。

  楊開林在這裡住的是普通鋪面房,因為偏僻,也就沒有把鋪面展開,隻作居家使用。進深兩個房間,屋後一塊平地,放一個燒煤炭的爐子,能煮飯炒菜也就算是廚房了。楊開林住在外間,楊光一和他老婆蕭雅萱住在裡間。

  楊開林沒有以前胖了,瘦了許多,也顯得蒼老了許多。蕭雅萱打了一下照面,沒說多話,給大家泡了一杯茶就回裡屋了。李昭福詢問了楊開林這些年的情況。

  原來,楊開林把家裡積攢的錢都用在給楊光一買職位上了,是交通郵電局的一個職員,解放前還可以,也娶了媳婦,生了兒子。只因為在楊開林的治病上多花了一些錢,日子才一直過得緊巴巴的。解放後的情況差了一些,因為交通郵政是要害部門,舊職員恢復工作的人很少。楊光一沒有了工作,靠政府對舊職員的補助過日子,收入隻相當於以前的三分之一。為了一家人的生活,他不得不經常出去打零工,掙一些小錢。剛才在渡船上張桃花看到的的確是楊光一,這是因為渡船也屬交通郵政局管,管事的知道楊光一的情況,他才有了這樣的機會。在板船上背纖報酬很豐厚,每個小時一千元,如果能乾上三四個小時,就可以買一斤多肉回家,改善一下生活了。楊光一畢竟是在局裡當過差的,也沒有真讓他乾十分吃力,十分危險的活,只是這種事不是經常有。

  楊開林一家在城裡的生活,不比在農村好,但比那些因為走投無路進城的人家還是要好許多。畢竟吃的米,邵華彪還是會送來的。

  李昭福講了一些金家台、磨山坳的情況,得知劉爹、成父繼成子之後也死了,楊開林很是惋惜,說道:“成子的死,我聽說了。還從屋前那條街過了身。也不能說該與不該了,隻說是可惜了。”楊開林說話還是那樣條理清晰,有理有據。

  楊開林是健談的,到了城裡沒人聽他的,說話也少了許多,以至於現在說起話來,有時會出啞聲。他說:“這城裡不同鄉下,什麽事一傳就開了。成子那事,怎麽傳的都有,越傳越邪乎,搞得光一都信了。還有人說株洲那邊落大雨淹死的人都沒數了。這些是不能傳,也不能聽,有人管著呢,抓到了就關黑屋子。金家台沒這種事,信都不給就抓人,這種事金家台沒有過。”

  李昭福回應道:“那就回去,又不是沒田。”楊開林擺了擺手說道:“回不去了,上戶口了。現在戶口不能遷,遷戶口很難,要耽誤好多工夫,白瞎好多錢。定好了你是哪裡的人,你就是哪裡的人,一輩子都是,變不動了。”

  李昭福又說:“要不做點小生意,我們那裡有出產,拿點出產來賣,賺一點算一點。”楊開林說道:“我也很少出去,外面到底什麽情況也不知道。他們說現在的生意不好做,說是能飽肚子的紅薯這些還有人買,其他就不行了。說是電影院前面有賣炒葵花籽的,炒黃豆的,沒幾個人買,也就是一些小青年買一點。炒蠶豆的不準賣,說是吃的時候聲音太大,影響看戲。你們也看場電影戲再回去。”李昭福問:“水果呢?桃子李子,到秋天了還有……”楊開林說道:“能放得了?兩天賣不出去就會爛。”“板栗,喜豆家的板栗。”

  說到板栗,楊開林又想起了成子那次提著板栗來家的事。當時,家裡條件還可以,沒覺出多少好來,現在回想起來覺得挺溫馨的。不想已是陰陽兩隔、白發人送黑發人了。楊開林哽咽著說道:“到時候再說吧。”過了一會兒,楊開林說道:“也不是成子,想起來就傷心,其他好多事都這樣,後邊巷子的湯老頭死了。也就在來的那年見過幾面,現在想起來也是傷心得很。”李昭福寬慰道:“生老病死的正常,也不能太放在心上了。”楊開林點了點頭。

  李昭福又說起了電影的事,問道:“你看過?”“沒有。也不曉得和唱戲有什麽區別。”李昭福說道:“要不一起去看一場?”楊開林又擺擺手說道:“我不信這些,就算真的有人在布上面跑來跑去,也只有那麽一個味,還能跑到房梁上面去。他們還說有一種牛,犁田一犁能犁好幾溜,我也不相信。我們幾千年了,沒看到那本書上寫過有這些東西。倒是來的路上坐的那個車子,裝車子的那個船,那還是有能耐的,那也沒有那麽玄乎呀,能犁好幾溜。”

