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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樹下雨蒙蒙》第50回 唐3燒香無誠意遭懲罰 黃蔚拜神天籟音留讖語
  趙懷德沒有留下吃飯,他說他家還有事要做。磨山坳的、山陽的也沒有留下來吃飯,他們無需趙懷德這樣的借口,因為他們就算趕回去也接近傍晚做不成事了,關鍵是唐三賴沒有挽留他們。只有一個人,那人就是張浩子。張浩子做了一半的事就去杜李打酒去了,大家走的時候,他還沒有回來。打酒不用著急,趕在動筷子之前回來就行。

  雷雨田有點急,他不喝酒可他肚子餓了。唐三賴看出來了,說道:“你說你見到肥料都作嘔。要說你是高貴人嘛,你不是。要不是你守著辦公室裡面那幾張破紙,解放的時候,我們的人瞧都不會瞧你一眼。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安排上事情做,說不定現在都還沒有解決,連黃克儉都不如。我就搞不懂了,你怎麽會作嘔呢?”

  唐三賴現在可以理直氣壯地把讓他當了俘虜,把他關進戰俘營的人民軍隊說成“我們的人”了。就如同那年到灘頭花生地裡偷花生吃,一開始還怕人發現,有了兩三次後就不怕了,到後來別人來偷花生的時候,他還和人家打架,趕人家走。這兩件事還是有所不同,那個被他打的小孩告訴了花生地的主人,把唐三賴打了一頓,是狠狠地揍了一頓。這次,唐三賴說人民軍隊是“我們的人”,顯然人民軍隊不會揍他,他們沒花生地的主人那麽狠。

  雷雨田也不會打唐三賴,他只是不想再聽唐三賴說下去,走出門走到階基上去了。也不是反感唐三賴,主要是唐三賴一次次提到肥料,影響到了他的心情。雷雨田不想因為心情受到影響而導致食欲的降低,他太餓了。今天的菜是放了醬油的,菜只有放了醬油才好吃。王家這醬油一定是過年吃剩下的。王家還有醬油吃,其他人家基本沒有。肉都沒有,要醬油有啥用。雷雨田就想吃一口有沾醬油的肉,滿口醬油的香味,走到哪裡都還留著。

  唐三賴還在說,說個不停,他說:“你們這些舊政府的遺留人員,學習上面的精神,你們不認真;參加勞動,你們怕苦怕累;和農民吃飯,你們嫌這嫌那。你們還是回你們的舊社會去好了。”曹二寶笑著說道:“舊社會怎麽回去?”曹二寶看了一眼缽子裡臘肉,中間夾著有白色的脆骨,他不對肉、肉上面的醬油感興趣,對脆骨感興趣。唐三賴看了曹二寶,諷刺道:“剛才差點哭了,這麽快就沒事了。”王毓英說道:“你說了這個說那個!雷乾事,進來!外面冷。你還想讓二寶怎麽著!不就是把衣服弄髒了嘛,現在洗乾淨,烤幹了。二寶!等會,姐和你喝三杯酒壓壓驚。今天的事以後就不要再提了,好嗎?”曹二寶說道:“那要喝了酒再說。”

  張浩子終於提著酒回來了。不用聽他說話,不用回頭看,聞一聞就知道,對於張豐凱來說,酒香比什麽都傳得快,傳得遠。胡亮倒是沒說什麽,喝酒對於他來說可有可無,可多可少。要是有人說:“今天酒少,你就別喝了。”他會欣然說“好”,接著起身去盛飯;要是有人說:“今天這酒吃不完了,你包圓了吧。”他會端起酒來連喝七八杯,不需要吃一口菜。文娟了解胡亮的這一性子,放心在廚房裡和王毓英邊說笑邊吃飯,很是自在。只是,張十六時不時探頭進來看一眼文娟,搞得文娟有些不快。

  酒過三巡,唐三賴說自己這幾天老是心神不寧的,舊年打仗的時候都沒有這樣過,不知是怎麽回事。王榮慶說道:“那一定是有東西作怪,明日晚上過來,隨我去做一件事情一準會沒事了。

