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遊雖然不知這個的規矩,但台上都是山莊內的大人物,便也學著趙穆的樣子鞠了一躬。
陳劍川環顧左右,見無人要說話,便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可以先走。等到校場上的人走的乾淨的時候,他沉聲說道:“各位都說一說對秦遊的看法吧。”
蘇無涯、趙賁和水火二長老都知此行的目的,微一沉吟,便由蘇無涯道:“秦遊貼身靠打和腳步上的功夫在同齡人之中皆屬上乘,內功可謂絕頂。雖然在技法上沒有什麽精彩之處,但出招簡潔準確,反應極快,是個很好的練武胚子。若得高人細心指點,還能更進一大步。在山莊小一輩中,當為翹楚。”
趙賁亦沒有因為兒子落敗而存了私心,點了點頭道:“除了蘇先生所說之外,這小子筋骨、身材也是練武的上流之選。肩寬、腰壯、大腿結實、小腿跟腱修長,四肢長而有力,爆發力十足。這種身體,即使是要修習一些苦澀的淬體武學,也足夠了。”
水火長老對望了一眼,兩人幾十年的默契,早已心意相通,便由火長老道:“有悟性,有靈性。很不錯。”他微微一笑,臉上擠出了皺紋,道:“我師兄弟二人,有心收一個弟子。”
陳劍川沒有回答,道:“我今日叫大家到此,除了讓大家評估秦遊的潛力之外,還有兩件事情要告訴各位。第一,秦遊此子,身懷天煞,千真萬確!”
身為玉璧山莊的頂尖人物,蘇無涯、趙賁、水火長老等人均已聽過這等傳聞,此刻聽莊主親自確認此事,不由得又是震撼、又是擔憂。
上古五大奇功的名頭,對於任何一個人或者一方勢力,都是絕對的誘惑。可天煞,不僅僅是誘惑,更是一個巨大的炸彈!
水長老仍是不解,道:“天煞失傳了百年,而這小子出身平平,怎麽會得了天煞的傳承?”他心念一轉,道:“莫非此子,是外邊打入我莊內的眼線?”
陳劍川搖了搖頭,道:“秦遊的出身,我已讓人查得清楚,絕沒有半點問題。”他看了水長老一眼,道:“據我所知,此子並非是自己修習天煞,更像是有人在他的內力中注入了一股揮之不去的天地煞氣。”
此言一出,眾人更是眉頭緊皺。火長老急忙問道:“莊主的意思,這世上還真有人在修習天煞這等魔……這等奇功?”
蘇無涯微微一驚:“會不會是五年前凌風在永定城遇到的那個人?”
陳劍川不動聲色,亦不置可否,淡淡說道:“尚未可知。“隨即他吸了一口氣,道:“第二,此子身上的異象,在龍興大會上被幾個眼尖的老家夥看出了苗頭。現在朱沐風聯合了神劍門、陽谷和仙霞派,意圖給山莊施加壓力,交出秦遊。”
火長老怒拍了一下椅子,道:“交人?他當自己是武林盟主,還是朝廷大員,還是那小子殺了金雁宗幾條人命?”
