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兒?”秦遊跟著文雯飛奔出校場之外,臨出時還依依不舍地回頭望了一眼,遠遠的只見那個藍色身影與協助負責比武大會的長老們正在討論著什麽。
“遺世獨立,飄飄若仙!”文雯忽然感慨地道。
“你說什麽?”秦遊轉過頭來,一時沒明白文雯的意思。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輾轉反側,夜不能寐。”文雯繼續笑道。
秦遊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但自己對於琴香,何嘗不是如此。他不想和文雯糾纏這個話題,斥道:“什麽節骨眼了,你還有開玩笑的心思。你看看剛才那波人,恨不得一個個都能飛到羊皮卷頂去。這年紀怎麽一放到二十四歲,就多出來這麽多‘英雄好漢‘了?”
“你擔心這些幹嘛。不是說了嗎,香姐姐可以挑出兩個表現最好或是最有潛力的,直接入選學院。”文雯說話的時候,一手指了指秦遊,一手指了指自己,笑道:“你在香姐姐面前好好表現,把她拿下了學院名額就唾手可得了。”
面對文雯“無恥”伎倆,秦遊已頗有心得,他使勁點頭“讚同”道:“嗯,琴香是一定要拿下的,然後第一個不允許參加學院的,就是你。”
文雯抬眼看著秦遊,撇著嘴點了點頭,道:“我今天才發現,秦遊大哥,你無賴起來簡直比我還過分。”
“你這是算誇我,還是罵我?”
“剛剛報名的時候,你氣勢磅礴、氣宇軒昂地把名字寫在最下面,我就佩服的五體投地了,更秒的是居然還無恥地問別人,‘名字寫的高一些、低一些,有區別嗎?’厲害,厲害!”
“我那還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秦遊點了點頭,很是讚同自己的說法。
豈料文雯非但不反駁,還深以為然,點頭道:“確實有幾分我的真傳,不過,你有些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兩人一本正經地調侃完,忽然對望一眼,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相視一笑。
“走吧!”文雯吐了吐舌頭,算是終結了這番“無賴”對話。
“去哪兒啊?”秦遊問道。
“練武去啊。趙潛的內力明明遠不如你,可是招數精妙一些,就打得你都沒還手之力了。要真是比武大會上遇到了,那怎麽能行?”文雯眨巴著大眼睛,道:“難道還真要山莊第一和第三大美人到時候替你去拚命啊?”
秦遊呵呵一笑,故意問道:“什麽第三大美人,我怎麽不認識?”
“哼,重色輕友。你怎麽不問問誰是第一大美人啊!”文雯白了秦遊一樣,道:“現在呢,這山莊第三大美人就要帶你去練武了,你要是不認識,就別跟過來。”文雯說話之間已輕巧轉身,蹦蹦跳跳地走了。
秦遊連忙跟上,追問道:“去哪兒練武啊?”
“你現在最大的弱點就是武功太粗。第一大美人剛才不是說了嘛,已經整理了各家武學一百二十余門,我們先去學上幾門。”文雯狡黠地笑道。
“那,那不是要等比武大會結束,確定了誰入學院再……”
“那是別人,你也不看看我是誰。”文雯白了秦遊一眼,“快跟我走。”
秦遊不再多問,文雯更是腳步輕快,不多時已回到了自己的苑中,不等秦遊開口,文雯已吩咐遠遠迎過來的幾個丫頭道:“你們快準備午飯,那天山犛牛肉、老山筍燒熊尾,這兩道菜直接裝到食盒裡,我一會要拿走。”
其中一個丫頭笑細細應道:“文雯姐,
這兩道菜是要送到哪裡,我們去跑。” 文雯搖了搖頭,道:“今天不行,一會我得自己去。”
那丫頭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利索地去準備飯食了。
秦遊聽二人明快熟悉的對話,笑道:“你這是常給別人送菜吃嗎?”