”唐三賴想打聽出細節來,以便知道王榮慶說的事情到底靠不靠譜,自己明天該不該過來。怎奈這王榮慶口風很緊,沒打聽出來。  這頓酒導致兩個結果:一個結果是唐三賴和王毓英的關系,已經半公開化了。有人在傳王友才準備要收滿女婿了,這人就是唐鄉長。另一個結果是供給,連同區書記、黃克儉晚餐的都帶到王家去了,區書記、黃克儉沒在鄉政府食堂吃到飯,到學校食堂去蹭了一餐。他倆都覺得學校劉阿姨的飯菜做得好吃,不說比區楚良自己做的,至少比張大胡子做的好吃。他倆打算等張大胡子回來後,就來學校食堂吃了。區楚良還打算把杜李鄉供給糧的管理給學校,他覺得這樣更能理順關系,更有利於管理。

  王榮慶要帶唐三賴去做的是上月初七,李半仙帶著大家做的那件事——去梧桐樹下燒香。那天王榮慶因為養子的事和鄭薇薇吵了幾句,心裡不高興,跑去龍獅坳打牌,還沒打幾輪錢就輸光了。也沒有其他地方去,隻得慪著氣往家裡走。剛走到胡亮的房舍前就聽見了鈴鐺聲,隱隱約約看見前邊有人在走動。他有些害怕,可月亮眼見著就要到西山後邊去了,不趕緊過去,待會會更害怕。他不得不麻著膽子往前走,一問,還真有人跟他說話了,讓他跟著走就是。

  王榮慶做完那事,不知道怎麽的,一下子就不那麽心焦了。回到房間,還去床那頭看了看養子王新雨,和他睡在了一頭。王榮慶認定去梧桐樹燒香就是心神不定的人為了安生才去的。也不知道成子的死,除了成子的兩個父親,成家、劉家的人,還有多少人心神不定。王榮定覺得唐三賴應該去燒香,燒了香唐三賴肯定能安定下來。

  張十六吃飯時聽到了王榮慶和唐三賴說的話,知道唐三賴第二天晚上天黑後一定會去找王榮慶。第二天,天還沒完全黑下來,張十六就在路邊等上了。也不知道為什麽這樣做,也許本就是不為什麽,只為了好玩,為了應驗自己的猜測。等了一會沒見著,擔心唐三賴走田埂過來,轉身去了郭玉明的後院等著。

  他知道二樓那房子是文佳霞的,他就在樓下的籬笆牆邊等著。房間裡的燈是昏暗的,昏暗得能把所有的東西都凝結成永遠不會溶化的冰,凝結成池塘裡的那一塘池水,一塘好大的風都刮不動的池水,一塘綠色的、比五六月份田裡發完蔸的禾苗還要綠的池水。

  房間裡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不知道房間裡的人在做什麽,一會兒聲音沒了,安靜得和月亮一樣;一會兒又有了聲音,好像是有人在說話,不知道說些什麽。接著是人在樓板上走動的聲音,也有其他窸窸窣窣的聲音。再過一會,又是什麽聲音也沒有了,只有月亮。哦不對,根本就沒有月亮,是張十六想到了月亮,前些天的月亮。也是在這裡,那天月亮好亮。還是不對,那天下雨,雨剛停不久,是好些天以前的月亮。那時候地上的雪還沒有溶化,所以月亮好亮,還是不對。張十六自己糊塗了。好些日子了,他每天晚上都會到這裡來待一會,有時候待一兩個時辰,有時候隻待一會兒。就一會兒,只要看見有其他動的東西,他就會離開:有時候是人,有時候是貓,更多的時候是那條討厭的四眼狗。

  四眼狗又來了,撞到了張十六的腿,張十六才察覺到。也沒有被嚇著,知道一定是它來了。張十六走了,任憑那房間裡再度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

  到了大路上,看見有人打著手電過來,他躲到了一邊。來人正是唐三賴,四眼狗躥出去叫來兩聲,被唐三賴一嚇唬,跑開了。張十六等狗跑開後跟了上去。

  王榮慶畢竟年輕,才二十五六歲,還沒有到恪守規矩的年紀,最喜歡的事情就是不照著別人的來。就像去梧桐樹下燒香,他也是不會照著那天晚上的經歷來的。他有他自己的解釋,那個去李家後山的做法不過就是一個過門。那裡什麽都沒有,石頭、樹,或者其他什麽東西,一樣都沒有,神力沒有寄托、安放的地方,所以那是沒用的。最重要的是在梧桐樹下燒香。

