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鋒帝國的君臣等級並不如神武那般森嚴。受俠義風骨影響，君臣之間不似主仆，更像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沒什麽三拜九叩的大禮，有的只是相互的信任與尊重。因此在與聖上交談之時，多是看著對方的眼睛以示尊重。

　　當白天舞在聽萬丞相念封賞詞的時候低著頭沒有看蔻千裡眼睛的時候，他便對她產生了一些好奇。

　　他哪裡知道，四年前的驚鴻一瞥和抱行百裡也讓她對蔻千裡產生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奇特感覺。那感覺與她對笛月的感覺不同，沒那麽真實，而像對遙不可及之物的崇拜與幻想。可盡管這感覺虛無縹緲，卻足以讓她在如此之近面對蔻千裡時感到面紅耳赤。

　　白天舞不去與他目光對視，僅僅是因為不好意思而已。

　　在萬丞相說完“封鎮國公，”白天舞接過那曾屬於她父親，代表著鎮國公地位的精美短劍之後，蔻千裡阻止了她返回隊列。

　　“白愛卿，為何不抬頭看朕?”盡管是質問，蔻千裡的語氣之中卻聽不出絲毫怒意。

　　早就聽過了禮部的教導，自知行為不妥的白天舞，盡管心中千百個不願，還是緩緩抬起了頭，眼神仍舊極力閃躲。

　　這一抬頭，蔻千裡才發現她的雙頰有些羞紅。她那扭捏不安卻又強裝鎮定的樣子是那麽嬌媚可人，連蔻千裡都看得怔了一下。

　　此時蔻千裡自然看出了白天舞的羞窘，他也沒有為難她的意思，微微一笑，讓她回到了隊列。

　　“謝陛下！”白天舞如獲大赦，緊張得聲音都有些顫抖。她趕忙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之後便低著頭緊緊抿著嘴唇，如被定身了一般不再有任何動作。

　　之後發生了什麽，白天舞就不知道了。她一直在腦中反覆告訴自己冷靜下來，沒有再關注外界的一切。就連退朝之後，她都是下意識地跟著人流走的出去，還險些在門檻處拌了一跤。

　　直到出了雲天宮，她才緩過神來，找了個無人的角落，一邊拿頭撞牆，一邊嬌聲咒罵著自己:“羞死了！真是羞死了！你臉紅個什麽啊！第一次上朝就搞成這樣，這下沒臉見人了！”

　　就在白天舞發泄著自己的情緒之時，一個熟悉的粗獷聲線從身後響起:“妮子，你幹嘛呢?封了鎮國公也不至於興奮得拿頭撞牆吧?”

　　聽到這聲音，白天舞趕忙停下了動作，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亂的頭髮，尷尬地轉過身來。

　　“禾伯伯，還有什麽事嗎?”

　　“妮子你什麽時候回去定沙?不急的話可願來敝府一敘?我們也可以聊聊你父母。”

　　白天舞本想拒絕的，她並不想在無鋒城待上太久。不過當她聽到可以獲得父母資訊的時候，便當即改了主意。

　　“如此甚好，那就叨擾禾伯伯了。”

　　禾年翁高興地擺了擺手:“不叨擾不叨擾。那就這麽說定了，今晚申時我派車到府上接你。”

　　“好。”

　　一想到禾年翁看到了自己的窘樣，白天舞就覺得一陣尷尬。她趕忙作了個揖，便快步離開了。

　　……

　　雲天宮禦書房內，蔻千裡一身錦絲常服坐在金椅之上，面色沉凝。對面，萬南興戰戰兢兢地站在那裡，不敢說話。

　　早朝之後，他便被傳喚到這裡。一進屋便見陛下面露慍色，自是不敢率先開口。但陛下因何叫他，又為何生氣，他也能大致猜個一二。

　　二人就這麽沉默了半晌，蔻千裡方才開口:“你不是說，女人鎮不住軍隊嗎?”他的語氣很是平靜，

卻帶著隱隱的殺氣，“我怎麽覺得，她現在比她爹的聲望還高?”　　萬南興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道:“陛下，白將軍一劍破千軍的事您也聽說了。當時若不是袁楷鳳營救及時，她恐怕就得死在戰場上了。一個願意為士兵肝腦塗地的將軍，沒辦法不被愛戴。”

　　“那你說，現在怎麽辦?”

　　萬南興想了想，道:“不如，也讓她去攻打娥眉?”

　　“這有什麽用?”

　　“這娥眉人似乎有奇特的手段，能讓白將軍那麽剛正不阿的人背叛劍鋒。”

　　“你覺得她們的手段對女人也會有用?”

　　“據微臣了解，白瀟雨將軍和他妻子極為恩愛，他不可能是為了美色背叛劍鋒。她們一定有其它手段。況且即便不成功，她真的拿下來娥眉的一些土地，對我們也沒有壞處。”

　　“嗯。”蔻千裡思索著點了點頭，自語道，“這鎮西軍真是姓白也不是，不姓白也不是，在也不是，不在也不是。天下怎有如此惱人之事。”

　　“陛下放心，白家舊部在風波城一役之中已經死得七七八八，剩下的成不了什麽氣候。而且白天舞是白家最後的子嗣，又是名女子。只要把她扳倒，就算軍中還有人要求白家子嗣坐陣，也無人可選了。”

　　聽他這麽一說，蔻千裡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笑道:“好！不愧是朕的心腹。你去操辦把。”

　　“是。”萬南興恭敬地應了一聲，躬身退了出去。

　　……

　　雖然已是秋分將至，無鋒城卻依舊酷熱難當，僅僅是天剛亮沒多久的晌午，空氣已經開始變得燥熱難耐，連風都有些粘稠。

　　朝服本就厚重，在層層疊疊的衣物包裹之下，走回府中的白天舞已經香汗淋漓。

　　白天舞倒是不介意出汗， 但是畢竟下午還要去禾年翁府上做客，帶著一身汗水總是不大禮貌。

　　回府之後，她便更衣沐浴，精心打理了一番。她的三名侍女跟來的只有小雲一人，因此速度慢了些，這一番折騰花了一兩個時辰。全部收拾好之後，禾年翁的馬車剛好抵達了府外。

　　白天舞是女裝出席，一身鵝黃色連衫長裙配上清透的奶白色羅紗，恬雅而又端莊。腳踏青玉履，腰懸白龍劍，更是在柔美之中平添了幾分武者的英氣。

　　她回來得較為匆忙，除了幾套換洗的便服，便只有剛剛下發的朝服了。而這兩件穿去赴會顯然都不合適。白天舞本想著讓小雲去市場上挑幾件合適的衣服，奈何剛剛收拾妥當馬車便已經到達。

　　好在小雲急中生智，在府內翻找了一番，竟真讓她找出幾件得體的女裝。一試之下倒也頗為合身，於是白天舞便有了這麽一身打扮。

　　馭車的是一名中年男子，身穿一件絲綢薄衫。從衣著來看，在禾年翁府中的地位定然不低。

　　白天舞走出府門時，男子剛剛跳下馬車。見到了白天舞，他先是驚豔地愣了一瞬，隨即對白天舞恭敬地施了一禮，道:“老爺一切都已布置妥當，就等小姐大駕光臨了。”

　　白天舞微笑著點了點頭:“麻煩了。”接著便上了馬車。

　　車行了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停了下來。車夫掀開門簾，禾年翁已經一臉笑呵呵地等在了門外。

　　白天舞剛一邁出車廂，禾年翁的笑容便凝固了，緊接著轉換為了滿臉的不可思議，嘴唇都因為震驚而有些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