文雯得意地眨了眨眼睛,道:“有時候會,但也不是很多,哪有那麽輕易就能吃到我陳文雯做的菜。”
秦遊哈哈一笑,道:“這些菜也不是你做的啊。”
文雯白了他一眼,“那也是我叫人這麽做的。哼,你不滿意啊,那你一會別吃。”
秦遊故意舔了舔嘴唇,大刺刺坐在飯桌旁,道:“那不行,我正餓著呢,一會偏要吃個底朝天才行。”
文雯噗嗤一笑。二人說鬧之間,飯菜已經很快就備好了,秦遊張眼望去,不禁大失所望,桌子上“僅僅”擺了四道菜,卻絲毫不見天山犛牛肉和老山筍燒熊尾。秦遊“嘖嘖”嗟歎,感歎生活水準之下降。
雯咯咯直笑,道:“你別委屈了,那兩道大菜一會還要送人去呢,這些菜也夠我們吃的了。”
在文雯的安慰和秦遊的歎息中,二人大快朵頤,當真將桌上的飯菜吃了個“底朝天”。文雯打了個飽嗝,笑道:“你吃飽沒?”
秦遊點了點頭,道:“已經有九分飽了,如果能吃上一塊犛牛肉和一塊燒熊尾,那就剛剛好。”
文雯被逗地噗嗤一笑,道:“吃飯七分飽就可以了,你都九分了,不能再吃了。”
文雯從丫頭手中接過毛巾,利索的擦了把臉。文雯提上已經準備好的食盒,將鼻子湊在食盒上聞了一圈,衝秦遊笑道:“好香呐!”
“再香又不是給我吃的。”秦遊瞥了瞥嘴,站起身來,道:“走吧,快讓我看看你要去見誰。”
文雯咯咯一笑,提起食盒走出兩步,忽然停下,明眸皓齒地咧嘴一笑。秦遊還沒說話,文雯已打開食盒,右手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夾了一塊大拇指粗細的犛牛肉,舉到秦遊面前,笑道:“大饞蟲,天山犛牛肉,賞你吃一口吧。”
秦遊面露微笑,嘴上卻道:“才這麽一小塊……”
“你不吃我吃了……”文雯作勢佯裝收手,但秦遊已一把握住她的手掌,連著犛牛肉和文雯白玉蔥蔥兩根手指,都咬在了口中。原本萬分期待的犛牛肉的味道,此時卻因文雯那白玉蔥蔥的手指,而索然無味。
文雯下意識地將手縮了回來,手指上卻還留著秦遊嘴唇的溫度,甚至一絲口水。她恨恨地白了秦遊一眼,又將手使勁在秦遊衣服上擦了擦,笑罵道:“真惡心,嫌棄你。”
秦遊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從文雯手中奪過食盒,道:“十分,飽了。快走吧。”說完他徑自出門,竟走到了前面。
文雯嗤嗤一笑,道:“你知道往哪裡走嗎?”一蹦一跳地跟了上去。
二人一路西行,直到山莊的最西側,文雯領著秦遊往北走了一條連廊小路。這連廊極長,盡頭處是一小片稀松竹林。文雯毫不遲疑地跳進竹林,走了近百米,在竹林另一頭,卻是一大片茂密的柏樹林。秦遊素來知道玉璧山莊在西北部盡頭,連接著天然的柏樹密林,卻從未想過這密林竟然是從山莊內就有了。這一片密林,山莊多有傳聞,其間多有野獸出沒、還有沼澤濕地,向來是人跡罕至。
文雯在密林中忽而左轉、忽而右轉,弄得秦遊都有所迷糊,走了一陣時間後,秦遊終於耐不住心中疑惑,問道:“我們到底是去哪裡啊,難道這樹林裡住的有人?”