  唐三賴跟著王榮慶在梧桐樹下燒了香,他不相信燒香能起作用,他還是燒了。沒想到的是:燒香起作用了,回到家他就不那麽焦慮了。睡了一覺起來,人立馬精神了許多。

  這事還得解釋一下。為什麽會有這個結果,要用唯物論的觀點來說:那是心理作用,希望或者認定對自己有好處,所以安心了,好處也就隨之而來了。就如同失眠,你認為數羊可以催眠,所以一數羊就睡著了。可是有時候數到了二十萬還是沒睡著,這又是為什麽呢?可見唯物論的觀點也是不對的。

  成子當然知道唐三賴來燒香了,而且這天正好是成子遇難三個月的日子。這樣的情況,就算成子想放過唐三賴,那兩位梧桐仙子也不會同意呀,所以懲罰了唐三賴。唐三賴一開始不是不相信燒香可以讓他安生嘛,成子懲罰的就是這個,成子讓他相信燒香能起作用,讓他確確實實地安生一次。反正是反著唐三賴的想法來,這就是懲罰。

  這是一件很無奈的事情,善人對惡人的懲罰也是友善的,只有惡人對善人的懲罰才充滿邪惡。也就是說分辨善人、惡人,可以通過他們對別人懲罰的不同內容來判斷。真的,不會錯,錯不了的:古今一理,人鬼一理。

  這樣,隨後的幾天,唐三賴見人就宣傳到梧桐樹下燒香的好處。害得天天都有人去金家台。那時喜豆即將臨盆,家裡的人沒缺過人,好多人談起了這事,喜豆就拿出了幾個錢,讓楊香椿去請李半仙來解決這事。李半仙跟楊香椿說他初七會再來金家台。他還說:“除了初七,其他日子燒香只會有壞處,不會有好處。千萬不能上了孽障的當。”

  王校長和王萬昌沾親,家住下灣村,上過縣城的學校,各科成績都很好,尤其是算術,能擺出九宮圖來。他曾經告訴他的學生,九宮圖是三三得九,九個數字,還有四四十六個數字的九宮圖,更有二十五、三十六、四十九的九宮圖。他曾把這些九宮圖寫在黑板上,讓學生們抄下來帶回去;不過沒有幾個人能留下來,更沒有人能在農活中運用過這些九宮圖。王校長常說:文化不見得一定有用,但最好是,需要用的時候,有它在那裡等著。即便這麽說,王校長也沒有遇到能使用九宮圖的時候。

  能說出這種話的王校長不僅是在算術上有造詣,國學也有很深厚的功底。尊師重教是我們文化的傳統,凡是走入這一行的,雖說經常自嘲自己就是一個教書匠,和鐵匠、木匠差不了多少,但內心還是有那麽一點高傲的,他們從不一樣的角度去理解問題,以求新意。例如,上茅房,這本是一件不雅的事情,他們叫“出恭”,大概意思是:原來是不同於一般人的,是受人尊敬的,只有上茅房的時候,才不是,從“恭”的境界裡走出來了,所以叫“出恭”。這樣一來,上完茅房,提著褲子出來,那就應該叫“進恭”了。

  又如,初七夜祭拜梧桐這事,王校長認為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召集起這麽多人,這不僅是迷信,其中必有文化。他很想把這想法說給別人聽,可把人想了一個遍,沒發現有誰願意聽他的這些高論。

  汪主任,在清水坪的房子和清水坪學校一起被一顆炮彈炸塌了。僥幸撿了一條命,什麽也不求了,只求能有個安身之所。多次找到王校長,求王校長去跟於蕾說,這才跟著到了杜李。他沒上過洋學堂,倒是讀過四五年私塾,能之乎者也地吟一些唐詩什麽的。遇到有不太會讀的字,從來不問人,支支吾吾混過去了事。你說這種人什麽都不懂倒是其次,還得過且過,不求甚解,能和他討論人文哲學?不能吧!