水長老則更為冷靜,道:“你莫著急,且看看都來了什麽人,便知道其他幾個門派的態度了。金雁宗這幾年行事愈加蠻橫,事關天煞,他又不遠千裡而來,來者必然不善。”
火長老再怒:“他不善?老子還不善呢!“
水長老素知這師弟的火爆脾氣,一時無話可說,隻得搖了搖頭。
陳劍川莞爾一笑,道:“火長老莫要心急。咱們往日裡與金雁宗來往不密,對此家的真正實力所知不多。但觀其近些年在江湖中的作為,便知不好善與。況且這次朱沐風親自坐鎮,昨日何無極、莫逆施、王玨、廣增禮,
張雲傑、魏傳忠等人實已齊至江南。” 趙賁心中一凜,道:“莊主恕罪,此事……”
陳劍川揮了揮手,道:“你不必自責,憑這些人的本事,有備而來,若是刻意隱瞞行蹤,又哪是容易發現的。”他環顧了四人,道:“此事該如何處理,還請大家議一議。”
幾人當中,蘇無涯向來能謀善斷,道:“秦遊已是我山莊一員,只要他並非自己修習天煞,那就絕不能將他交出去,否則山莊必定人心渙散。金燕宗叫得動這些人,定是打了‘天煞’的旗號。不管是要滅了魔功,還是想要獨佔這魔功,各家都絕不希望‘天煞’落入我們手中。但此次前來,除了仙霞派之外,其他三排的掌門均還沒有現身,看來也不想過於激進。”
“他們前來要人,總得有個由頭,今日碰頭合計,最快明天早晨,便來拜莊。”蘇無涯斬釘截鐵地道。
“江湖流傳,天煞和金燕宗結怨已久。天煞傳人曾殺死過金燕宗的宗主,而金燕宗也逼得天煞幾乎絕跡。雖然幾百年過去了,但是這仍然是一個要人的好理由。”水長老說道。
“我即刻調動執法隊和護衛隊,如果他們敢在山莊內動手,我保證讓他們沒一個能全身而退。”趙賁憤然道。
蘇無涯搖了搖頭,道:“仙霞派雖然名聲大,可山莊也不需懼他。可若是與三宗同時結怨,對山莊日後必然不利。這幾派之中,金燕宗和陽谷向來與我們不冷不淡,除了天煞以外,恐怕也有借此事來打壓山莊的念頭,仙霞派唯恐天下不亂,他才好趁亂謀利。神劍門和我們關系一直不錯,廣增禮與我也有幾分交情。如果能得到神劍門的支持,或許能撬開一個口子。”
“事涉天煞,恐怕神劍門也很難站在我們這一邊。”火長老頗有些憂慮地道。
“明照真人心胸開闊,近二十年更頗有脫凡入道的意思。廣增禮和王玨都是明事理,重情義之人。這次讓他二人前來,我覺得明照真人還是有所考慮的。”蘇無涯道。
眾人討論了一番,最終還是等這陳劍川決定。終於,陳劍川微微一笑,道:“對於此事,我原本最為擔心的是大家不甘為了一個陌生少年結怨諸多豪門,現在看來,我的這份擔心是多余的了。”他欣慰地笑了一笑,道:“蘇先生分析得很有道理。我們一方面要尋找強援,另一方面也不妨瓦解一下金燕宗的聯盟。聯絡廣增禮長老的事情,便由蘇先生費心了。”
“秦遊以客卿之身入莊,此事如何發展,必會被莊內千余客卿緊看在眼裡。水長老、火長老,近日還要勞煩二位,施法安撫眾卿之心。“
陳劍川頗有意味地笑了一笑,又對趙賁道:“莫逆施、張雲傑、魏傳忠這幾個人都是很有些手段的梟雄,從現在起,你要派人暗中盯好秦遊,不要讓他出任何意外。”
趙賁虎目圓睜,起身道:“屬下明白。我現在就去安排。”
陳劍川安排完畢,輕輕吐了一口氣,道:“事已至此,我們就等著明早迎接客人。”他看了一眼蘇無涯,笑道:“蘇先生,我們二人現在就走一趟吧。”
蘇無涯明白他所指,道:“此事宜早不宜遲,莊主,請!”
陳劍川也沒絲毫客氣,足尖輕點,身體已如離弦之箭,轉眼消失在眾人眼中。
蘇無涯的輕功號稱天下第一,乃是當世最快之人,更不含糊,輕撫長須,不知如何動作,也追隨而去。
水、火長老和趙賁都是第一流的武林高手,但是看到了這兩人舉重若輕如鬼魅一般的身影,仍不禁心生敬佩之意。
趙穆是玉璧山莊有名的少年高手,排名一直都在第一行列之中,秦遊今日將其打敗,名聲鵲起,更讓很多山莊內的少年高手都暗暗心驚。此外,由於在龍興比武大會中,秦遊不過排名前四,而徐靖則是第二,因為徐靖的名聲竟也水漲船高。這兩個剛剛入莊沒多久的少年,可謂憑此一戰,在眾人眼中站住的腳跟。
秦遊、徐靖、戴志誠並肩而行,三人都是差不多的年紀,又各個身材挺拔、英氣勃勃,讓人一見便覺得有股青春的蓬勃氣息。
“哈哈秦遊,你還不錯嘛,沒想到斷了一隻手,你的武功反又進步了。”文雯今天早上還在堅持不讓秦遊出戰,此刻卻早是喜笑顏開。雖然她與趙穆遠比跟秦遊熟習,但是基於趙穆對琴香一直心懷不軌的原因,她對趙穆的好感早已經消失殆盡,還遠不如對秦遊、徐靖的來的要好。
秦遊向她看去,發現她只是一人,並未見琴香,心中微微失落,笑道:“趙穆的武功比我預期中的要高很多,早知道這樣,我就該聽你的話,不去跟他打。今天是運氣好,很僥幸。”
文雯嘖嘖了兩聲,頗有些神秘地道:“哎喲,得了吧。你的小心思,我早就看透了。”
秦遊看她故弄玄虛,問道:“那你說說,我都有什麽心思了?”
