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蘇秦又跑到招賢館,求見嬴疾。
“大庶長。”
嬴疾的眉頭一皺:“蘇秦,你怎麽又來了?是跟我辭別的嗎?”
“不錯。”
“想好去哪了?”
“蘇秦欲往杜縣上任。”
嬴疾點了點頭道:“你能想明白最好。蘇秦,不是我說你,做人,不要好高騖遠,要腳踏實地。似商君、管仲這般的大才,百年難得一見,你怎能這般自視甚高?也就是君上寬容大度,寬仁為懷,換了他國之君,你蘇秦早就被掃地出門了!”
“蘇秦清楚。”
頓了頓,蘇秦又拿出自己藏在身後的竹簡,雙手奉上,道:“大庶長,這是蘇秦獻給君上的最後一道策論。”
“什麽!你還要獻策?”嬴疾一臉的古怪之色。
“還請大庶長幫幫忙。”
“唉。好吧。”
嬴疾接過竹簡,搖頭歎息不已。
真是一個冥頑不靈的家夥!
“蘇秦告辭。”就在蘇秦準備離開的時候,嬴疾忽而想到什麽,便道:“你等等。”
嬴疾走到一側的書架上,取出一道帛書,遞到蘇秦的手中,說道:“蘇秦,你好好看一看吧。這是君上給你的書簡,我差點忘了。君上說,若是你蘇秦決心前往杜縣走馬上任,就讓我將這道書簡交給你。”
“多謝大庶長。”
蘇秦作了一揖,隨即攤開帛書,看一看裡面的內容,頓時愣住了。
呆若木雞。
蘇秦的口中喃喃自語道:“君上,是在勉勵蘇秦嗎?”
“君上在書簡裡面說了什麽?”
蘇秦將帛書遞給嬴疾,後者接過一看,忍不住念叨出聲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彩!君上所言,果真字字珠璣。”嬴疾讚歎了一聲。
若是嬴疾知道秦君駟這段話是剽竊孟夫子的,不知作何感想。不過,孟軻現在不過而立之年,未及不惑,雖已經收了許多弟子,但還沒有著書立傳,故而算不得秦君駟“剽竊”。
蘇秦亦是感慨一聲,又躬身道:“大庶長,請你轉告君上。蘇秦必不辜負君上之厚望,發憤圖強,深造學問,以期大成之時,再獻策於君上!”
“好。”
嬴疾頗為讚賞的看了蘇秦一眼。
蘇秦又道:“大庶長,能否將這書簡給我?”
“自然可以。”
接過帛書的蘇秦又道了一聲謝,隨即告辭離去。得到秦君駟的激勵之後,蘇秦十分激動,他決心一定要勤學苦練,讓自己成為可以為秦君駟所趨勢的國之重臣!
送走蘇秦,嬴疾又看過其獻上的策論,暗暗驚奇,就前往鹹陽宮,覲見秦君駟。
“君上,蘇秦已經走了。”
“走了?是到杜縣赴任,還是回了雒陽老家?”
“君上果真料事如神,蘇秦是到杜縣赴任的。”
“這樣。”
“君上是如何知道蘇秦一定會到杜縣赴任,且一定會來跟臣弟告別的?”
秦君駟淡淡的笑道:“猜的。若是寡人猜得沒錯的話,蘇秦臨別之際,又讓你獻策了吧?”
“正是。”
嬴疾暗歎一聲,君上果真是神機妙算,這都能猜到,而且無一錯漏!
秦君駟是如何能猜到的?
當然不是他拿了劇本!
秦君駟了解人性,
學過心理學,當過一段時間心理醫生的他,閱歷豐富,自然比嬴疾更為了解人性,更為了解蘇秦的心性。 蘇秦的性格堅韌,百折不撓,若不是被逼到絕境,絕不可能返回老家的。
而就秦君駟所了解到的,蘇秦在老家的名聲很差,壓根兒就不受家人與左鄰右舍的待見,這麽灰溜溜的回去肯定要被冷嘲熱諷的,年輕氣盛,自尊心這麽強的蘇秦如何能忍受?
在原來的歷史上,蘇秦是屢次獻策於秦惠文王,終不被後者采納其主張,又花光了盤纏的情況下,自然要被逼得走投無路,只能回了老家。
可是,現在秦君駟給了蘇秦一條選擇的道路,就是到杜縣走馬上任,好歹能混混日子不是?
當然了,以蘇秦的性格,再加上秦君駟那一番激勵的話,蘇秦肯定是不會混日子的,說不定要當一年的“苦行僧”,頭懸梁,錐刺股,發憤圖強的。
史載:說秦王書十上而說不行,黑貂之裘敝,黃金百斤盡,資用乏絕,去秦而歸,羸縢履蹻,負書擔橐,形容枯槁,面目犁黑,狀有愧色。 歸至家,妻不下紝,嫂不為炊。父母不與言。
蘇秦喟歎曰:“妻不以我為夫,嫂不以我為叔,父母不以我為子,是皆秦之罪也。”乃夜發書,陳篋數十,得太公陰符之謀,伏而誦之,簡練以為揣摩。
讀書欲睡,引錐自刺其股,血流至足,曰:“安有說人主,不能出其金玉錦繡,取卿相之尊者乎?”
期年,揣摩成,曰:“此真可以說當世之君矣。”
後來,蘇秦出仕燕國,以縱橫之術果真得到燕文公的重用,又仕於趙,為趙肅侯敬若上賓,號封武安君,遊說於列國,將秦國堵在函谷關之內多年不敢東出,可謂是報了一箭之仇。
張儀、蘇秦這種人,睚眥必報,小肚雞腸,卻也恩怨分明,一飯之恩必報的那一種。蘇秦為了報答燕文公的知遇之恩,為燕國復仇,最後搞垮了齊國,自己也身死於齊國,可謂“死間”!
蘇秦者,名利之徒,勢利之輩也。
蘇秦腰佩六國相印後,路過家鄉,可謂是好好的奚落那些曾經奚落自己的人,這就是“前倨後恭”的典故。
“君上,蘇秦臨別前說,他必不辜負君上之厚望,發憤圖強,深造學問,以期大成之時,再獻策於君上!”
“善。”
嬴疾拿出一道竹簡,呈給秦君駟,道:“君上,這是蘇秦臨行前給你上的最後一策。”
“最後一策?你看過了?感覺如何?”
“甚妙。”
聞言,秦君駟頗為詫異的看了嬴疾一眼,隨後接過這道竹簡,細細的端詳著,漸漸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