  陳老師,也不行。不是其他原因,主要是擔心她誤會了意思。平常,王校長都不敢和她說與教學無關的話,擔心她產生王校長對她有意思的錯覺。要是那樣,那就麻煩了。

  “宋老師也不行,太老實,不想與教學無關的事情,不做與教學無關的活計。他家住山陽,村裡人找他說事,他總說:‘我是教算術的老師,只會加減乘除,其他的我都不會。你要我說誰是誰非,這不是為難人嘛!你叫我怎樣列方程式,怎樣推算出結果?’你說就這種人,還能跟他討論人文哲學呢!討論天氣都是一件很費勁的事。要不然為什麽於蕾沒讓他來當校長。

  “只有新來的黃蔚可以。為什麽呢,也沒有原因,就是一種感覺。就算是她不感興趣,至少也不會立即表露出來,一定會迎合一下的。”

  三月初七正好是星期天,它的前一天,初六是星期六。學生早早放了學,老師需在會議室集合一下,聽校長說幾句話後才各自回家。黃蔚比誰來得都早,拿著一本書,坐在會議室等著。王校長走進來,見到黃蔚說道:“你明天晚上有其他事情嗎?”黃蔚沒有回答,一臉不解地看著王校長。“是這樣的,”王校長說道,“這裡有個民俗,你還不知道,幾乎所有的成年人都要參加,上次連鄉政府的一些幹部也參加了。這次,就明天晚上,你跟我一起去。”“你不回家?”“回去,明天下午趕回來。”“這個活動在哪裡搞。”“金家台,就是學校東北向的那個高台。”“怎麽搞,我也沒參加過,說是跟著走就是,到了地方燒香作揖,一準能保證無病無災。”“那李禹成不是金家台的嗎,他說……”汪萬全走進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黃蔚想說的話是李禹成告訴過她金家台的山一大半是他家的。小的時候他曾經問過他爺,買這麽多山幹什麽,他爺沒有說。他知道有田土、田土多算地主;他不知道山多算不算?

  這天的晚餐是區楚良做的。張大胡子已經回來了,區楚良和黃克儉真的到學校這邊來吃飯了。黃克儉下午就沒有過杜李來,直接回家了。學校的其他老師也都回去了,陳老師也一樣,下午有兩節課還是黃蔚替她上的。她的家搬到長風去了,有點遠。劉阿姨也撒手不管回了家,這天學校食堂,晚餐就區楚良和黃蔚兩個人。

  區書記問她的情況,問她適不適應。黃蔚回答:其他都好,就是有點水土不服,找劉明海買了兩個熱水瓶,喝上開水情況好些了。黃蔚問區書記有沒有上過金家台,知不知道金家台有個水井。區書記說知道有個水井,但沒有說其他的事情。黃蔚也沒有說其他的事情,沒有把王校長跟她講的給梧桐樹燒香的事說出來。黃蔚想區書記是北方人,北方人應該不和這邊的人相同,喜歡給樹呀,石頭呀燒香。

  星期天,黃蔚吃過早飯,區楚良問黃蔚:“今天天氣好,不出去走走?”是呀,她是要出去的,昨天放學的時候,因為考慮到星期天不用上學,黃蔚沒有讓李禹成把熱水瓶拿走。現在水喝光了,可不得去水井邊打水嘛,再說還有王校長說的那事。也不是非得去燒香,黃蔚的母親說過,黃蔚的病好,有吃藥的原因,也有燒香拜佛的原因。雖說這話沒有根據,很難讓人真的相信,可要是真的,那不就辜負了人家嘛。不管這個人是普普通通的人,還是神仙。

  “我去金家台打井水。你去嗎?”“我就吃這溪裡的水挺好。那井裡的水,我吃過,太乾淨,我擔心反而不好。”“不去!”“不去。”

  黃蔚不習慣吃完飯就做劇烈的運動,這是一位懂醫的長輩告訴她的,說她吃完飯應該休息一刻鍾。黃蔚坐在書桌旁看了一會書,念了其中的一個小節,好像有所感觸,站了起來,雙手支撐在桌子邊緣,靜靜地看著窗戶外邊。當意識到那是慢慢升高的清明時節難得的太陽時,意識到溪邊枯樹枝頭那微黃的亮色應該是剛剛綻放出來的嫩綠的葉子時,意識到這正是百花開放的季節,是她曾經深情描述過的“桃李花後杜鵑香”的季節時,她走信步走下了樓,走過操坪,走出了學校大門。是呀,真是這個季節,路邊的小溪中清水悠悠,柳樹黃綠色的嫩葉反射著陽光,形成一個金色的光環,就像月暈那般。

  黃蔚信步走著,走出了清新而恬靜的杜李的早晨,不知不覺到了牛草坡。她不知道為什麽來這裡,她甚至記不起曾經來過這裡。要不是籬笆牆邊的那棵老榆樹,讓她再一次想起了外婆家也有這樣一棵的青翠的樹,她就不會記起劉明海扶著她走進劉喜豆家的情景來。

  喜豆家裡有很多人,黃蔚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走進去氣踹噓噓地問:“喜豆姨在家嗎?”

