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如往常一樣的清晨。明媚的陽光喚醒了這片大地上的萬物。幾隻麻雀在庭中古樹上嘰嘰喳喳地叫著,有些惱人。府中的廚子早已在廚房忙活起來,為守護一方的勇士們準備著早餐,好開啟新的一天。
秋分時節的無鋒城空氣有些濕潤。前一晚並沒有下雨,可葉果之上仍沾著些許露珠。那棵不知是什麽品種的古樹葉子已經泛黃。巨大的頂蓋將落葉鋪的滿地都是,給青灰色的磚地抹上一層枯黃。
天舞推開房門,伸了個懶腰,大吸了一口帶著一絲香甜的濕潤空氣。“今天天氣真好。”她似乎心情不錯,一開口就讚歎著天氣。
笛月的房門依舊緊閉著,應該是還在睡覺。昨夜之後,他似乎並沒有立刻回房休息,也不知道是去了哪裡。
天舞想了想,踩著窸窣作響的落葉來到了笛月的門前,想要叫他起床。輕叩兩聲,發現沒人回應,便開口問道:“哥,起床啦!”
說著又叩了幾下,依舊沒人回應。
正猶豫著要不要推門而入,忽聞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抬頭看去,卻見笛月慌慌張張地從府外跑來。
“天舞,不好了!”他的表情很是慌張,好像又有人要刺殺聖上似的。
“怎麽了?”天舞一臉的疑惑。
“沛……沛……”笛月大口地喘著粗氣,顯然是從很遠的地方一路跑了過來。
“別急,慢慢說。”天舞走上去輕拍著他的背,幫著他捋順氣息。
“沛大俠,”笛月咽了口口水,“沛大俠在南城門,要在辰時被處斬了!”
“什麽?!”笛月的話宛如一道晴天霹靂在天舞腦中炸響。她那原本紅潤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如紙。“你確定?”天舞很自然地認為是自己聽錯了。
“確定,我親眼看到的。他好像昨夜去突襲了丞相府,結果被抓了……”
天舞根本沒聽他後面的解釋,在聽到確定二字時,就一個兔躍出了圍牆,向著南門飛奔而去。笛月見狀,也立刻跟了出去,當然,是走的大門。
天舞身形靈巧,在屋瓦之間飛簷走壁,很快就來到了南城門的刑台。那裡已經圍了不少好事的民眾,在台下指指點點地討論著。
刑台之上,一衣衫襤褸,蓬頭散發之人低著頭跪在那裡看不清面容。身上滿是血痕,顯然是遭到了非人的虐待。雙手被粗到不可思議的鐵鏈反綁著,鎖鏈穿過刑台面上那粗大的鐵環,另一端連接在刑台兩旁的石墩之上。那奇異到誇張的束縛方式,別說是一個人了,就是一頭熊怕是都沒法掙脫。讓人不禁好奇這待斬之人是何方神聖,竟需用到如此規格的束縛。
見到那人時,天舞心中已覺不妙,因為他的衣服和沛珉離開之時很像。但因為看不清面容,她的心中還存著一絲僥幸。為了確定那人的身份,天舞隱匿到觀看的人群之中,一點點地朝前擠著。
要說一副好面孔在很多時候真的會有很多方便。被她擠開,一臉不滿的人們一看到她的臉,都沒能發作,紛紛紳士地讓開道路。當然,這招好用的主要原因是人群是清一色的男性。畢竟當眾斬首這件事,對女人和孩子可沒什麽吸引力。因此躋身向前的天舞也成了這人群之中的一抹亮色。
劍鋒以俠客聞名,因此觀看之人有不少都帶著武器。為了防止劫刑場的情況出現,刑台附近圍了一圈重甲衛兵,行刑官身邊更是站著不少功夫不俗的護衛和勁弩手。可以說如果有人膽敢做什麽蠢事,
頃刻間就會被射成刺蝟。 好容易擠到了第一排的天舞剛好與一名衛兵面對面。那衛兵看著人群之中鑽出一個嬌小玲瓏的美女,頓是一愣。除了好奇一個女子為何會對砍頭這麽感興趣,還費力地擠到第一排之外,更是萌生了一絲不純的想法。
他自以為帥氣地朝天舞擠了擠眼睛,可天舞卻對他視而不見。這也使他有些不爽。
此時的天舞,根本就沒注意到他的存在,她低頭找著角度,想要看清那受刑者的臉。可是他的頭低得實在太低,又有散亂的長發遮擋,除非躺到刑台上,否則根本就看不到。
見到天舞舉止怪異地扭來扭去,再加上被忽視而心生不滿,那名衛兵沒好氣道:“喂!你幹什麽呢?”
天舞走得匆忙,身上只有一件白色的內襯,沒穿官服,更沒佩劍,因此衛兵隻以為她是普通民女,自然沒有客氣。
聽到有人喊她,天舞自知表現得有點過分。於是她抬頭看向喊她的衛兵,撲閃著水靈靈的大眼睛,裝成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道:“衛兵大哥,對不起,我就是好奇那台上之人是誰啊?”
