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范仲淹的眼中,范宇這家夥做的事情,讓誰也沒好受過。所謂的毀壞根基,自然是指的崇文抑武。
自己與之打交道時,隻覺得這位安樂侯為人刁鑽思路清奇,甚為難纏。
按理說兩人打交道並不多,范仲淹完全沒必要對范宇如此交淺言深,說這些話。
但是范仲淹也有自己的想法,他並不想夾在蔡齊與范宇兩方當中,也不想讓范宇覺得,他是在維護蔡齊。
更是要讓范宇明白,自己更重要的任務,官家要用自己來平衡呂夷簡的相權。
因此,范仲淹才會說了這些話,以免與范宇發生不必要的矛盾。
他對范宇並非懼怕,而是表明自己的立場。
所以范宇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場,算是回應了范仲淹的那些話。
范仲淹對范宇拱了拱手道:“安樂侯所言,亦是我輩所願。本官隻願這大宋繁華富貴四海清平,耕者有其田織者有其衣,萬民永無饑寒之困頓。”
“如此,我與范知府應是惺惺相惜。若是有遐,范知府可去我莊園之中拜祭一下陣亡的將士。”范宇呵呵一笑道:“想必今日也耽誤了范知府不少公務,告辭。”
范宇擺了擺手,便上了自己的馬車走了。
范仲淹卻是皺眉,這位安樂侯真是可以,臨走還邀請自己去他的莊園拜祭陣亡將士骸骨。
這個邀請並不是硬性的,范宇也只是說有遐再去。
搞的范仲淹生氣也不是,不生氣也不是,有些難受。
范宇可不管這些,他今日將那蔡齊給氣的不輕。若是尋常人,只怕早已經暴跳如雷。
但這位蔡相公真不簡單,幾度都從暴怒的邊緣用理智硬忍了下來。
范宇自己很清楚,他與蔡齊的矛盾已經很深,但是范宇確並不後悔自己得罪了這位重臣。
為了改變大宋崇文抑武的風氣,為了使得大宋的武人還留幾分骨氣,范宇覺得值。
他離了開封府,便讓車夫去城外的莊園。
只是當他的馬車到城外莊園的路上,行人不絕。
直到范宇回到自己的莊園,才發現這許多汴梁的百姓,竟是來自己府上拜祭那些陣亡將士的。
原本擺在莊園裡面的靈堂,也被人挪到了外面,以方便百姓拜祭。
孫有才正帶著十余名府中護衛,一同在維持著莊園外的秩序。
看到范宇的馬車回來,孫有才急忙迎了過來。
“侯爺,您回來了。”孫有才不等范宇詢問,便接著道:“有許多百姓看了侯爺的文章,便跑到這裡前來拜祭。因為莊園不是閑雜人等可以隨意進入的,所以小的就將這些將士們的靈堂挪了出來。如此,也可方便百姓們拜祭。”
范宇點點頭道:“此事你做的不錯,非常好。”
得了范宇的稱讚,孫有才立時喜色上臉,“侯爺請快些入內,這裡人多事雜,莫要受了衝撞。”
只是孫有才的話卻是說的晚了,此時已經有前來拜祭的百姓認出范宇來。
“那位便是安樂侯!”
“安樂侯真是年輕倜儻,難怪會做了駙馬!”
這不過是些議論羨慕的,相對還算好的。
那些因為看到了文章,而對范宇深感敬仰的人,則是另一種表現。
許多人都想湊的近些來看范宇,然而人群一旦擁擠起來,便不容易控制現場。
“是安樂侯,為我等武夫鳴不平!”
“若非安樂侯,那些將士豈非白死!”
范宇一看這情形,便知道不妙,急忙往莊園裡面行去。
只是兩邊的人群卻將去路擋住,將范宇幾人給圍了起來,使他進退不得。
孫有才卻是急的頭上冒汗,這個時候若有人對侯爺不軌,可是真能要命的。
“護衛!定要護得侯爺周全!”孫有才大聲呼喝道:“諸位鄉親,侯爺忙完公務已是疲累不堪,還請大夥兒讓一讓,讓侯爺回莊園休息才是。”
只是孫有才這點聲音,卻是沒多大用處,更沒幾個百姓理會。
原本維持秩序的十余名護衛,此時都聚集在了范宇身周,將他護在當中。
“諸位鄉親,且請靜一靜。”范宇兩手拱了拱道。
眾多的百姓看到范宇有話要說,便自覺的住了嘴,場面一下子安靜了許多。
但是數百上千雙的眼睛盯著范宇,卻也甚是嚇人。
范宇有過做村官的經驗,對此倒是並不怯場。
“諸位鄉親能來拜祭這些陣亡將士,可見大家都有心了。”范宇朗聲道:“若是這些將士們泉下有知,定然也可足慰平生。保家衛國戰死沙場馬革裹屍,到頭來不過是草間白骨。這些都是為了什麽,不過便是為了使我大宋百姓可以安居樂業一家老小團圓,免去戰亂的流離失所之苦嗎。如今看來,我大宋百姓並沒忘記他們,想必這些將士的英靈在天上,亦為大宋武人而自傲。”
眾多百姓聽了范宇的這些話,便更是激動,人人群湧動更是縮小的范宇身周的空間。
范宇兩手向下一擺,接著道:“大家還沒見過那些將士的骸骨吧?當時那西夏使節,將諸將士的骸骨送到這裡之時,曾指著上面的傷痕,一一述說我大宋將士死因。今日大夥兒既然來了,亦當讓大家見識一番,方知敵軍之凶殘,我大宋將士之英勇!還請大家讓開,若是膽子小的,便退遠一些,免得受了驚嚇。”
眾百姓聽了范宇的話,立時便讓開一條通路,通往莊園大門外搭建的靈堂。
范宇來到臨時搭建的靈堂中, 便看到兩口大木箱。
他上前將大木箱打開,便顯露出其中的殘破骷髏來。
一開木箱,便引來眾百姓的陣陣驚呼。汴梁城中的百姓,生長於天子腳下,哪裡見過這等恐怖的場面,也沒見過如此多的人頭骨。
范宇卻是不管這些,將那殘破的骷髏一個個的取在手上,為眾百姓講解其戰死之時的情形。
這番講解下來,足足用了半個時辰。卻是不時的聽到眾百姓或是驚呼,或是鴉雀無聲,甚至有膽子小的全身發抖面如土色。
范宇原本只是想從被百姓們的包圍中脫身,才對大家提出這個建議。
但是他發現,既然做了便要做好。若是能讓這些百姓留下深刻印象,整個汴梁城內接下來的數日,大家茶余飯後議論的定是今日之事。
讓這許多人議論起來,怕是立時便會形成潮流,使得所謂的崇文抑武漸漸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