文雯回頭看了他一眼,卻賣關子沒有回答,反而提步繼續往前走。秦遊無奈了歎了口氣,回頭看了一眼,早已不記得來時的路線,他忙追著文雯的身影往前走,千萬別一個大意走丟了。
又走了一陣,這茂密的樹林中,居然出現一片方圓數十丈的空地,這空地正中間,是一座精巧的木製院落,院落之外,有一圈小小的籬笆柵欄。文雯熟絡的一腳踢開柵欄小門,領著秦遊走到這院落門口。
秦遊定睛望去,正門上面掛著一塊與接近原木色的牌匾,上面竟赫然雕刻著“玉璧山莊”四個字,只是字上並未鎏金或是刷漆上色,若不是走進門前仔細看,一般還不真不會注意這幾個字。
只是,這一座地處密林間的木製院落,竟為何掛著“玉璧山莊”的牌匾。更為“可惡”的是,向來好為人師的文雯,這一路上偏偏閉口不言要去哪裡、要見何人。秦遊自忖現在問也是白問,乾脆先放在一邊了。
秦遊正琢磨時,文雯已一腳踹向那古樸木門,這大門原本只是虛掩著,被文雯用力一踹,半邊門猛然向後彈去,撞在牆上一陣奇怪的細碎聲音,又彈了回來。
院落後方傳來一道有些無奈的洪亮聲音,“你個死丫頭,門都沒關,你踹它幹嘛。上次踹壞的門,可費了我半天功夫才修好。”
“這裡又沒什麽人過來,要個門幹嘛。要我說,壞了就壞了,你就別修它。”文雯一邊說著,一邊已走了進來。秦遊也走了進來,門後是一塊小院,院子裡卻不見說話之人。
那聲音此時卻又傳了過來,略帶驚疑,道:“你還帶了其他人過來?這小子是誰啊,內力不錯啊。”
秦遊這時已察覺到此人的不簡單。尋常人說話,別人一聽大致便能循著聲音找到說話人的位置,但這個聲音聽起來普普通通,卻似乎同時從四面八方傳來,讓秦遊根本無法感知位置。其次,自己只是跟著文雯走進院子這幾步,此人竟然不但察覺另有一人,而且可以探知自己的內力深淺,這番本領,著實不簡單。
文雯咯咯一笑,道:“什麽不錯啊,他那點功夫,連我都打不過。”
那聲音明顯不信地“咦”了一聲,道:“這小子內力遠在你之上,要贏你太簡單了。我瞧多半是你因為你太難纏,他故意讓著你。再不然嘛,就是這小子喜歡你,哄著你玩呢。”
“呸呸呸!”文雯大聲道:“你這臭老頭為老不尊、信口雌黃,我不跟你說了,我走了!”
一聽文雯說要走,那聲音顯然有些急了,“死丫頭,才來看我就要跑!你給我站住。”話音剛落,秦遊隻覺身前一道黃影一閃而過,他都沒來得及看,這身影已經閃到二人背後。秦遊剛轉身來看,隻覺身上微微一震,食盒已不翼而飛,同時那聲音笑道:“死丫頭還是有良心,給我帶好吃的了。”
秦遊這才看清此人面貌,但見他白發黑須,中等身材,年紀大約五六十歲,面貌並無特異之處,只是臉上有點不自然的紅亮。這老者此時已打開食盒,眯著的眼睛頓時光亮了幾分,圓圓的腦袋望食盒上湊了過去,使勁吸了一口長氣,又狠狠點頭,接連讚道:“香!香!這是昆侖以北大雪山上的犛牛肉。這雪山犛牛肉尤其筋道,最是考研火候。欠了幾分則嚼不動也品不出其香,過猛肉質會太松軟,沒有嚼勁。嘿嘿,這要好好品味一番。”
“哎哎哎,”文雯打斷了樂不可支、自言自語地老人,道:“臭老頭,別自戀啊,誰說這是要給你吃的。”
那老頭“諂媚”一笑道:“老頭子剛才失言了,該死該死!好姑娘,你大老遠跑過來,當然是送給我吃了。”
文雯剛要否認,老頭笑道:“要不是送給我,難道是你們倆自己要享受一番?你自己說的,你們倆不是小倆口。”
秦遊此時已漸漸從對老頭駭人的武學修為適應過來,他聽著老頭和文雯幾句對話,已經對他的脾性大致有了幾分判斷,忽然一拉文雯的手道:“她那是不好意思,我們就是小倆口啊。”
文雯被秦遊的舉動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說話,那老頭卻已連忙搖頭,道:“不不不,你在騙我,你們不是……絕對不是。”說話之間,他竟抱著食盒,連退了好幾步,好似生怕秦遊或是文雯搶走了一樣。
秦遊也只是開個玩笑,此時忙將手中那溫軟的小手放下,對老頭哈哈一笑,道:“看你以後還敢胡說,你敢說,我就敢認,看誰吃虧。”
文雯此時也咯咯一笑,點頭道:“哈哈,臭老頭,讓你再欺負我,這下找到一個能治住你的人了吧。”
那老頭卻毫不在意,衝秦遊點了點頭,道:“死小子,厲害,厲害啊!”