  滿屋子的人正看著這說國語的小女孩,不知怎麽回應,挺著大肚子的王毓秀走出來說道:“黃老師,你找喜豆有事?”“這位是學校新來的黃老師。”王毓秀向一屋子的女人這樣介紹黃蔚。黃蔚不知道面前的這位大姐是怎麽知道她的身份的,有些納悶。

  “別在門口站著,進來坐!”魏長安的老婆宋紅麗說道,“你來得正好,學校的老師識文斷字的。喜豆生了,是個千金,勞煩你給成家寫個喜帖去,讓成家派人來主事。”

  “啊!”黃蔚真有點忘乎所以的感覺。她真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被這小女孩的魂魄帶著來這裡的。她聽老人們說過,前世今生對你有緣的人投胎的時候,是可以影響到你的。這時在她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自己窗前的那三顆蠟樹來,讓她一陣暈眩。

  老人們,從老人們再往上追溯,我們的祖先們,他們既相信自己轉世投胎時因為喝了孟婆湯而失去記憶,也同時相信前世情緣,冥冥之中我們的前世今生是想通的。這其實是在解釋文明的傳承為什麽會綿延不息的原因,是在告訴世人: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東西,它就在那裡,永遠不會失去。我們只要把持住了它,我們的文明就會延續;我們只有把持住了它,我們的文明才會延續。

  王毓秀問道:“你怎麽啦?黃老師!”宋紅麗說道:“是不是剛才跑急了?”文娟跑過來說道:“是說跑這麽急呢!是不是喜豆姨生了。”“是的,才生的!”“蘭蘭姐呢?”“還在裡邊。”宋紅麗說道:“怎麽高蘭蘭你喊‘姐’,劉喜豆你喊‘姨’?”文娟說道:“你管呢,我回去報喜去了!”

  文娟走後,黃蔚才緩過神來。不過這寫喜帖,她還是頭一遭,有些忐忑,想著只要把事情講清楚就好,也就不怵了。問了一下基本禮節、習俗,很快把帖子寫好了。

  喜豆還在昏睡,昨晚折騰了一夜。她生了四個孩子,這個算是最吃虧的,主要是以前她心裡沒有一點焦躁,這次則不同,魂不守舍,心裡慌亂得很。好在終於生下來了,她的心也就落地了,安安穩穩的睡了過去。

  黃蔚這才想起自己沒有提熱水瓶,還得回去提上,才好去水井邊打水,於是,同大家告辭。剛出門,王毓英叫住了她,說要和她一起回鄉政府。黃蔚這才知道王毓英是鄉政府的乾事。

  王毓英說:“也就是成子死後發生的事情,今天喜豆生了,還正好是初七。他們說:成子是不該死的,奈何橋的名冊裡沒有他的名字,就回來了。好在他為人善良,還有兩顆梧桐樹陪著他,也就不出來害人了。世人應該想著他的好,每月初七,月亮落山後,都要到埋他的地方燒一根香。你晚上跟著大家去就是,也不用自己帶香,那裡有人發,每人兩支,一支插在李家老屋的後頭,一支插在梧桐樹下。梧桐樹有兩顆,下面那顆是男樹,男人的香插在那裡,我們的香插在上面那顆,上面的是女樹。千萬不能搞錯了。”“搞錯了又怎麽樣?”“那就不起作用了,說不定還會起反作用。”“反作用,什麽反作用?”“我也不知道,反正是不好。有些人就不能去燒香,他們害了成子,成子看到他們,記起了他們害人的往事,還不定怎麽折磨他們呢。哦,還有一點,千萬不能跟別人說話,也不要東張西望,自己燒自己的,莫管別人的事。燒完香到了水井邊,才可以說話。”“你說的水井,是水很甜的那個水井?這裡有幾個水井?”“這一片只有曹家屋門口一個水井,井裡的水冬暖夏涼,至於說水甜不甜,我們吃慣了也就不覺得了。”

