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士兵見呂文清眯著眼不說話,還以為自己惹了他生氣,便也不敢再說什麽,行了個禮,就默默離去了。
呂文清看著她遠離了視線,才長舒口氣,悄然收回了袖口滑出的飛刀。
輾轉回到林中,向白天舞等人匯報了路線,他便再次來到了娥眉大營之中。
守門的士兵已經換了一班,依舊恭敬地向他行了禮。
他現在的任務是弄出些動靜來吸引士兵的注意力,掩護白天舞三人潛入。由於出發前白天舞交代要盡量減少殺戮,於是他決定在一個沒有人卻又足夠吸引注意到地方放一把火。
而這放火的地點,呂文清早在探查之時就已物色完畢——那便是廁所。
那裡滿是沼氣,易燃易爆,而且既不會傷人,有很容易被認為是意外,絕對是夜黑放火的不二之選。
由於性別不同,外圍的雇傭兵和黎家軍的廁所是分開的。因此即便失火,也不會引動駐扎在中央的黎家軍,更不會有人懷疑到他這個“親衛”身上。
當火焰的煙塵裹挾著濃鬱的氣息在彌漫在娥眉大營之時,所以娥眉軍人都不淡定了。
驚醒的軍官們罵罵咧咧地指揮著滅火,還揚言要剮了那個半夜拉屎不小心的混蛋。
軍中的姑娘們聽到了吵鬧聲也醒了過來。
“姐,你快看,他們的茅坑著火了!”走出營帳看熱鬧的柳春花幸災樂禍地對葉含露喊道。
“是嗎是嗎?”葉含露從鋪蓋上跳了起來,興奮地跑了出來。看到那火光升起的位置,不由得捧腹大笑起來,“那群家夥也太不小心了。上個廁所都能失火。”
“怎麽回事?”正因戰事而輾轉反側的黎雨見聽到了外面的騷動,也從帥帳中走了出來,對外面的親衛問道。
“好吵啊!什麽情況?”被吵醒的黎雨聽也打著哈欠走了出來。
“回將軍,”一名值班的親衛拱手道,“好像是雇傭部隊的廁所失火了。”
黎雨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淡淡道:“派個人去看看,別連累到營帳。”
親衛領命離開後,她蹙著眉嫌棄地低聲自語道,“這些人怎麽搞的,這麽不小心。”
接著她拍了拍望著火光發呆的黎雨聽,柔聲道:“沒事,回去睡吧。”
黎雨聽的臉被火光映襯得有些發紅。她目光呆滯地點了點頭,轉身回走了營帳。
返回帥帳的黎雨見看了看帳內的陳設,總覺得有些不對。她還沒來得及思考是哪裡不對,就覺得脖頸傳來一陣涼意。
一柄雪亮的劍刃貼在了她的脖頸之上。
黎雨見沒有一絲緊張,反而嘴角勾起一絲玩味的微笑:“妹妹來了啊。”
白天舞從黑暗之中走了出來,掀開了頭上的兜帽:“抱歉,還麻煩黎前輩和我們走一趟。”
盡管從未到過帥帳,但主帥營帳通常都會被衛兵的營帳圍在中央——娥眉軍營也不例外。因此並不難找。
黎雨見用余光瞟了眼身後持劍的筱賦禪,又瞥了瞥黑暗之中尚未露面的第三人,挪揄道:“點燃茅房?妹妹這招還真別致啊。”
白天舞嘴角動了一下,沒有接話。
“你覺得你們還出得去嗎?”黎雨見繼續道,“我是不會配合你們的。殺了我,你們也活不了。”
“我欠前輩一條命,怎麽可能殺前輩呢?”說著她對黑暗中的吳一二使了個眼色,他便徑直向黎雨見走去。
看著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氣勢洶洶地走向自己,
黎雨見眼中下意識地閃過一絲驚恐。但也僅僅是一瞬而已,隨即便轉為了決絕。 吳一二捏起右拳,關節哢哢作響,來到黎雨見身前,猛地一拳掄出,想要像偷襲那些親衛一般將她擊昏。
說時遲那時快,早就有所預見的黎雨見在拳頭揮出的瞬間快速下蹲,同時左拳猛出,直擊吳一二兩腿之間。
這一下速度奇快,三人誰都沒反應過來。吳一二想要慘叫,可他終究控制住了自己,只是悶哼一聲,捂著要害向後退去。
筱賦禪有些不知所措。白天舞嚴令禁止傷害黎雨見,因此他也不敢真的那劍砍她。
黎雨見似乎也算定了這一點,直接忽略身後的筱賦禪,轉身向帳外跑去,同時大叫:“來人!”