文雯哈哈一笑,大方道:“你別抱著不放了,那下面還有一道菜,是燒熊尾,也是給你做的。”
老頭眼睛睜得圓鼓鼓的,隨即要笑眯成一條縫,道:“好姑娘,好姑娘!快,快,往裡坐。”一邊說著,一邊抱著食盒往裡屋走去。
難道老頭如此客氣,秦遊和文雯跟著他有些滑稽的步伐走進屋子,卻見他忙不迭地打開食盒,兩大碗菜取了出來,又取了筷子,急不可耐地吃了一大塊犛牛肉。
“嗯……”老頭長長一歎,“美味!美味!這肉香滑軟彈,明明已經熟透卻仍有幾分嚼勁。嗯,這肉中你加了什麽,怎麽這麽香?”
不等文雯回答,老頭已自己道:“我知道了,你燉的時候加桂花,是不是?”
文雯點了點頭,道:“厲害啊臭老頭,我隻少放了一點點,還特意把桂花除掉了,你居然也能吃出來。”她撇頭對秦遊笑道:“秦遊哥哥,你這方面比臭老頭差遠啦,就知道說‘好吃’、‘吃飽了’。”
秦遊尷尬地撓了撓頭,道:“連桂花都吃得出來,嘿嘿,真是厲害!說實話,你要是不告訴我這是雪山犛牛肉,我還就當是一般的燉牛肉吃了呢。”
文雯噗嗤一笑,那老頭卻大搖其頭,連道:“可惜,可惜……真是對牛彈琴。”
文雯卻聽不得老頭如此評價,不滿道:“秦遊哥哥說的也沒什麽錯啊,雪山犛牛就不是牛啊。哼,你瞧不起對牛彈琴?那你就是瞧不起牛,瞧不起牛還吃牛肉,真是矛盾!”
那老頭聽文雯如此辯護,咧了咧嘴,罕見地沒有和文雯較真,或許也是因為他嘴裡此時已滿是牛肉,無暇他顧了。
這老頭年歲雖長,但身體很是健旺,胃口更是一流。不消片刻,那滿滿一盤犛牛肉,已下肚大半。他抹了抹嘴,似是突然想起來什麽,看了文雯一眼道:“丫頭,你們倆吃了沒?要不,一塊吃點?”
