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獨行

　　“這得有多迫不及待啊！汁水呢?味道呢！果核呢?瓜子呢?鴨梨沙果都還帶著把兒呢！全進肚子裡了！漏下點兒湯湯水水給本君也行啊——啊——！只要一點點兒我就能吸收黑羽了！啊——可恨！”

　　鞋幫子上的小狗兒哀嚎，卻不敢動一丁點兒，生怕引起屋裡幾個小神小妖以及鬼仙韓老拐的注意。

　　剛剛趁著孩子心神失守，他差點兒得逞，但韓老拐那一腳一巴掌徹底把他那點兒魔力打散，他再不敢動了，現在的他根本不是原來的魔君了。

　　靈隱山那一腳已經是他多年積聚起來的所有魔力！

　　黑羽的力量還無法吸收，他只能等慢慢恢復起來才好吸收煉化。

　　吃了東西跟沒吃一個樣兒的朱子曦乾瞪眼也沒想明白，就感覺腦瓜頂一個劇痛，人差點兒被揪著小辮子拽起來，他連忙踮腳站直，身後一個甜甜的女聲嬌笑道:“嘻嘻！小弟弟，別怕疼嗷！姐姐幫你梳頭！”

　　朱子曦隻得乖乖站那兒由著美女擺弄頭髮，也不知頭頂就那麽一小縷手指粗細的頭髮，能梳出來怎麽個花樣兒。

　　雙眼向前，卻發現那四個土地一個個溜邊兒往外挪，只要小腳丫夠到了門檻，就撒腿狂逃，轉眼不見，沒一會兒功夫，四個土地就逃了乾淨。

　　四色土地跑沒了影兒，他腦後的動靜也沒了，但聽那女聲泄氣道:“不行啊，這也太細了，沒法弄，插不上！要不然我讓他多長點兒頭髮再梳?”

　　韓老拐搖頭:“不行！雖說他還小不會被抓了砍頭，但一下子長出滿頭長發，被看見終究不妥。”

　　“且！狗屁的留頭不留發！難看死了！他才這麽大點兒，離成人還早著呢！哪用得著剃發呀！真不知道他爹怎麽這麽早就給他剃了頭髮！”

　　“嘿嘿！一個大男人帶小孩兒，就圖個方便唄！這剃頭好處也有啊！”

　　“我沒轍了，你看著辦吧！”

　　女子說完就又扭啊扭的，就那麽憑空消失了，嫋嫋香氣四散中，傳來嘻嘻嬌笑:“小矮子們，別逃啊！姐姐來找你們玩兒了！送禮可不能忘了我的……”

　　見眾人都走了，韓老拐歎口氣拍拍身邊座位讓他坐下，手上拿著那根簪子，就那麽在手裡左捏一下右捏一下，輕輕把玩，口中歎道:“唉！這也是你們爺倆兒的劫數！來，把這個戴上！”

　　說罷，就見他手裡那木簪子沒了，卻多了一塊兒黝黑的小木牌兒，麻將牌大小，正面雕著龍頭，反面細密的褐色條紋彎彎曲曲。

　　也不知他哪裡弄來了一條紅色絨線，穿在木牌一端，抬手就將其掛在朱子曦的脖子上，笑道:“哈哈！讓那幾個家夥出一次血真是不容易！這幾樣禮物都不錯！夠你受用不盡了！就連冷二也挑不出毛病來！”

　　朱子曦摸著胸口的木牌隻覺得頭腦清明，剛剛的傷心難過似乎都已煙消雲散，盡管還惦記著自己老爹，但心中卻好像有了一個明晰的方向，覺著只要沿著自己心中所想就一定能救回父親。

　　忽然韓老頭道:“來人了，收起來，別讓任何人見到！”

　　他連忙將木牌子放進衣襟，抬頭望向門外，就見大門外跑來侯家三兄弟，後面跟著一步三搖的童先生。

　　童先生進門就給韓老頭作揖行禮，連聲說有事兒盡管吩咐，一副很是聽話的小弟模樣，看著個白須老者給黑頭髮的韓老拐行禮，朱子曦和另外三個很是稀奇，可人倆當事人卻一副理所當然的自在模樣。

　　韓老拐問:“你在哪裡看到朱小子被擄走的?”

　　“回大當家的，我沒見他被擄走，我今日回城，天至未時，恰在西城門口跟他們碰了對頭，他們六個一長溜兒排著往城外走，後面還跟了好些半大小子;我與他打招呼他也不理，徑直往前行，面上毫無表情，人亦木木，雙目直直，走路順拐，我看著就好似之前那被嚇走了魂兒的劉家二小子。”

　　“看著像沒了魂魄?不對啊！他那麽個人精，哪裡會那麽容易著了道?你還知道什麽?”

　　“我尋了個小子相問，他說是一路從寶淑塔跟隨而來。”

　　“真是寶淑塔嗎?”

　　“對，那小子家住寶淑塔附近，正跟一夥兒半大小子在塔下玩兒，就看到朱奇一個人過去，好似尋人，可一轉眼便見他身後跟了五個瞎子，排成了一長溜兒往西走，於是他們就一路隨行看熱鬧！”

　　童先生說罷，臉色突然變得古怪，道:“我迎面而過之時，好似看到朱奇身後拽著的那人，面部長得很是怪異，似乎生來就只有一隻眼睛，長在鼻梁上方正中！”

　　“另外四個人是不是都閉著眼睛?”