文雯撇了撇嘴,道:“你就是看雨笙受委屈了,要強出頭給替她出氣嘛。”她指著秦遊、徐靖和戴志誠三人道:“男人都一樣,看見個小美女就忍不住想表現自己。哼哼,其實都是居心叵測,心懷不軌!”
三人哈哈一笑,只不過徐靖和戴志誠都是暢快一笑,秦遊卻是苦笑,均是搞不明白,這個不滿十五歲的小女孩,腦子中到底都裝了些什麽東西。
文雯卻不以為然,又嬉笑道:“你今天打贏了,中午在哪裡慶祝?我知道有一家特別好的館子,今天就帶你們去吧。”
幾人面面相覷,秦遊故意說道:“太好了,沒想到文雯姑娘這麽客氣,還請我們吃飯。那就隻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文雯哼了一聲,頓時就變了臉色,道:“你打贏了逞威風了,當然是你請客。”她忽然撅了撅嘴,苦著一張臉,道:“三個大男人,這麽小氣。我就是沒錢了,要是有錢,請你們吃頓飯又算得了什麽。”
戴志誠哈哈一笑,道:“好了,今天中午這頓飯我來請,就去文雯姑娘最愛的‘竹林小築’。”
聽到戴志誠發了話,文雯一張臉綻放如花,笑道:“還是戴大哥最好了!”
秦遊和徐靖目瞪口呆,這素來老氣橫秋稱呼戴志誠為“小誠子”的文雯,居然因為一頓飯而改口叫得親呼呼的“戴大哥”,這種厚臉皮的本事,真是自歎不如。
戴志誠雖然早已習慣,但仍暗暗歎息,這兩位山莊大小姐的差距,也太大了。
文雯達到了目的,便不多留,道:“你們先聊吧,我去叫香姐姐和雨笙,中午一起去。”
目送著文雯離開,戴志誠真誠地道:“文雯姑娘最喜愛美食,是小負盛名的美食家。我看文雯對你們印象都很不錯,你們可以趁機多和她接近,若真能叫她把你們當成了自己人,以後將大有裨益。”
秦遊和徐靖都是來自尋常人家,雖然武學上頗有天賦,但在拉幫結派方面並沒有過多的考慮過,見文雯是那樣的性格,便不自覺地把她也當成的一個好玩的小孩而已。此刻聽到戴志誠提醒,都有豁然開朗的感覺。
只是在豁然開朗之後,秦遊似乎突然有了一分沉重壓在心頭。
沿著玉帶河一直走到玉璧城東,有一座頗為壯觀的酒樓,高懸著“一壺醉”的松木招牌。酒樓的老板是一個五十來歲的胖老頭,平日裡他就躺在櫃台後面的一座藤椅上,眼睛似睜非睜,看著勤快的女兒女婿和小二忙裡忙外。今日他卻一反常態,忽然從半睡中‘騰’得站了起來,臉上掛出了親切而溫和的笑容,小跑到門外,熱情地道:“戴公子,今日有空來這邊消遣,快裡面請。”他一邊說,一邊忙向秦遊、徐靖這兩個陌生的少年熱情的微笑。
秦遊和徐靖看了看“一壺醉”的招牌,心中暗道:“這家酒店的名字取得倒有些文雅。”
戴志誠對這裡已經很熟,並不需要老板帶路,但老板還是熱情洋溢地在身前一溜小跑。他嘴角掛著一絲笑意,道:“馬老板,我認識路,你別跟著了。待會還有幾位重要的客人要來,你趕緊去準備你那三大招牌,其他三葷六素,你照著最好的配一份。”
馬老板一聽到“重要客人”,就知道來頭不小,他也不矯情,連忙應聲道:“好好,戴公子放心,我一定親自下廚,包各位滿意。”
戴志誠在前帶路,笑道:“這個老馬平時暈暈乎乎,可是廚藝在玉璧城中各大酒樓之中,可謂第一流。他年輕時有三道招牌菜,轟動整個玉璧城,後來老了當了甩手掌櫃,就很少親自下廚了。”
徐靖卻沒有太關心口腹之欲,反而問道:“上午你們說什麽‘竹林小築’,可是這家店不是叫做‘一壺醉’嗎?”