文雯哈哈一笑,道:“哎喲喂,難得你還不好意思起來了。這兩道菜都是給你吃的,我們來前已經吃過了。”
此時秦遊小聲嘀咕了一聲道:“那我們也沒吃這兩個菜啊。”
文雯嗤嗤一笑,道:“你什麽時候也這麽饞嘴啦?讓臭老頭吃啦,下次我再單獨做給你吃。”
那老頭嘿嘿一笑,道:“丫頭不吃,小子你過來吃點。這兩大盤,老頭子自己一個人吃完,肚皮也得撐爆了。”
秦遊坦然一笑,道:“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了。嘿嘿,我都忍了好久了。”
那老頭嘿嘿一笑,將犛牛肉推給秦遊,道:“這剩下來都給你了,我再嘗嘗考熊尾。”他咽了咽口水,似乎先要把口中犛牛肉的余香忘記,再品嘗新的味道。他剛吃完一口,就嘖嘖嘖連續數聲,臉色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議地神色。
文雯微微一笑,道:“怎麽了,這烤熊尾的味道不對嗎?”
老頭搖了搖頭,又皺了皺眉,道:“奇怪,奇怪。丫頭,你是哪裡尋的門道,竟能做出這樣的口味?”
秦遊聽見老頭說的新奇,也夾了一塊熊尾放進嘴裡,隻覺這熊尾外焦裡嫩,一口咬下去肥嫩多汁,還有一股說不出的香味。
老頭看了一眼秦遊,道:“小子,你說說,這口味怎麽樣?”
秦遊點了點頭,道:“好吃啊!”
老頭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自然是好吃!你可知道,能將烤熊尾做成如此口味的,天下僅潯陽誠第一名廚‘劉一刀’。自從他十年前過世之後,這般烤熊尾已是絕跡。丫頭,快跟我說說,你到底是怎麽做的?”
文雯賣了個關子,道:“好眼力!臭老頭,那你先說說,劉一刀的烤熊尾有何特殊之處,叫其他人難以效仿。”
老頭嘿嘿一笑,道:“死丫頭,這種問題也想考教老夫。熊尾的肉質極為生硬,尋常的燒、燉、蒸、煮、烤,火力難以貫通整大塊肉,難免會外熟而內生。因此天下做熊尾的,莫不是先將其切成小塊,慢慢燒煮,如此一來,肉雖可熟,但口味卻也趨於平淡。唯有這劉一刀,是將整塊熊尾烤熟後再分。菜出來以後看似與其他做法相似,但口感卻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他說到此處,頗為回味地道:“劉一刀在世時,我每年都要去潯陽特地吃上一回他做的烤熊尾,真乃人間至美。可惜啊,已經十年,都沒吃上這一口了。”
秦遊暗暗心驚,這老頭固然從一開始就表現出對美食的極大偏好,但潯陽裡玉璧山莊足有數千裡之遠,他居然為了一道菜每年奔波一趟,如此執著和堅持,當真令秦遊大開眼界。
文雯拍了拍手,道:“你說的當然沒錯,可你知道為什麽天下獨獨劉一刀可以燒製整塊的烤熊尾嗎?”
老頭長長歎息,道:“我那時只顧著好吃,哪裡會還想著如何做的。等到劉一刀死後,我走遍了大半個潯陽城,卻再也沒人能做出他這般口味,這才追悔當年沒有多問他一句。”
文雯哈哈笑道:“這就是了。辛苦我這幾年叫人百般打聽,這才知道劉一刀烤熊尾的秘密,也才能做出這般口味的烤熊尾。”
老頭嘿嘿一聲,道:“死丫頭,你故意賣關子不說,吊老夫胃口,是不是有事要求我辦?”
文雯坦然點了點頭,道:“那當然,要不然我辛辛苦苦打聽來的秘密,憑什麽白白告訴你。”
老頭輕輕一哼,道:“死丫頭,你倒是從來不吃虧,真小人。嘿嘿,你且說說,想讓我幹什麽?”
文雯卻辯道:“我送你兩道美味佳肴,那是大發慈悲,不圖回報的。是你自己不甘心,吃了不算,還要打聽我的秘密,那我自然不能吃虧。你說,我讓你吃菜的時候,提過要求嗎?”
