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黑羽

　　被一把抓進官轎的小子的小聲兒嘀咕引來老爺子一聲冷哼，前者偷偷吐吐舌頭，老老實實坐著不敢動了！

　　轎簾落下又掀開之間只有很短的時間，期間也沒有感覺到轎子起伏降落。

　　然而，韓老拐卻在轎簾掀起的時候說:“到了，咱們出去！”

　　走出轎子的兩人站在一座墓碑之前，朔月無光，可碑上“西楚虞姬之墓”六個大字卻散發著微弱的熒光，讓字跡清晰可見，墓碑後，一個不足兩米高的土丘，被低矮的石垣環護，遠處有翹腳小亭隱約挺立在叢叢矮木花樹之中。

　　韓老拐微微一歎:“虞兮奈何，自古紅顏多薄命;姬耶安在，獨留青塚向黃昏。”

　　他話音未落，就見墓碑下鑽出一縷細如發絲的黑煙，逐漸拉長拓寬，直至丈許長度，然後凝實現出個彪形大漢，虎目暴凸，連鬢絡腮胡子根根翹立，熒光中，仿佛惡鬼降臨。

　　“你是莽撞鬼！”

　　朱子曦見此人第一反應並不是害怕而是疾呼對方名字。

　　大漢憨憨一笑:“主人讓你進去！范先生！”

　　言罷也不管對方一臉懵圈，眨巴眼睛琢磨誰是范先生，自己徑直走到墓碑一側，雙手抓住兩邊，大腦袋頂著，奮力將墓碑往前推。

　　就聽“咯吱咯吱”響，那墓碑連著基座竟然被他往前推了足有一丈多，露出後面寬敞悠長的門洞，就好像縮小版的杭州慶春門，只不過這門洞長了一倍有余。

　　被稱作范先生的朱子曦不自覺抬腳往裡走，眼睛卻看向門洞兩側，那裡畫了滿牆彩色壁畫，都有微光縈繞，讓他看得無比清晰，而每一張畫面好像都是他尋覓千年的珍寶，他貪婪地一點點兒觀看，生怕錯過一絲一毫。

　　推完了大門的虯髯大漢很是貼心地跟著他，每每見到他眼睛凝望哪處畫面，便抖手將光線弄亮一些。

　　然而後來居上的韓老拐卻是目不斜視，徑直往裡走去，一直走進裡間大堂，停在一位雙手撫琴的白衣美女面前。

　　美女輕抬瓊首，皓腕微垂，開口問道:“怎麽進來的是你這老鬼?范先生呢?”

　　韓老拐冷冷一笑:“虞皇不是留他去看那些過去的事情嗎?老鬼此番前來是要告訴虞皇，魔君回來了！瘟神也出現了！”

　　美女清清淡淡:“魔君回歸，瘟神自然現世，不是很正常?哪裡值得你冒險跑一趟靈璧！須知這裡的城隍不喜人類！”

　　“些許小麻煩而已！嘿嘿！虞皇大人，杭州府是我的直轄范圍，竟不知八十年前您還在獄中做了手腳，此番差點兒釀成大禍，可否給個說法?”

　　“助你滅掉魔靈，不思感恩卻來興師問罪嗎?”

　　虞皇長身而起，修長筆挺的嬌軀竟然高過韓老拐兩個頭，居高臨下懟了他一句，便是薄怒，聲音卻也好似空谷鶯啼。

　　韓老拐登時慫了:“的確，當年老藤妖被魔化與我大打出手，是你及時出手，挽回老藤一條性命，重創魔君，打散他那抹真靈，還幫我將其肉身重新鎮壓在靈隱寺。小神猶記得當時虞皇大義凜然，血染藤蔓，倒是讓個初生靈智的小小藤妖得了機緣！卻不知原來都是虞皇大人故意為之呢！我道高高在上的鬼皇何至於為了個不成氣候的魔靈受創竟至傷魂?”

　　“呵呵！鬼仙大人受了算計擺布，感覺委屈了?那又如何?本皇懶得說而已！本皇做事從來隨心所欲，不論其他，更沒有大義之說！想要求其他的，免談！”

　　老韓苦笑:“嘿嘿！也對，

技不如人哪裡有資格要說法，便是要見您一面也得靠著個小兒情面！不過，此番魔君強勢歸來，我已跟他對過一次，同八十年前截然不同，法力深厚，老朽竟接不下他隨便一腳，而且他的法力有些詭異，似乎有仙家道法的韻味，那種韻味我在死牢的黑棺材上見過。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死牢裡的黑棺材就是當年您放的吧?還是通過汪縣令之手，想來您是叮囑過他的，不然他不會跟我說就是為了不再發生魔物橫行之事做的一個準備而已，卻死活不肯說是什麽，還痛快地說已經做了封印，今後不再使用。”

　　虞皇柳眉微蹙，暗自沉吟:“我說那小子怎麽那麽弱?原來給那魔物得了好處！此物有些意思，花了八十年偷偷吸收了法力封印的罪惡之源，竟然還留了十之一二，保持黑棺原樣不變！是怕我發現吧?倒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不過貪婪本源七分裡的半分而已！都收了去，他也翻不出大浪！呵呵！倒是這位范先生，這一世怕是他不想修仙也得修了！他身上的力量……?咦?也不對啊！”