戴志誠笑了笑,快走幾步,推開了一道後門,道:“便在這裡了。”
原來這酒樓的背後,是一片竹林,竹林中間,天然有一個二十丈方圓的湖泊,湖泊之中又蓋起了一棟竹製小屋,便是那所謂的“竹林小築”。
雖是小築,但由於屋子裡隻擺了一一張大圓餐桌,反而顯得空曠。
沒過多久,文雯、琴香和雨笙如期而至,而令人意外地是,在她們三人纖細的身影之後,還有兩名英氣逼人的少年。
一人是邵雲奇,另一人卻從未見過,但他身材高大,四肢修長,一雙冷眼如電,讓人一望即不寒而栗。
戴志誠不由自主地輕咦了一聲:“他怎麽來江南了?”
邵雲奇極為老道,招呼眾人道:“戴兄、秦兄、徐兄,這位是陽谷首席大弟子元陽師兄。元師兄,這幾位分別是戴志誠、徐靖、秦遊。”
元陽目露精光,分別打量了一下三人,拱手道:“我癡長你們一二歲,自稱一句師兄,各位師弟,請坐吧。嘿嘿,秦遊師弟,聽說你今日單手打敗了趙穆,這番好本事,真是令人刮目想看。雲奇師弟,這玉璧山莊少年第一高手的名頭,恐怕你要讓賢給這位小兄弟了啊。”
秦遊有些誇張地笑了笑道:“元陽師兄,我今天貨真價實地是雙手迎戰趙穆,只是因為趙穆師兄在修習新的武功,尚未純熟,這才僥幸贏了一掌。下回等他的熟習新武功之後,我恐怕就只有挨打的份了。雲奇師兄的武功,我們都是有目共睹的,實在遠勝於我,我豈敢和他相提並論。此外,徐靖的武功攻伐凌厲,志誠的功夫剛柔並濟,琴香小姐招數精巧奇特。因此依我所見,實不敢說孰高孰低,各有所長罷了。”
邵雲奇也笑道:“武學一道,艱深苦澀,即使是前輩高賢,也罕有人自稱武功天下第一的。以我們現在的年齡和閱歷,更不過是初窺武學門徑而已。元師兄是此道高手,日後有機會,還當多多指點我們才是。”他這番話得不卑不亢,卻有暗喻元陽不要拿所謂的排名說事,聽得玉璧山莊眾人皆是心中稱好。
秦遊暗道:“邵雲奇和元陽的關系看來並不深,但邵雲奇如此推崇他的武功,看來必有過人之處啊。”
元陽聽了二人之語,哈哈一笑,向秦遊豎起了大拇指,道:“武功好,性子不驕,日後必成大器。”他說話極為老道,笑道:“秦遊,你今日是第一次見我,我卻不是第一次見你和徐靖。當日在龍興比武大會上,我就已經認識你們二位了。你和石光磊那一戰,很是痛快,令人拍手稱快。”
秦遊經他這麽一提,腦海中再度浮現出那個剛毅不屈的身影,雖然和他未有深交,但是那一戰,卻讓他對石光磊印象極佳。他輕輕一笑,道:“原來元師兄那時也在現場,可惜我卻無緣得見。”
這時候飯菜已陸續上齊,隻缺了老板親自下廚的三道招牌菜了。元陽一把拉住小二,道:“你上一壺好酒,我和玉璧山莊的幾位少年英雄痛飲幾杯。”
吃飯喝酒,原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但是現在一桌年紀最大的元陽,也不過十七歲,對於這個年齡的人來說,喝酒顯得既熟悉又陌生。
小築裡面的服務很不錯,酒很快就擺在了桌子上。
元陽興致很高,寬大的右手一把握住了酒壺,大聲道:“各位莫怪,我今日一見秦遊便心中高興,要與秦遊先喝一杯。”他和秦遊恰好是對席,還不待秦遊反應,手上用力,壺中便激射出一道酒線,穩穩地射入秦遊的杯中,一杯倒滿,竟沒有灑出一滴。
漏了這一手功夫,秦遊和徐靖都有些變色,戴志誠卻老練地多,拍手讚道:“摩雲手原本大氣磅礴,沒想到在元陽師兄手中,還有如此精巧地一面,令人佩服。”
元陽聽到他說出“摩雲手”二字,微微有些驚訝,但也隻一閃而過,想起龍興比武大會中他故意輸給琴香,暗道:“這小子深藏不漏,眼光竟這麽好。”口中只是笑道:“戴兄弟有眼力。”同時給自己也斟滿了一杯酒,向秦遊舉杯,一飲而盡,道:“請!”