老頭嘿嘿一笑,“死丫頭,你那點小心思就別在我面前藏著了。你是有備而來的,且說說是什麽事,能辦的自然辦,辦不了吃十道八道也沒用。”
文雯嘻嘻一笑,走上前拉著老頭的手,搖搖晃晃,聲音甜膩地道:“爺爺……”
老頭一臉嫌棄,打斷她道:“咦,你好好說話,這酥酥軟軟的聲音,聽著我老頭子骨頭都快散了。”
看著這畫風突變的一幕,秦遊目瞪口呆,而這老頭居然是文雯的爺爺,那也就是玉璧山莊的老莊主,更是令秦遊始料不及。畢竟,哪個爺爺和孫女之間,是用“臭老頭”和“死丫頭”相互稱呼的。
文雯沒再繼續搖晃爺爺的胳膊,口上卻依舊甜膩地道:“我和秦遊馬上就要參加比武大會了,但是他的武功差勁的很,到時候肯定會連累我。我想讓你教他兩手,別在比武大會上給我丟臉了。”
老頭嘿嘿一笑,盯著秦遊看了兩眼,道:“他武功差勁的很?這小子內功修為遠在你之上,內力之強在你們這個年紀估計找不出第二個人來,還會連累你?”
文雯道:“他也就只有內力還行了,其他功夫都粗淺的很。今天跟趙潛一交手,趙潛隨意用了兩招,他就沒法還手了。”
老頭“哦”了一聲,道:“哦,武功那麽差啊。那麽差你為什麽還跟他一起參加比武大會?山莊裡那麽多人,找不到比他厲害的嗎?”
文雯哼了一聲,將他的胳膊甩開,道:“好朋友當然要互相幫忙了!他武功雖然差,但內力好啊,你隨便教上兩招,比武的時候他就能幫我打了。”
“你到底教不教?不教我們就走了!”文雯氣呼呼地威脅道。
老頭呵呵一樂,道:“你這態度還叫求我辦事啊!”他看向秦遊道:“小子,我試試你的內力到底如何。”
說話之間,老頭站起身子,走向秦遊。也正奇怪,他一直嬉皮笑臉的,但這兩步一走,在秦遊面一站,負手而立,頓時有一種氣吞山河的氣勢。向來心大的秦遊,竟罕見地有幾分緊張。
老頭面露微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道:“你盡全力打我一拳。
秦遊知道這是要試自己的功力深淺,他微微點頭,但畢竟沒敢當真使著全力,隻用了五分氣力,對著老頭當胸一拳。
秦遊本以為對方武功既然極高,必定是以極強的內力護體。不料拳頭剛一碰到老者胸口,卻如一拳打入了棉絮之中,竟無處著力。那老頭也呵呵一笑道:“你小子比我這死丫頭有良心,還擔心老夫受不了你這一拳,留力不發。嘿嘿,你不用顧忌,再打一拳試試。”
老頭一樣看穿,秦遊隻嘿嘿一笑,道:“既然如此,您小心了。”
老頭呵呵一笑,見秦遊穩穩扎了一個馬步,深深吸氣,右臂一記長拳氣勢磅礴地打出,這次卻足足有了九分氣力。但這一拳和剛才幾無差別,秦遊依舊是如打入了一堆棉絮之中,這一拳的強勁內力,也不知道消散在了何處。而老頭卻臉色如常,甚至連笑容也沒有變化。
“小子,你仍然未盡全力,放開手腳,再打一拳試試。”老頭依舊笑呵呵地道。
“秦遊哥哥,臭老頭武功好著呢,你放心,盡管打就行了。”文雯在旁邊有些不耐煩地催促道。
秦遊連續兩拳打在老頭身上,對方居然“毫無反應”,如此功夫,只能用深不可測來形容。他此時也激起了一絲爭搶好勝之心,輕輕吸了一口氣道:“老爺爺,這一拳我就再無保留了,您千萬小心。”說完他退後兩步,又深深吸了一口氣,磅礴內力,頓時在體內飛速的流轉起來。