以天舞的容貌撒起嬌來,對男人的殺傷力不亞於手中的白龍劍。天舞不知何時起發現了這一點,便很好地利用了起來。
衛兵在軍營裡每天和一群五大三粗的漢子打交道,哪受得了這個。被她這麽一撒嬌,是氣也沒了,心也軟了,聲音也輕柔了下來,生怕嚇壞了這個嬌滴滴的小姑娘。
“說出來你怕是不信,台上那是劍聖沛珉!”說著還用大拇指指了指刑台上的受刑人,“聽說是昨天晚上獨闖丞相府,想刺殺琴丞相。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丞相府是什麽地方?他劍聖再厲害,也不能單挑幾百個高手啊。哎,真是可惜了了,一代大師啊。”
天舞聽著衛兵繪聲繪色的講訴,是越聽越驚心。她現在心中只有無盡的悔恨。她早該想到義父會背著她獨闖丞相府。現在回想起來,那天沛珉的態度和神情,分明就是來道別的。可自己卻被重逢的喜悅衝昏了頭腦,絲毫沒有發現異樣。
她難以想象義父昨晚用他那把破劍經歷了怎樣的苦戰,被抓之後又受到了怎樣的折磨。自己昨天哪怕堅持把白龍劍還給他,事情或許都不會發展成這樣。
想到這裡,天舞眉頭緊皺,眼看著離辰時只有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了,心下一橫,就要起身躍上刑台。
就在這時,一雙手從背後拉住了她。天舞不滿地回頭看去,發現是剛剛趕到,滿頭大汗的笛月。
“你瘋了嗎?”笛月低聲喝道,“劫刑場可是死罪!”
“那我就看著父親被殺?”天舞也小聲怒道。
“一定有別的辦法,我們去找秦大人……”
“來不及了!”天舞打斷了笛月的話。
與此同時,行刑官拿起桌上竹筒中的令牌,大喝道:“辰時已到!當斬!”說著把令牌啪地摔到地上。
劊子手得到命令,灌了一大口酒,噗的一下噴到手中的大刀上。旋即高舉砍刀,瞄著沛珉的脖子。
見到此幕的天舞再也管不了什麽,不顧笛月的阻攔,大喊一聲“不要!”腳一點地就跳了了刑台,還不忘順手搶過那衛兵的長戈。
這一幕嚇壞了在場的所有人。沒人想到居然會有一個小姑娘敢來劫刑場。但衛兵們也很快就意識到了來人的身份。唯一一個眼中沒有驚訝之色的,就是行刑官。他似乎是期待著天舞的到來。
跳上刑台的天舞一戈挑飛了劊子手的大刀,嚇得他落荒而逃。衛兵們立刻挺著長戈圍了上來,弩手們也全部把手中的勁弩對準了天舞。
沛珉自然也感受到了這一切,他抬起頭來,眼含震驚地看著天舞,大吼道:“你來幹什麽?快走!”
天舞被沛珉吼得一愣。
“這是個圈套,他們的目標就是你!”沛珉絕望地嘶吼著,粗重的鐵鏈被掙得哐啷啷作響。可惜為時已晚,天舞此時早已被重重包圍。
然而,就像李豐說的那樣,天舞的事跡在軍中也是出了名的。所有士兵都知道她的厲害,因此沒一個敢於上前,都只是舉著武器警惕地看著天舞。
天舞揮舞著手中的長戈,把那些敢於稍微靠近的衛兵都逼退回去。
見場面陷入僵局,行刑官並沒有著急,仗著衛兵和弩手的保護,她有恃無恐地緩步來到天舞面前,一臉陰邪道:“沛姑娘,我們恭候多時了。”
“你們想幹什麽?”天舞惡狠狠道。
行刑官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問道:“你可知道跪在那裡的是什麽人嗎?”
天舞被問得有些發懵。行刑官倒也沒期待她的答案,只是頓了一下,就繼續道:“看來沛大俠什麽都沒和你說嘛。沛大俠,是你說還是我說啊?”
天舞聽得一頭霧水, 她看向沛珉,希望能尋得答案,卻見他慚愧地低頭不語,甚至沒能直視天舞的眼睛。天舞心中登時咯噔一下。
“十六年前,若不是有月夜寒影的幫助,又豈會有人能傷到白將軍半分?”
行刑官的話猶如晴天霹靂,天舞震驚地瞪大了雙眸,眼中盡是不可思議。她心懷僥幸地看向沛珉,希望得到他的否定,卻見他仍舊低著頭不敢直視自己的眼睛,仿佛是默認了行刑官的說辭。
“我不信,你們騙人!”天舞眼神空洞,歇斯底裡地大喊著。
行刑官則一臉嘲諷地譏笑著:“跪在那裡的哪是什麽父親,那是你的殺父仇人啊,白小姐!”
聽到白小姐三個字,天舞腦子嗡的一聲。“這……這不可能!我從未和外人說過我的身份。”
這樣想著,忽然聽到笛月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天舞,對不起。”
簡單的五個字卻像是炸雷在天舞腦中響起,她的大腦頓時陷入一片空白,心臟仿佛都停跳了一拍。
下一刻,天舞隻覺後腦一痛,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不!”沛珉撕心裂肺地大吼著,將那粗重的鐵鏈拉得微微變形,可卻無濟於事。
行刑官走到眼神空洞的笛月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乾得漂亮,少爺。”旋即走到圍觀的民眾面前,大聲宣布道:“前鎮西大將軍白瀟雨通敵賣國,按律當誅九族。長女白天舞在逃多年,今日特設此局將其抓捕歸案!逆賊沛珉,企圖刺殺當朝宰相,按律當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