秦遊雖然從未喝過酒,但對酒卻也不抵觸,他不願意在琴香面前輸了陣勢,端起酒來,一口見底。
一股火辣的滋味從喉頭彌漫,和很多第一次喝酒的人一樣,秦遊忍不住劇烈地咳嗽地幾聲,卻並沒有皺起眉頭。
咳嗽完之後,他竟還裝模作樣讚了一句:“好酒。”
文雯被他的模樣逗樂,咯咯一聲嬌笑,嘖嘖讚道:“厲害,厲害。”卻不知道她是在讚二人喝酒厲害,還是讚秦遊的臉皮夠厲害。
雨笙就坐在秦遊身邊,她不喜歡元陽發號施令一般地指揮人,又見秦遊嗆酒,便道:“秦公子,你傷勢未愈,要注意修養,少喝些酒。”這話雖是對著秦遊所說,卻是說給元陽聽的。
元陽哈哈一笑,道:“姑娘你多慮了。秦遊兄弟他連趙穆都能打贏,這身體早就恢復好了。好男兒氣飛雲天,喝幾杯酒算得了什麽。”說完又給秦遊倒了一杯。
雨笙限於身份,不敢和他直接爭辯。
文雯忽然咯咯一笑,道:“元陽大哥你說錯了。”
元陽面帶微笑,道:“哦?還請文雯姑娘指教。”
文雯哼了一聲,道:“你隻說好男兒氣飛雲天,是不是瞧不起我跟香姐姐。”
元陽哈哈一笑,道:“元某豈敢小瞧了二位小姐。剛才所言,只是針對喝酒一事,並無他意。”
文雯又哼一聲,道:“喝酒怎麽了,我今天就和你碰幾杯。”她伸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只聽一聲悶響,桌子出奇地並無任何動靜,只有秦遊的酒杯噌得彈起來,向她面前落去。
文雯輕輕松松地伸手接住,同樣沒灑落一滴酒水,也不在乎這個杯子秦遊已經用過,高高興興地仰脖而盡。
元陽哈哈一笑,讚道:“好手法,好酒量。”端起酒來,又幹了一杯。
戴志誠此時亦端起酒杯,笑道:“元陽師兄好酒量。你遠道而來即為客,我代二位小姐一盡地主之誼。”
元陽雖然年輕,但酒量甚豪,絲毫不在意江南這軟綿綿的酒,笑道:“戴兄弟見多識廣,很有眼力,我與你乾一杯。”
他酒杯未落,戴志誠又舉杯道:“今日此宴,是為慶祝秦遊旗開得勝,由我作了東道。元師兄大駕光臨,那是瞧得起我,我再敬你一杯。”
元陽嘿嘿笑了一聲,道:“既然是為秦遊兄弟慶祝,當由秦遊兄弟喝才是。”
戴志誠已看出秦遊沒喝過酒,笑道:“我與秦遊親如兄弟,我喝便是他喝,他喝便是我喝。元師兄,我先乾為敬。”
元陽讚了一聲,道:“好。”這一杯又幹了。
戴志誠又給雙方滿上,元陽笑道:“戴兄弟伶牙俐齒,不知道這杯酒又是什麽講究?”