老頭看了秦遊這時的狀態,才稍稍點頭,道:“來吧,我也看看現在的年輕人,到底有多少本事。”
秦遊卻沒有著急出手,等到內力在體內完整地周轉一個周天,又強行激起那隱藏至深的天煞內力,一股肅殺氣息,從秦遊體內勃然爆發。
老頭臉色微變。此時秦遊已經出拳,氣力雖然隻比前一拳多了一成,但在天煞之氣的加成之下,凌厲肅殺的氣勢卻是遠勝從前。老者的胸前,依然是如棉絮一般松松軟軟,叫秦遊無處著力。但在天煞之氣敏銳的嗅覺下,秦遊在這空空如也的胸口,依舊找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內力,在天煞之氣的引導下,十成的內力向著那些微內力狂奔而去,仿佛瞬間就要將其擊毀和吞噬。
空空如也的胸口,松松軟軟的棉絮,突然風起雲蒸,一股股醇厚內力四面八方忽然生出。一聲低沉悶響,秦遊的一拳之威,與老頭醇厚內力正面相碰。秦遊手臂微微一震,一股巨大的反擊之力從拳頭上生出,秦遊立足不穩,陡然被震退了兩步,他微微一頓,但覺手臂上那股巨力仍未消散,又連退了五步,這才勉強站住了身子。
秦遊面露驚駭之色,這老頭初顯功力,隻憑胸前反擊之力就如此強悍,這般內力修為,恐怕更遠在水火長老之上。可是,玉璧山莊的老莊主如此神通,為何在金燕宗壓境時,又避而不出?
不待秦遊多疑,老頭輕輕掃了掃衣襟,臉色罕見沉重,道:“你本是一身天微的純正內功,怎麽還有如此奇邪內力?小子,你到底師承何人?”
“奇邪內力?”文雯重複了一句,忽然哈哈笑道:“臭老頭,原來你連天煞也不知道。”
“天煞?”老頭的眼睛頓時瞪地圓鼓鼓的,秦遊這時才突然發現老頭和文雯果然有幾分相似之處,“你剛才使的是天煞?這邪攻不是早就失傳了嗎?”
文雯咯咯一笑,拉著老頭坐下,將秦遊和天煞的事情始末,眉飛色舞地給老頭說了一遍。
待到文雯說完,已過去了大半個時辰。老頭長長歎了一口氣,嘿嘿一笑,頗有幾分自嘲:“我這才剛隱世幾年光景,江湖上就發生了這麽多事。”他看了一眼秦遊,卻顯然不是和秦遊說話,自言自語道:“天煞……當真那麽厲害麽,連天微和風寒,都不是他的對手?齊嘯天,什麽時候冒出這麽個人來?朱沐風這臭小子,練成了金鑼輕燕功就囂張跋扈,除魔滅煞,憑一個金燕宗,嘿嘿……”
文雯眨了眨烏黑透亮的眼睛,道:“是啊,不過這什麽朱沐風啦、齊嘯天啊,一個個武功都好厲害的。爺爺,你別住這裡了嘛,出去教訓教訓他們。”
老頭呵呵一笑,摸了摸文雯的腦袋,罕見地有些愛憐,道:“你這丫頭,想著法地勸老頭子出山……嗨,外面那麽多事,哪裡有這裡清淨。再說了,你也別太吹捧老頭子,老頭子雖然武功不賴,但你說的這倆,一個是天煞傳人、一個是不世出的習武天才,過過招還差不多,哪敢說教訓。”
文雯嘟嚕著嘴,道:“不會吧……我看你脾氣又臭又大,一直以為你是天下第一呢。”
老頭哈哈一笑,道:“死丫頭,怎麽變著法罵人。天下之大,人才輩出,自古以來,除了武聖劍靈子,誰敢號稱天下第一。老頭子雖然自負,倒不至於無知自大。”
文雯不服氣得哼了一聲道:“那是你不會上古五大奇功吧。風寒老人在世時,不就是武林第一高手嗎?你是說他自大啦?”
