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來到山神廟,陳劍川抓回山雞河魚,生火烤熟,又摘了野果打了溪水,竟吃得甚為豐盛。楊苑本就又累又餓,一番飽餐之後,便席地而睡。她倒是放心陳劍川的為人,以他的本事,若是對自己有任何齷齪企圖的話,也斷然不必偷偷摸摸。這一覺便睡到了第二日清晨,楊苑再睜眼時,竟發現昨日所受內傷竟已痊愈,而地上樹葉包裹的烤肉、鮮果亦皆豐富,料知必是陳劍川所為,對他的細心照顧,也是略生好感。只是廟裡廟外,卻尋不見陳劍川的蹤影,一時竟有幾分心急。
楊苑在廟中躊躇了小半個時辰,剛要外出去尋他的時候,卻見他拎著一個血紅的大布袋走了回來,他將布袋扔在地上,頓時滾出圓溜溜的十三個人頭,正是十三煞的首級。陳劍川輕輕一笑道:“姑娘現在可否相信,在下昨日所言並無虛假了嗎?”
楊苑心中驚歎他的本事,臉上卻毫不領情,哼了一聲道:“你一大清早地提來這些汙穢之物,簡直是壞了姑娘吃飯的興致。不過今天姑娘心情甚好,倒也不怪罪於你了。但你昨天居然大言不慚,小覷我楊家戲天神袖的功夫,這筆帳,可還沒算。”
陳劍川知道她要考校自己,笑道:“然則依姑娘之意,此帳要如何算才是?”
楊苑知道他武功高強,若論比武,自己斷然不是對手,但戲天神袖的種種神妙,乃是楊家歷代先祖千錘百煉而出,自己雖然修習多年,也不過初窺門徑,因此說道:“你說破我戲天神袖,不過輕而易舉。今日我便用戲天神袖來會會你,你若能勝我,我自然信服你,昨天的話,也一筆勾銷。但是你須得答應我一個條件,你內力強我太多,若是依仗內力取勝,那我即便輸了,心中也是不服。”
陳劍川哈哈一笑道:“江湖上皆傳姑娘貌若天仙、美若雲霞,更有一番巾幗不讓須眉的氣概,如今得見,貌若天仙是名副其實,氣概嘛……”
楊苑臉上微紅,怒道:“我這是將醜話說在前頭,你若是不敢應戰,那只需承認昨日失言之過,給姑娘作揖致歉,那我也就不再追究。”
陳劍川搖了搖頭,道:“姑娘重傷初愈,不宜急於動武,何況比武較量,難免傷了和氣,甚為不妥。姑娘既說不許動用內力,那就是見招拆招,如此只需你我坐下來談論武學就好。姑娘每說出一招,在下必在三數之內說出破解之道,倘若有一招說不出,又或有一招拖延在三數之外,都算我輸,如何?”
楊苑雙眉一挑,心中卻是暗喜,若是隻說招數的話,她便可將那些最為精妙最為上乘的招式生搬硬套過來,她雖只是對戲天神袖初虧門徑,但如此一來,就好比她已經將戲天神袖練到了最高境界,取勝希望,自然是大大增加,道:“你此話當真?三數之內,也太過勉強了,我放你十數。”
陳劍川輕笑道:“在下說三數,便是三數。”
楊苑得意一笑道:“這可是你自願說的,到時候可不許賴帳,說話不算話。”
陳劍川哈哈一笑,道:“在下若輸,必然向姑娘作揖道歉,口服心服,絕不同效仿他人,再去尋種種借口,只是皮賴。”
楊苑自知他是在暗諷自己,白了他一眼,卻不多話,隻想著待會贏了之後,再好好給他臉色看。二人坐了下來,楊苑率先說招,她不信陳劍川當真能破戲天神袖的妙招,因此剛開始就說了幾個簡單的,哪知陳劍川想也不想,每次都是她話音剛落,便立即道出了破解之法,
而且招數之巧妙,遠遠在戲天神袖之上。 楊苑當然不肯認輸,當下又將自己所學的精妙招數一一道出,而陳劍川對答如流,不過半日,便將楊苑幾年辛苦所學,破地乾乾淨淨。
楊苑一面驚駭他的本事,一面佩服他的才智,另一面卻偏偏不肯服輸。楊家戲天神袖那些她還遠遠不會使出的神奇妙招也終於慢慢從她口中道出,甚至有時候光說出來,便已經讓她覺得精妙繁瑣至極,別說破解了,就算是能使出來,也是極為難得。但陳劍川只是全程微微而笑,面對再如何繁瑣、如何精妙的招數,也是毫不放在心上,侃侃而談,全是最為簡單直接的破解之法。他說的極為輕松,但楊苑聽在耳中,卻忍不住全身虛汗,仿佛末日降臨一般。原本楊家最引以為豪的兩大神功之一,在別人眼中,竟是如同兒戲一般。
楊苑和陳劍川坐而論道,一談竟是一日一夜,而楊苑口中的戲天神袖的全部精妙變招,也在陳劍川揮灑之間就真正淪為了愚蠢的擺式。但楊苑向來心高氣傲,家傳神功被破,心情更是大壞,當場便怒道:“你只是紙上談兵,嘴上的功夫厲害。戲天神袖倘若真如你口中那般千瘡百孔,又為何能享譽江湖數百年,我楊家又何以在江湖上立足揚威?”