戴志誠笑道:“今日與元師兄初次幾面,卻一見如故,隻為這,我敬元兄一杯,元兄若是瞧得起我,便喝,瞧不上,那就算了。”他哈哈一笑,甚為輕松,又幹了一杯。
話說到這個份上,元陽也被逼無奈,隻得又幹了一杯。他看了一眼戴志誠,只見他頃刻間連下三杯,但神態自若,面上毫不變色,對他的評價又高了幾分。
邵雲奇看在眼裡,暗道:“戴志誠向來淡薄名利,在莊內極少與相爭,今日為何一反常態,和元陽鬥起酒來?”他暗自琢磨,忽然冒出了一個極可怕的念頭:“戴志誠極少與人相爭,不是他的本性,而是在他眼中,根本就沒有碰到對手。今日見了元陽,方才激發了他的鬥志。”他想到了這一層,不禁又重重看了戴志誠一眼:“此人深藏不露,我以前倒是太過小看他了。”
只是元陽此行的目的卻不是戴志誠,他笑了笑,道:“戴兄弟好酒量,改天我定要和你好好喝上一頓。只是今天的主角是秦遊,咱們可不能搶了他的風頭。”
秦遊此時已聽出來元陽今日有些針對自己,他初生牛犢不怕虎,剛想應戰,卻被徐靖拉住了手,道:“雨笙說得對,你身體正在恢復,不宜多喝酒。今天元兄的好意,我來替你領了。”他舉起杯子,往四周舉了一圈,道:“今日但凡和秦遊喝酒的,都由我來喝。”
徐靖自進入山莊之後,專心習武,反而變得默默無聞了。只是他仍是一副冷傲的性子,見元陽大刺刺地安排眾人喝酒,對他已是三分厭惡,又見他以酒相逼秦遊,便將擔子搶了過來。
只是他這番話一說,頓時便有了點劍拔弩張的意思。
元陽看了他一眼,道:“好,有氣魄,先乾一杯。”
徐靖哼了一聲,道:“如此小杯,哪能盡興。老板,來兩個大碗,再來五斤酒。”
文雯一聽,立即拍手稱讚,道:“徐靖大哥,你真是條好漢!”
元陽不料他如此硬氣,哈哈一笑,道:“好,我今日便見識見識玉璧山莊喝酒的勇士。”
徐靖第一碗酒下肚,他的面色便已經泛紅,元陽嘿嘿一笑,跟著幹了一碗。
徐靖哼了一聲,沒有絲毫地停歇,接連又和元陽幹了兩碗。三碗過後,徐靖的臉色已經一片血紅,而元陽仍舊面不改色。
眾人瞧得都是心驚,這個元陽隻長了他們一兩歲,可是這喝酒的本事,卻甩開了他們幾條街也不止。
徐靖臉色通紅,頭頂卻冒起了絲絲白氣,他手中不停倒酒,口中不停喝酒,頃刻間又連喝了兩大碗。
元陽喝了五杯,又幹了五碗,腦袋卻更加清醒,他一眼看出了徐靖身上的古怪,大喝一聲,道:“好你個徐靖,我元陽真材實料的與你喝酒,你卻用你那邪門的內功將酒氣蒸騰排出體外。哼,你以為我是瞎了眼嗎?”
聽得元陽這麽一說,眾人才明白為何徐靖酒量如此之豪,而喝酒的模樣又如此奇怪。只是元陽說話之時,已是分明帶著幾分火氣。
徐靖更是激進的性格,怪哼一聲,道:“要麽有本事喝下去,要麽不敢就別喝。我如何喝酒,還輪不到你管。”
看到二人爭吵起來,琴香剛要出面,腿上卻被文雯連忙抓了一下,示意她不要乾預。
元陽乃是陽谷掌教的首席弟子,也就是幾乎是陽谷下一任的掌教,就算是在陽谷之內,地位也極為尊崇。而在年輕一輩之中,更有第一高手的美譽。此時被名不見經傳的徐靖挑釁,臉上頓時變色。
他扭頭看了一眼文雯、琴香,見他們也沒有呵責徐靖之意,心頭怒火一衝飛天,笑道:“你的內功雖有幾分奇特之處,但豈能耐我何?有本事的接我一招。”他手腕一振,手中的酒碗已向徐靖飛去。
徐靖極為驕傲,最恨別人對他有輕視之意,引著酒碗伸手便是一抓,豈料那酒碗之中另藏暗勁,碗雖接住了,但碗中的酒卻突然彪射而出,不偏不倚,正巧潑灑在徐靖的臉上。
臉上一陣麻癢,頃刻已經變紅,隨之而來的還有滔天怒氣和拔身而起的徐靖。
文雯突然笑呵呵地道:“元陽師兄好不容易來一趟,徐靖,你就向元師討教幾招,學習學習吧。”
邵雲奇和琴香都看了文雯一眼,在她天真嬉笑的面龐上,都看到了天下大亂的影子。
徐靖強忍怒氣,指著小築外面的竹林,喝道:“元陽,我去那裡向你討教幾招。”
元陽神色不變,傲然挺身,手指在小築中間的一丈方圓的地方劃了劃圈,哂笑道:“隨便玩幾手,在這裡就足夠了。”說完大步向前,隻三步,便站在那塊空地中間。
他昂揚挺胸,負手而立,高大的身材佇立在小築正中,一下子便有了睥睨天下、傲視群雄的氣勢。
秦遊心中一凜,暗道:“這家夥真不簡單,徐靖恐怕要遭。”
徐靖同樣一見便知道他的厲害,但此時的徐靖已經經過龍行比武大會七位長老對他的指點,這一個多月來,武功突飛猛進,早已不可同日而語。他雖然氣憤,卻很是沉穩地邁著步伐,整整五步,才走到了元陽的對面。
這五步走的沉穩有力,而最為重要的是,短短五步,徐靖已然氣息、內力都調節到了最佳。這是他以前只能憑著酣暢淋漓的激戰才能偶爾找到的巔峰狀態。
琴香以前同他交過手,此時再見,心中也是驚詫,“這徐靖的武功,怎麽精進地如此之快?”