老頭子輕笑一聲,道:“死者已矣,本不該多言。風寒那第一的稱號,只是因為五大奇功中天煞、炙焰銷聲匿跡,陽谷的驚蟄和混元又久不出世。江湖上有好事之徒偏要編排一個罷了。”他微微停頓,接著道:“若真是天下第一,又豈會死於非命。”
老頭子搖了搖頭,看向秦遊道:“你倒是好運氣,小小年紀就平白無故地得了天微的大半內力,又稀裡糊塗得了一絲天煞內力。如此機遇,當真是羨煞旁人。”
“還羨煞旁人呢?他可都愁死了。”文雯反駁道,:“這天煞之氣排不出、化不掉,天天在消耗他的內力,時間一長,他的內力就越來越差了。”
事關秦遊心頭大事,他忙附和道:“正是!老爺爺,您學究天人,可有什麽辦法能化解我這道天煞之氣嗎?”
“化解?”老頭子忽然笑道,“上古五大奇功的鍛造的內力,老頭子哪有那樣的本事。”
秦遊情緒陡然暗淡下來,同時對文雯所說的有人可以化解天煞也越發擔心。卻聽得文雯抱怨道:“臭老頭,你以前不是什麽都能做的嗎?今天怎麽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老頭子無奈苦笑,歎道:“你這丫頭啊,還真以為老頭子是萬能的呢。”他見秦遊面色黯然,道:“小子,我要是你,就千萬留著這份內力。”
見秦遊和文雯一臉疑惑,老頭子笑道:“天微在你身體中的內力,倘若全部發揮出來,已能和很多成名高手媲美了。再輔以天煞,就如剛才你那一拳,二者結合威力更要再強出一倍。這等武功,若你能純熟使用,足矣進階天下第一流的高手境地了。你現在最大的問題,一是空有天微的大半內力而不知如何使用,二是天煞和內力不能融會貫通。”
秦遊從老頭子口中,仿佛打開了一道新的思路,但他略有疑惑,問道:“老爺爺,可我自己感覺,這內力我已經使出了七八成了……”
“七八成?”老頭子哈哈一笑, 道:“論內力深淺,你確實可以勉強算得上能使出七成,但論內功的威力,我看你連三成也沒使出來。你現在就好比是個突然得了萬貫家財的少爺,可惜從小沒過過好日子,不知道如何花這些錢。從前吃野菜,如今吃個白米就覺得了不得了,卻不知道世間還有烤熊尾、燉犛牛。”
秦遊心潮澎湃,尤其是聽到自己的內功仍有遠大潛力可挖掘時,頓時隻覺得有些暗淡的前途再次明亮起來。秦遊自知自己的外門武功實在太過粗淺,尋常對敵時仍可憑借深厚內力和隨機應變予以周旋,但遇到趙潛等武功精妙的行家裡手,卻空有一身內力無處施展,還被種種妙招戲耍地團團轉。此刻得老頭子點撥,他茅塞頓開,先前一直心心念念要化解天煞的念頭立時收了起來,而是向老頭子請教道:“老爺爺你一語中的,秦遊武功實在粗淺的很,又沒人教授高深的武功,還請您多多指點我。”
文雯也附和道:“爺爺,你是吃過‘烤熊尾’和‘犛牛肉’的,你就教教他怎麽‘花錢’嘛!”
老頭子扭頭白了文雯一眼,道:“這兩樣你也都吃了,那麽著急,你自己為什麽不教他?”
文雯見他猶豫,哼了一聲,生氣道:“那還不是你吃得多、見得多。哼,隨便教幾手,幹嘛那麽小氣。”
老頭子猶疑片刻,忽然道:“小子,你先出去,我有些話要單獨與這丫頭說。”
秦遊不敢多問,抬眼看了看老頭子和文雯,乖乖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