陳劍川哈哈一笑道:“姑娘且不忙生氣,要知道這戲天神袖雖然在我眼中不過爾尓,但天下又有幾人能如在下一般才智眼光。只要你我不將今日所說的破解之道外傳出去,那戲天神袖便還是神袖,而你楊家,也仍如數百年傳承一樣,不會有絲毫變化。”
楊苑哼了一聲,道:“但你畢竟是破了。你口口聲聲說別的武功都不足以看在眼中,那你自己,又練得什麽武功了?我就不信,世間還有比戲天神袖更厲害的武功。你若是能施展一套出來,那我才真正服你。”
陳劍川看她如此要強,忍不住笑道:“要勝過戲天神袖,又有何難?只不過在下今日所學,已經遠遠超過世俗武學的范疇,只怕就算使了出來,姑娘也未必能看得明白。”
楊苑聽他前一句小瞧戲天神袖,後一句輕視自己,心中如何不怒,縱然明知不是敵手,卻也忍不住動起手來,罵道:“好你個狂徒,就算武功再高,也容不得你如此小看我楊家武功。”她一邊大罵陳劍川,一邊早已將戲天神袖使將出來,打定了主意要攻他個措手不及,好好地教訓教訓他。
但平日裡所向披靡的戲天神袖,陳劍川卻絲毫不放在眼裡,甚至全身動也未動,平地裡卻突然一陣勁風如刀,嗤嗤兩聲,竟將兩條灌注了楊苑內力的水袖輕易割斷。連袖子也沒有了,還何談什麽戲天神袖的武功?
楊苑看他露了這一手,也是又驚又奇又怕,喝問道:“你用得什麽邪法?這是你的武功,還是邪術?”
“你若真想知道,就乖乖坐下來聽我與你講明白,莫要急著動手動腳。”陳劍川笑道。
“哼,我幹嘛要聽你的話!”楊苑口中強硬,身體卻果然乖乖地坐在了他的身邊,道:“少賣關子,要是你說不清道不明的戲耍姑娘,姑娘定要讓你好看。”
“真是強丫頭!”陳劍川笑道,還不待楊苑再次衝冠一怒,他卻搶先一聲輕喝,頓時山神廟中的小小天地當中,居然有風起雲湧之態,仿佛整個廟中的空氣都被陳劍川操控了一樣,而陳劍川的臉上,也悄悄湧現出一層白光。
楊苑只是越看越奇,仿佛是在看人變戲法一樣,陳劍川身體端坐不動,卻只需動一動手指,山神廟中的任何物件便會在那一片氣旋當中乖乖地隨他心意而動。甚至就連楊苑自己的身體,也被陳劍川手指一指,便緩緩地飄在了空中。這等神奇本事,卻是楊苑想也未曾想過,這才真正信服面前的這個男子所說,只是他所練的,到底是什麽武功?
但陳劍川隻說連他自己也是初窺門徑,只是這套武功所以與眾不同,是因為在這套武功當中,人已經追求和掌控自然的力量為己所用,而世間其他的任何一門武功,無論怎麽厲害,也不過是一己之力。試問在茫茫天地面前,又有哪個人,值得天地自然多看一眼呢?
楊苑又一再追問,陳劍川也是多方解釋,但她始終似懂非懂,難明其中深意,終於知道這等武功,絕非世間人人可學。也只有像陳劍川那等驚世之才,才能頓悟之中,馳騁縱橫。最厲害的武功偏偏學不來,而之前一心所練的武功,又沒了興致,楊苑和陳劍川一番相處之後,竟然突覺自己十數年所學所廢,如今已是毫無意義,而且如今違反了楊家祖令,只怕輕易不能原諒,想著想著,不由地委屈傷心,竟大哭起來。
陳劍川卻不慌不忙,道:“我有一法,非但可使你之所學,在不知不覺中踏入嶄新境界,而且化解你與家族之間的矛盾。”
楊苑此刻已經相信他的本事,連忙求教。 原來陳劍川竟在短短幾個時辰之內,在原有的戲天神袖的招數基礎上,令創了一套武功心法,更不可思議地將自身精修的一股真元,硬生生傳送到楊苑體內,如此一來,她雖無法修習陳劍川的武功,卻也憑空得到了他的部分真元。陳劍川一連十數日,細心教授她運功的法門、訣竅和掌控一些最為基本的奇異之術,而楊苑也在短短地十數天當中,對武學一道的見解,產生了翻天覆地之變。
陳劍川相貌神俊、見識非常又武功通玄,楊苑雖然眼高於頂,卻也忍不住對其傾心,而楊苑容顏驚世、爽朗可愛,亦是讓陳劍川一見鍾情。兩人在山神廟中住了近二十日,彼此欣賞,互生情愫,竟成了一對情侶。
楊苑再次返回楊家時,便是由江湖上聲名顯赫的玉壁山莊的少年莊主一路陪護,而且備下了重禮,竟是直接向楊家求親來了。
玉壁山莊莊主親臨,就算是楊氏宗族的族長,也不得不出門相迎。玉壁山莊力保之下,又有誰人還敢來治楊苑那可大可小的罪名。至於陳劍川親自求親,楊家上下除了頓感光榮,又哪還有其他的心思想法?
楊苑嫁入玉壁山莊之後,機緣巧合之下,又收了琴香為養女。等到琴香十二歲時,又收她為關門弟子,將一身武藝傳授。而琴香的聰慧美貌,一如楊苑幼時驚豔,極得楊苑喜愛,甚至連戲天神袖這等絕不外傳之密,也是傳給了她。而陳劍川所改進的戲天神袖,也終於因此,第一次展現在江湖之上。只是,這等神妙武功,用來對付的,居然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小小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