  他們談了許多有用沒用的事。楊藝又讓剛醒來的楊李子見過楊開林,只是年紀小,不會叫人。楊開林很高興,問楊開可每到過年過節家裡祖宗牌位是不是祭拜了。囑咐這事不能忘,到楊藝這一代,到小孫子這一代都不能忘了。楊開林還說:“城裡有幾座廟,有些我以前還去過,說裡面藏著壞人,給封了,不讓燒香了。鄉裡應該不會像城裡這樣,再說是拜自己的祖先,這是天經地義的,孔夫子定下來的規矩,不能變的。”

  李昭福講到了亮子當貧協主席的事。楊開林有些惋惜,說道:“原來還是一個很好的人,不多說一句話,只知道乾活。他的錢我每年都給足了,沒少過。現在,怎麽做了那件事了。有些事情做不得,不是說對錯,是說拋頭露面的容易引來災禍。”

  接著談到了減租減息,談到了今年的租子。楊開林問楊開可:“去年減產了?”“沒有,家裡多了一張嘴。”“你是說桃花喲,她能吃得了多少。”

  張彩荷說道:“老東家!好多年沒這麽叫您了,我還這麽叫您。我打小就知道您,您也一直對我很好。又一次,您買了一些李家池塘的藕,見我過去,您還搉了一節給我。”

  楊開林知道張彩荷要說什麽,有些緊張,但為了緩和氣氛,也為了調整自己的心態,他笑著說道:“有這回事嗎?我不記得了。”

  “有,那時候我才七八歲。”張彩荷很嚴肅認真地說道,“我嫁到楊家,嫁給楊藝的爺也有二十大幾年了。這些年一直在您家幫工,從沒說過一個‘不’字。這次,我和楊藝的爺也不想說您不高興聽的話,可這也是沒辦法,貧協規定數字了,我們不得不來跟您說。”

  楊開林說道:“你說,我聽著。”張桃花說道:“租谷不超過兩成,我們那些田,兩季也就能打四五十擔谷子,每年一共九百斤租谷。”聽到這個數字,大家都沉默,李昭福好像聽見裡間傳來了哭聲。

  張桃花過了一會說道:“去年,我們本來也該按這個數字來辦的,我爺沒同意,說沒有說好,讓邵華彪拉走了……,上半年拉走了六百八十斤,過完年拉走了八百三十二斤。這多給了六百一十二斤,把這六百多斤糧食折合成錢,和邵華彪給我們這次進城來的錢差不多。他們說,進城來談事就應該兩邊出錢,不能由我們一邊出。我爺說算了,你家也不容易。我看也是, 那就算了。您說呢?”

  楊開林本來是很精明的,沒想到張桃花這帳算得這麽細。他挪了挪身子說道:“你剛才說的數字我記著了,都依你說的。現在解放了,你們解放了,我們也要解放,都要解放。就是,我的腿動不了,不然我也去種兩畝田。昭福老弟!你說是嗎?”

  走到門外的李昭福聽到喊聲連忙進屋。楊開林問道:“你種了幾畝地?”“啊!”李昭福在想其他事情,沒料到楊開林會問這個問題,支支吾吾說道:“今年,我和毛頭兩口子種十二畝田。已經插上秧了。”

  這時,蕭雅萱過來說道:“嫂子!九百斤怎麽夠……”楊開林打斷蕭雅萱,大聲說道:“紅心娘!你到後面去!”“不是,三叔!三嬸!……”“你到後面去!”楊開林幾乎咆哮了起來。在楊開林看來求人是折面子的,就算餓死,也不能求人,更何況是向自己的下人央求。下人只能吩咐,不能央求,一央求就分不清主人和下人了。

  楊光一比楊藝大兩歲,蕭雅萱把張桃花叫成嫂子,叫錯了。

  本來還想說會話,這個情況也不好再呆下去了。好在該說的事都說了。李昭福也就帶著楊開可一家離開。楊開林說了幾句留客的話,李昭福婉拒了。楊開林把蕭雅萱叫出來,攙扶著自己下了床,將客人送到了門口。這是五六年來,除了邵華彪,以及成子,唯一來家的老家人。回到房裡,楊開林哭了,他跟蕭雅萱說,金家台人是講情義的,百年之後,他要回金家台。

  情義,現在楊開林看得比錢重,比租子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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