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崇文抑武,只不過是大宋太祖太宗兩朝之時,為了防止武將割據擅權,而形成的一種默許的壓製。
在實際上,並沒有明確形成制度的條款。
說白了,這東西就是心照不宣,不能明白拿出來說的。
蔡齊最大的錯誤,便是將這四字宣之於口了。
而且,大宋如今的官僚機構疊床架屋互相牽製繁複之極,往往官員們自己都搞不清楚其中的關系。
要說現在的制度之下,武將們還能一手遮天割據一方,那顯然是種誇大的說法。
但是如今的大宋對開武人的打壓,已經到了過尤不及的地步。不但以賊配軍使之汙名化,各級官吏還要呼來喝去,使大宋武人徹底奴性化。
范宇現在,便是要借著野利仁榮所送來的這些骷髏,為大宋的武人長一長志氣。
至於官家會不會插手,范宇覺得肯定會,但是不會太早。
官家趙禎雖然年輕,但也並不是傻子,定然會要觀望風向。
范宇所要做的,便是在官家還沒有下決心製止自己之前,將民間認知上的偏頗反轉過來。
接下來數日,林中友將鹿鳴報的印刷量擴大了一倍,達到了四萬份。
這一期的鹿鳴報,頭版還是林中友依照范宇的指示,所寫的文章。
在這篇文章當中,范宇將唐代的節度使與五代之時的割據和反覆叛亂分裂都做了分析。
當然,他自己是沒這個心思的,完全是花錢請了一批槍手,引經據典的來分析。
最後得出的結果便是,武將只要不掌握財政大權,便反不了天。
而在這一期鹿鳴報的倒數第二版,則是蔡齊投稿的文章。
蔡齊的文章便沒什麽格局了,身為參知政事,不但沒有任何談論國事的意思,反而是對於自己宅子起火斤斤計較。文中字句陰陽怪氣,無不指向安樂侯有教唆他人的嫌疑。
只不過蔡相公的這篇文章版面靠後不說,字體也小看著費力,署名的字體更小,若是不注意根本就看不清。
在政事堂中,蔡齊看著最新一期的鹿鳴報,氣的兩手發抖,幾乎拿不住這輕飄飄的幾張紙。
呂夷簡看到蔡齊的臉色很差,便對他道:“蔡相公何事如此激動,莫非那安樂侯又在鹿鳴報上寫了詆毀你的文章不成。”
“這一次安樂侯倒是沒有詆毀老夫,只是他的下三濫手段,實是讓人防不勝防!”蔡齊將手中的鹿鳴報,遞到了呂夷簡的面前。
接過蔡齊遞來的鹿鳴報,蔡齊看著蔡齊刊登在鹿鳴報上的文章,隻覺得的字體真的很小,看過去極其費眼,想仔細看,卻是眼花的很。
抬頭睥向蔡齊,呂夷簡疑惑道:“蔡相公,這字有些小,我卻不知這位安樂侯用的什麽下三濫手段。莫如你直接說與我聽,且參詳一番。”
“我!”蔡齊卻才發現,呂夷簡比自己還老,這視力更是不濟,“呂相公,這篇文章乃是我給鹿鳴報投的。當初那安樂侯可是答應,每期都可刊登朝廷官吏的文章。可是他卻將我的文章印成了如此小字,若是稍有眼花,便根本看不清什麽。這等居心,還用說嗎。”
呂夷簡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他順手翻著鹿鳴報,去看其他的版面文章。
然而很快,便看到了頭版頭條范宇新發的文章。
這一次的文章,字體適中很是清晰,並不會使人讀著費力。
呂夷簡將這篇文章讀完,面色立時顯得極為嚴肅。
“蔡相公,這位安樂侯用心險惡,他寫這等文章,便是違了祖製!”呂夷簡沉聲道。
蔡齊此時心氣稍平,也湊了過來,掃了一眼這頭版的文章,“說到底,安樂侯還是要為武人松綁啊。顯然此子對於我儒家弟子心懷不滿,覺得‘與士大夫共治天下’不合時宜。”
范宇的文章不過是替武人發聲,卻是沒有提出什麽反對官家與‘士大夫共治天下’。
只不過蔡齊卻是看出來,范宇在文章中對於文官的不滿。因此,只是隨意引導一下,便會使人覺得,范宇是在反對整個文官群體。
呂夷簡如何不清楚蔡齊的用意,但是范宇的文章,也確實是撬動了文官的利益,這便不是他這個宰相能坐視的的了。
手指在案幾上輕輕叩了數下,呂夷簡道:“官家那裡,何時召見西夏使節?”
“便是在今日。”蔡齊不知道呂夷簡這麽問的意思是什麽,不由有些詫異。
“我記得西夏國主元昊繼位之時,我大宋曾封之為定難軍節度使。以此論起來,這元昊亦是我大宋的武將。他的使節來朝,你我當一同與官家會見才是。”呂夷簡淡然道。
聽到呂夷簡的話,蔡齊不禁心生敬佩。要不說薑是老的辣,呂相公如此舉重若輕,不用在官家面前告狀,只須旁敲側擊便可使官家警惕。
“既如此,我便與呂相公一同前往,算一算時辰,你我此時動身正可趕得上。”蔡齊拱手笑道。
呂夷簡點頭,將那份最新一期的鹿鳴報卷了卷拿在手中,這才起身。
他們兩人來到崇政殿,卻是看到那西夏使節正在殿外候著,顯然官家還沒有讓他覲見。
“想必這位便是西夏的使節,可是創製西夏文字的大才,野利仁榮?”呂夷簡早就聽說過野利仁榮的大名, 此時先上前打招呼道。
野利仁榮看到呂夷簡和蔡齊兩人的服色,還有頭上的梁冠,便知道這是大宋的重臣。
他急忙對呂夷簡和蔡齊兩人拱了拱手道:“在下正是野利仁榮,不知兩位是……”
“我名蔡齊,身居參知政事之職,這位便是我朝宰相同平章事呂夷簡相公。”蔡齊上前與之通了姓名。
三人為兩國重臣,便互相寒暄起來。
“對了,貴使既然已經到了崇政殿,為何官家卻還沒有召見於你?”呂夷簡直接問道。
野利仁榮哈哈一笑道:“今日雖然是向大宋官家遞交國書,但是有些事情,與你們宋國的安樂侯有關。因此,我請官家召安樂侯入宮,一同覲見官家。時間已經不短,想來那安樂侯很快便會到來。”
呂夷簡無奈,轉首看向蔡齊。
蔡齊卻也皺眉,露出一個表情來,真是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