　　“的確！他們都還正常，有雙眼卻都緊緊閉著不肯睜開。”

　　韓老拐臉色鐵青，一拍大腿:“糟糕！一目五先生！瘟神出來了！這是要遭大殃了！”

　　“真是一目五先生?要有大瘟疫發生?”

　　童先生聲音有些顫抖問道。

　　韓老拐擺擺手:“聽你的話大概就是了，他們往西去了?”

　　童先生猛點頭，臉上現出惶恐的神色，喃喃道:“瘟神出現，不知要枉送多少性命！哎呀！那西陲邊疆可還正在打仗！”

　　朱子曦聞言臉色大變，拽住了韓老拐的衣袖哀哀道:“韓爺爺，那我爹不是……?”，眼中又蓄滿了淚。

　　韓老拐拍拍他的手臂安慰:“你爹是個惡人，人也聰明機智，放心！他沒事兒的！放心！”

　　說完衝另外四個虎起臉來:“今天我說的話都給我爛在肚子裡，不能說出去，要是造成恐慌，哪怕沒有瘟疫也會死很多人，知道嗎?”

　　眾人齊齊小雞啄米一樣點頭，閉緊了嘴巴。

　　韓老拐抬手遞給童先生一顆十兩重的銀錠子，揮揮手道:“你回去吧！沒事兒了！”

　　童先生收了銀子，拱手作別，比來時快上好多好多的速度，快速消失在眾人視線中。

　　他回身又給了侯三兒一顆更大的銀錠子，說:“多儲備點兒糧食，還有吃的用的，等小狗子走了，你們就盡量少出門！”

　　侯小五不幹了，嚷道:“他要去哪裡?去救朱大叔嗎?我也要去，我跑得快，能幫上忙！還有你說的那個啥一目先生，我不怕！”

　　韓老拐看著這個倔強的小子，滿臉的興致問:“都不知道你朱大叔去了哪裡，怎麽救啊?你沒看他行禮都收拾好了嗎?”

　　“那也不行！收拾行李不就是去紹興送個信兒嗎?我去送好了，鄂捕頭已經去報告縣太爺了，縣太爺一定能想辦法救朱大叔回來，要是官府將朱大叔救回來，見不到兒子可怎麽辦?”

　　韓老拐:“你知道他要去紹興送信兒，那知不知道送給誰啊?”

　　“知道啊！就是那天晚上掛樹上的那位高人嘛！他還救活了小狗子！”

　　“這不就是了，他去找那位高人，不也能請求高人幫忙救回你朱大叔嗎?”

　　“哦！對呀！高人那麽有本事，一定能幫忙救回朱大叔！太好了，韓爺爺！可……他還那麽小，到紹興要一百多裡地呢！就一個人不行的，讓我陪著走吧！”

　　“呵呵，倒是個憨厚的！招人待見！小狗子不用陪，他能行，你明天就來雜貨鋪給我跑跑腿兒吧！”

　　侯三兒用力踹了自己弟弟後腿窩兒一腳，那小子就“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了，看起來就好像在給韓老拐大禮跪拜一般，他很是不忿想要起來，找陰自己的哥哥算帳，可忽然靈機一動，卻是當真往地上磕了一個頭，嘴裡到:“多謝韓爺爺給小子機會！小五子一定好好乾，不讓您操心！”

　　韓老拐衝朱子曦道:“要走就盡快起身吧！”

　　說完轉身就走了。

　　侯三兒走到凝望著韓老頭背影沉默無語的朱子曦身邊道:“韓爺爺這是要讓你自己去紹興找人嗎?你知道他家在哪裡?”

　　“我爹說是紹興錢家胡同！”

　　朱子曦隨口答道，內心卻忽然警醒起來，感覺自己似乎太過依賴韓爺爺了，想想八月十五那天晚上之前的日子裡，自己那麽不願意接近那老人，對方身上有自己很是不喜的味道，而似乎自己身上也有人家不喜的東西，但是自從那次佔卜以後……

　　他看看這三個自己來到杭州以後接觸最多的小夥伴兒，也可以說是難兄難弟們，終於艱難地點頭:“我得去找他幫忙救回我乾爹！還得完成乾爹答應他的事情！”

　　“你一個人真的行嗎?”， 侯三兒很是擔心。

　　侯小四也擔心:“要是也被拍花子的拐了，可怎辦?”

　　朱子曦苦笑:“我有那麽沒用嗎?都這麽大了，總不能一直靠別人吧！我爹早就跟四海商行走貨的王大叔說好了，明天早上跟著他們的車隊走，很快就到了！放心，我沒事兒！”

　　盡管嘴上這麽說，但第一次一個人出門，朱子曦還是有些惴惴不安，躺在只剩下自己的大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正朦朧間，忽然感到一陣徹骨陰寒侵襲而來，床邊也好像多了個人，他一個激靈翻身而起，張嘴就要喊人，可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是我，別動，跟我去見個人！”

　　“韓爺爺?您怎……”

　　朱子曦低聲相問，可話沒說完，便見濃黑的煙霧遮蔽了整間屋子，可自己卻能看得清楚，半空中浮現了一個熟悉的場面:八個持杖官差，分兩排佇立在一台官轎兩側，當前一個小吏掀起轎簾，躬身靜候。

　　再看眼前的韓老爺子，一身威風官袍流金溢彩，無翅官帽上鑲著顆碩大珍珠，臉上不見了笑容，也再沒有一絲皺紋，整個人都年輕了幾十歲的樣子。

　　“韓爺爺這是要見誰呀?可是一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