　　於是，美女輕點眉心那顆美人痣，瞬間手上多了一枚黝黑的羽毛，開口:“堂堂鬼仙大人在我面前不必裝可憐，想要知道我就告訴你，這是罪惡七本源之一貪婪，上面不但有本源力量還有我家霸王的仙家法力，本皇耗費幾百年時光分離出一分，將霸王法力凝成兩個黑棺材分別封印半分貪婪本源，投放兩處，就是為了尋找霸王神魂下落，杭州府便是其中之一;已經找到了范先生也算是圓滿！”

　　“啊?就為了這，你就放出貪婪原罪，不怕生靈塗炭?真真不可理喻！虞姬，尋找了近兩千年，你都已經修成鬼皇，怎的還如此執著?”

　　“本皇不想重複剛才的話！我問你，這一世的范先生可有什麽非凡出身?幾十次轉世他都不曾修煉，便再是靈魂強大，十歲多點兒的小子哪來的一身金丹修為?還都不會使用，只會一個元神出竅?他根本不曾修行，又哪裡會吸收融合霸王的雄勁法力?一個弱雞，不撐爆了才怪！更何況沾染了貪婪的法力，不馬上自爆，怕也瞬間魔化成貪婪的惡魔！何以他純良本性並未改變?”

　　韓老拐雖然氣惱對方不顧大局，卻也沒有辦法，還得回答:“地府生死簿查不出他的跟腳，隻他自己說是婁子春的後人，手上一直都有一個祖傳的乩盤，應該是他的乩盤起到了作用，具體的情況我並不清楚，只聽他義父說，當時在獄中曾經有乩盤化龍和那黑棺材一場交鋒，結果就是雙方都不見了。後來他靈魂出竅，沉睡了三天三夜，你見到他的靈魂便是他醒來之前不久。”

　　“嗯！這就對上了，九幽使者的吞噬融合之力麽！乩仙余澤啊！果然不俗！可羅家那孩子跟婁子春並沒有因果啊！”

　　“沒錯！您真的確認這孩子就是當年霸王亞父范增范先生轉世?”

　　見對方沉默，他又繼續:“我說你怎將外頭的歷史再一次重現！原來想要讓他盡早恢復前世記憶！可他真的是嗎?范先生上一世轉世的肉身還躺在羅家豫章書院的水晶棺裡，據說幾十年了，容貌依然還是十歲的樣子，面色紅潤，栩栩如生，他躺進去後這些年，書院的發展蒸蒸日上，名師雲集，良才輩出，今年還得了皇上禦筆親書‘章水文淵’四字門額，羅家人都說他沒死，起碼肉身沒死，這些年書院的成就都是他保佑來的！”

　　“不過一具有了羅家先祖一絲吞噬血脈，保留肉身不滅的屍身而已！沉香木萬年不腐又有何用?”

　　“可閻王那裡也沒羅家那孩子的死亡記錄，當然其他的也沒有記載，您要說是，那就一定是了，不過他現在不一樣了，冷二相公已經是他的師父，您要是有啥對他不利的舉動，怕是不妥！”

　　“哼！他再轉世為誰也都是范先生，你說我會對他不利?”

　　韓老拐聞言突然眼睛一亮:“對啊！我說那四個混蛋哪來那麽好的運氣， 能得到那般仙果靈草！原來是您給的！多謝鬼皇成全！”

　　虞皇不再理他，款款落座，靜靜撫琴，低沉的琴音仿佛訴說著古老悠長的歷史，滄桑淒涼，悠遠綿長。

　　樂音讓韓老拐也沒了說話的興致，盤膝而坐，聆聽琴音，靜靜等候。

　　此刻，那廂邊的朱子曦卻仰臉站在一處畫像前，癡癡凝望，好久好久都一動不動，急得掌燈的莽撞鬼直跺腳，卻是不敢離開，還得將手裡光亮高高擎著，照亮那畫面上唯一的人物——一位胯下騎高頭大馬、手持長戟、目生重瞳、威武霸氣的虯髯大漢！

　　便是這一雙重瞳，讓小范先生看的癡呆，也讓他一個愣神兒。

　　再說朱子曦，看了那雙重瞳，不知為啥心尖兒一個刺痛，人就向前跌去，好不容易不疼了，爬起來的時候就到了一處所在:

　　這是一座不大的廳堂，兩條長幾相對擺放，幾後端坐兩人，一個便是那位雙瞳大漢，對面一位長須雪白的漢服老者。

　　就聽老者開口道:“大王，那沛公在山東時，貪財好色;可入關後，財物分文不取，婦女一個不沾，這表明他志氣不小。我日前望氣，發現此人有龍虎五彩之象，這是天子之氣啊！趁他羽翼未豐，要盡快除掉，不然錯失良機，悔之晚矣。”

　　對面大漢微微頷首:“嗯！鴻門擺宴，看他來不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