白天舞臉色巨變,但也是當機立斷,一個飛撲想要抓住黎雨見,剛好在她撩簾之時將她撲倒。二人一同摔出了營帳。
親衛們此時已經聚攏過來,數十支閃著寒芒的箭簇搭在滿弦的弓上對準了白天舞。
白天舞趕忙起身抓住黎雨見,抽出她腰間的匕首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真的願意殺我嗎?”黎雨見調侃般問道。
“箭在弦上,我也沒有辦法。前輩會理解吧。”
二人身體向貼,黎雨見能過切身感受到白天舞那快速的心跳。她確信白天舞不敢也不願意傷害自己。
在黎雨見眼色示意下,親衛們緩慢而不情願地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上弦的箭,也可以收回。我們可以放下兵戈,心平氣和地談一談。”黎雨見平靜地勸道。
白天舞咽了口口水,眸光掃過不善地盯著自己的黎家親衛,同時也看到了不遠處投來憤怒目光的葉溪水和黎雨聽。
帥帳之內,發現情況急轉的筱賦禪和吳一二也是一臉緊張地思索著出路。可是身處敵營,四周都是敵人,除非飛天遁地,否則逃走又豈是那般容易?
筱賦禪瞪了吳一二一眼,似乎是在怪他為什麽沒有一下擊暈黎雨見。盡管心中有些委屈,吳一二還是愧疚地低下了頭。
“要是放下了刀,恐怕晚輩就不得不心平氣和了吧。”
“那你是想如何?妹妹信不過我?”
白天舞抿了抿嘴:“此事確是晚輩不義在先,但現在已經騎虎難下。還希望前輩能帶我們出去。”說著往黎雨見身後縮了縮,減少自己暴露給敵人的面積。
“沒用的。”感受到白天舞的動作,黎雨見淡然道,“我的人可以讓箭繞過我擊中你。妹妹之所以還活著,只是我沒有下令而已。”
白天舞對黎雨見漠然的態度有些不爽。黎家箭法雖說絕冠天下,但她怎也不相信有人能讓箭矢拐彎。但她也不認為黎雨見在無的放矢。
她把匕首貼得更緊了些,威脅道:“如果我死了,前輩也活不了。”
黎雨見毫無慍色,反倒失聲笑道:“那好啊,黃泉路上你我還能做朋友。”
她的話噎得白天舞說不出話來,隻好不再去和黎雨見鬥嘴,把目光轉向了虎視眈眈的親衛們。
“你們不想黎將軍死,就不要輕舉妄動!”威脅的同時目光再次掃過人群,她忽地發現不遠處的黎雨聽已經張弓搭箭,一臉怒意地對準了自己。
二人目光相接,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變得極為緩慢。黎雨聽那堅毅決絕的眼神看得白天舞背脊發涼。她仿佛能過看到弓弦從黎雨聽右手手指上緩慢地滑出,聽到那製作弓弦的牛筋與手指上不再細嫩的皮膚摩擦的聲音。
她甚至能過清楚地看到箭矢插入自己眉心的畫面,以至於讓她的眉心感到微微刺痛。
帥帳內的二人通過帳簾的縫隙也看到了這一幕。筱賦禪幾乎沒有絲毫猶豫地就要衝出去擋在白天舞身前。可他剛剛抬起右腳,就被吳一二一把拉了回來,他也借勢衝了出去,做了筱賦禪本要去做的事。
箭矢在吳一二衝到白天舞身前的同一時刻離弦。 由於吳一二比白天舞高上許多,原本瞄著白天舞額頭的箭矢正正刺入他胸口偏上的位置。
吳一二隻覺胸口一熱,口中一甜,噗地噴出一口鮮血,便跌倒在地。
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愣了片刻之後,白天舞才有所反應,拉著黎雨見退入了帥帳。
筱賦禪也快速衝出,把吳一二拉了進去。
白天舞依舊控制著黎雨見,目光卻詢問似地頭像筱賦禪。
筱賦禪心領神會,伸手探了探吳一二的鼻息,無奈地搖了搖頭。
“別擔心,我會好生安葬他的。”黎雨見忽然開口道。
白天舞的內心此時五味雜陳。她想要憤怒,卻憤怒不起來。入侵軍營的是自己,黎雨聽並沒有錯,她只不過是要保護自己的姐姐。
錯的也只不過是她自己而已。若不是自己制定了這次行動,若不是自己下達了不能殺人的命令,若不是自己沒有及時注意到威脅,若不是自己不忍心下手傷害黎雨見,吳一二也不會死。
但現在懺悔為時一晚。這些念頭不過在她腦海中停留了一瞬,便再次思考起了與黎雨見的博弈。
“他是個勇士。”白天舞紅著眼眶道。
“我知道。”黎雨見微微點了點頭,再次嘗試勸解,“我相信你我都不想再有夥伴離去。不如就此收手吧。”
筱賦禪一臉嚴肅地看著白天舞,等待著她的命令。他雖然沒有說話,但從他的目光中也能看出,投降絕不是他所希望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