忽然出手,徐靖的雙拳如勁風,左手彎曲如鉤,徑朝肋下攻去,右手豎掌如刀,同時向他的左肩重重削去。
這兩手之快,讓秦遊倒抽了一口涼氣,心中暗歎:龍行比武大會的時候沒有去看他和琴香的決賽,真是可惜。想到這裡,突然又想起了那個乖巧聽話的婉兒,有一個多月沒有相見了呢。
就在他神情一晃之間,元陽已快手如電,分別準備抵擋徐靖的這兩招。四手相觸未觸之時,徐靖陡然變招,雙手猛然縮回,身體隨之退後半步,斜下方猛然提出一腳,直衝元陽胸口。
“剛才那兩手居然是虛招!嘿,這個徐靖,真有兩下子。那兩手越逼真,這一腳便越突然,這招連我也騙過了。”秦遊又讚了一句。
但是徐靖自己心中卻更加透亮,他那兩手不是虛招,卻是可虛可實,只是眼看著那快如閃電的兩手就要打在元陽身上的時候,卻不知他如何已經兩手放在那兒如同等待自己。
“這家夥好快的速度!不過就算你再快,也絕不能想到,我還有這招後手!”徐靖心中想著,腳上更是迸發了全力,被人將酒潑到了臉上,這番恥辱,一定要他加倍償還。
元陽緊盯著徐靖,他猛然伸手,單手如鐵鉗一樣,僅僅將徐靖這勢如奔雷一樣的重腿,死死地抓在半空之中。
眾人駭然!
徐靖腳上如被燒紅的鐵片所烙,一陣劇痛,待要收腿,確實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他的手腕。
元陽微微一笑,輕輕抬腳,踢在紋絲不動的徐靖身上,同時手臂一震,一股強悍內力透掌而出。
徐靖精壯的身子飛出了一丈開外,又在地上滑了近兩丈,這才停了下來。
他掙扎著站起身子,右腿之上,一片麻木,不能動彈。只是他的眼睛,已如嗜血的野狼一眼,泛著可怕的紅光,死死地盯著前方。
元陽輕輕拍了拍手,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小的油皮紙包,對著徐靖道:“將藥敷在腿上創口,每日子午時分分別運功排毒一次,七日之後你便可以行動自如了。”他伸出手去,環視眾人,卻沒有上前一步。
文雯哼了一聲,道:“說過只是向你討教幾招,你還用‘腐骨指’這麽狠辣的招數。”臉上盡是不滿之色。
元陽哈哈一笑,道:“徐靖兄弟腿法剛猛無匹,我若不拿出些看家的本事,又怎能抵擋。再說這毒性並不嚴重,幾日便能恢復。”說完他看著徐靖,抖了抖手上的油皮紙包的藥。
徐靖並不想要他的藥,卻想上前將他的手一腳踢開。只是腿上又酸麻,無法動彈。
元陽就站在那裡,伸出手來,一時之間,竟無一人敢上前取藥。
文雯撇頭看了一眼邵雲奇,卻發現他竟然假寐。琴香也冷哼了一聲,就要站起身來。
戴志誠卻搶在她前頭,臉上仍是那副儒雅的神色,微微一笑,道:“貴谷的‘摩雲手’和‘腐骨指’兩大絕技果然精彩,元陽師兄年紀輕輕就能有此造詣,真是令人佩服。”他轉頭環顧了一眼琴香、文雯和邵雲奇等人,笑道:“我們今日回去之後,都還需苦練功夫,可不能因為自己的懶惰荒廢了山莊的絕學。”
他這話說的不卑不亢,既承認元陽武功出眾,又說明己方只是因為未能勤學苦練,而非玉璧山莊的武功不如陽谷。琴香等人心中明白,都暗讚他說得得體。