  王毓英得知唐三賴給梧桐樹燒過香,還得了祥瑞的應驗,認為唐三賴不是害成子的人,也就毫無忌諱、十分大膽地說了上面那席話。還讓黃蔚吃了晚飯去水井邊找她。

  黃蔚吃完晚飯,天色漸晚,她寫了一張紙條塞進王校長房間的門縫,提著兩個熱水瓶再一次出了學校的大門。

  王毓英帶她來到井邊。這時,李禹成正在挑水,他把一半的水倒掉,劉佳兒在罵他,說他大半桶水也不願挑,分明是想偷懶。黃蔚問道:“是劉佳同學嗎?”“黃老師!”扭頭看見黃蔚的劉佳兒立即老實起來。“你怎麽這麽說哥哥?我看看。”黃蔚試了一下李禹成的擔子,對劉佳兒說道:“是挺沉的。一家人要相互信任,相互體諒,知道嗎?”“嗯!知道了,黃老師!”

  李禹成走後,給李禹成打水的王榮芳問王毓英,黃蔚是不是自己的女兒王桂香的老師。黃蔚問王桂香讀幾年級,“一年級。”“我教一年級的語文,但不是他們的班主任,一年級的班主任是汪主任,我帶三年級。”

  王毓英問黃蔚怎麽知道李禹成和劉佳兒是一家人,黃蔚這才想起他們一個姓劉,一個姓李,說道:“哦!不是一家人喲。”“是一家人,不過現在還不是,將來是。”“怎麽回事?”“他們定了娃娃親。”“啊……”兩人笑了起來。

  黃蔚在王毓英的房間等著月亮下山時刻的到來,天黑下來不久家裡的小孩子都睡了。李禹成也來了瞌睡,和劉健一起回去了。送李禹成出來的黃蔚看了一下西邊的月亮,半圓的月亮像一頂帽子快到走到西邊的山頭了。她不知道西邊那座山叫什麽山,正如不知道月亮上長桂花樹的地方叫什麽地方。

  王毓英要她進屋說話,跟她講鄉政府幹部的情況,講周梅為什麽離開。沒說幾句話,王毓英說:“來了!”黃蔚想站起來出去,王毓英拉住她說道:“不急,等大人們先去。”王毓英再三強調不能東張西望找人,更不能說話。

  過了好久,從遠處傳來了木魚聲,敲擊的速度很慢,和行走的腳步聲差不多。黃蔚跟在隊伍的後頭,隊伍很長,還有人陸續趕過來。夜很靜,木魚的聲音傳得很遠,一直傳到了越來越長的隊伍的後頭。

  黃蔚接過點著了的兩支香,剛走幾步,領頭的、敲木魚的人已經回到水塘邊,向這邊走來。黃蔚跟著大家在水塘壩上走著,往下走的隊列中有人拉了她一把,她沒來得及看清楚是誰。今天的天不是很黑,能看清人影,她猜想應該是王校長。

  黃蔚在李家老屋的背後將其中一支香插下去,和大家一樣作了幾個揖,就又跟著大家往下走。木魚聲停在壩下沒移動,人們朝著木魚聲的方向緩慢地前進,在快到木魚聲的地方,將另一支香插在樹下。那裡插著好多香,沒有像上面的那樣圍成一個圓圈。

  整個程式下來,黃蔚除了差點崴了腳,腳踝處有些痛以外,沒有其他感覺。她不明白大家這樣做究竟是為了祈福,還是為了紀念。也許兩者兼而有之吧。成子是劉喜豆的丈夫,是白天看到的那個遺腹子的父親,還有兩個小女孩,一個看上去兩歲,另外一個稍微大一點。成子也是她們的父親。想到這,黃蔚才找到了感覺,鼻子酸了一下,把衣服裹了裹。是呀,除了自己,他們都是認識成子的,他們應該有感覺,一定的,一定是和自己不一樣的感覺。

  突然,她耳邊響起了一個聲音:“你是自家人,以後就不必來了。能幫的我都會幫到。”黃蔚嚇了一跳,四處張望,除了低頭走路的人,她沒有看到其他的人。

  王校長應該不是剛才說話的人,他在前邊有光亮的地方等著黃蔚。王校長問:“你沒帶電筒?”“帶了。”“可以打電筒了,只是不要往山那邊照。”“沒在身上,在王姐家。”

  不久,黃蔚提著兩個熱水瓶,王校長打著手電,兩人回到了學校。王校長告訴她:迷信只是一個方面,中國人為什麽會把一些普通的人神化,例如關公,這都是有原因的。王校長要她好好考慮這其中的原因。可是,黃蔚沒有認真聽王校長說話,一直在想那個奇怪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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