戴志誠說完話,忽然腳下生風,左趨右進,往前連行五步,身如鬼魅,眨眼之間,已然欺到元陽面前。他大喝一聲,左手按在右手之上,猛然向元陽轟出了重重一掌。
元陽早知料到他要有所動作,卻不沒想到他的身法如此之快,而出手又如此之狠。他微一蹬地,身子稍微後退,右手下意識地舉起,倉促之間就和戴志誠對了一掌。
元陽雖然內力遠勝,但單手抵擋,倉促之間又未能發出全力,被戴志誠全力一擊,竟然往後連退兩步,而掌中兩股大力激碰,他手中的油皮藥包也遠遠飛出。
戴志誠隻為拿藥,還不待元陽有所動作,腳下略一用力,身體竟側飛而出,兩個大步,已到了五丈之外,將藥包穩穩地接在手中。
元陽重重地拍了拍手,一字一句道:“好一個九宮逍遙步——天下第一輕功,果然名不虛傳。”他哈哈一笑,面向文雯和邵雲奇道:“玉璧山莊臥虎藏龍,元某不虛此行啊。”
戴志誠素來平和內斂,如此輕功,別說元陽,就算是文雯、琴香、邵雲奇這些和他一起長大的人也從未見過。因此這時看他的眼光,都有些異樣起來。
戴志誠和他對了一掌,此時隻覺心中澎湃,深吸一口氣,這才慢慢平複,道:“元兄你過讚了。”他轉身走到徐靖身邊,將藥遞給了他。
徐靖這時已站了起來,他盯著元陽,一字一句地道:“我技不如人,無話可說。將來必再向你討教。”說完竟然轉身,一瘸一拐地向屋外走去。
元陽此前多少有些瞧不上徐靖,但此時見他頃刻之間,居然就能從“腐骨指”這樣陰狠的傷勢中恢復並且行走,心中也暗暗讚賞。
看著徐靖落寞的身影,秦遊忽然對元陽生出一股無可抑製地憤怒,他了解徐靖的脾氣,不作阻攔,只是沉著聲音說道:“雨笙,你陪徐靖回去。”
雨笙很少聽他用這般語氣說話,扭頭看了他一眼,隻覺得他的臉色有些怕人。她心思聰敏,並沒多說,連忙跟著徐靖一塊走了出去。
秦遊噌得起身,道:“戴志誠,徐靖與我三人情同兄弟,今日元陽師兄遠道而來,我的兩位兄弟都向你討教,我亦不想落後。”
元陽臉上露出一股不易察覺的莫名笑容,道:“早就聽說秦兄弟武功非凡,能與你切磋,我豈有推辭之理。”
秦遊走到元陽對面,尚未出手,元陽又道:“秦兄弟,你右手受傷未愈,不宜勉強動手。今日我們不如先行較量內力,他日待你痊愈,我們再切磋一場,如何?”
秦遊自知武功比他頗有不及,但聽元陽只要比拚內力,卻是正中下懷,他雖不如徐靖性格激進,畢竟也是熱血少年,當下更不遲疑,左掌內力激昂,毫不客氣地向元陽身前推去,口中卻是大聲道:“請元陽師兄指教!”
元陽自忖武技、內功在同齡一輩遙遙領先,雖覺秦遊這一掌內力不俗,倒也沒太放在心上,右掌擊出相迎,卻隻使出了六成內力。雙掌甫一相交,兩人身體俱是微微一晃,秦遊隻覺對方雖然輕描淡寫,但掌中卻是蘊含了一股凶悍霸道之力,雖然有天煞之力抵擋,竟仍似要突破阻礙,透進體內一般,這內力之強,在自己所遇同輩之中,絕無僅有。而元陽更是驚駭,自己一身陽谷玄門正宗的精純內力,同輩之中從無攖其鋒者,然後秦遊這一掌之內,非但內功淳厚絲毫不在自己之下,而其中一股殺伐之氣,更是透體傳來,隱隱竟有侵蝕內力、亂人心智之效,他這一時托大未出全力,抵擋起來竟隱隱有些吃力。他心中一驚,方知今日終於遇到了難得的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