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音提琴劃出優沉的弧線,無盡的黑夜襯托著月光,世人皆道:但願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洗衣機的滾筒像海草一樣搖擺,泛黃的瓷磚還殘留著汙漬,無論在多麽名貴的小區,總會有一些特立獨行的事情在發生。
微光旅店內,吳君正修補著牆紙的起翹,而在園區的某個房間裡,同樣的動作也在進行著。他是個幸運兒,殷實的家底讓他有更多時間去多愁善感,可他同時也是個可憐人,自打父母離世後便斷絕了所有的社會關系,就連每天下樓扔個垃圾袋都要選擇午夜無人時。
他唯一的愛好就是閱讀,確切地說是喜歡糾錯。無論是劇集或是書籍,咬文嚼字便是他最大的樂趣,並且樂此不疲。從經濟博弈論的角度上看,他父母遺留下來的財富,如果理性使用的話,他這一輩子完全不成問題。因此他選擇在城市中隱居,好似喧鬧舞台下的眼,知道其存在,但又不知所以然......
錯字好似芒刺,無論出現在什麽場合,總是最惹眼的存在,它們就像萬年不開的紗窗,偶然打開彈個煙灰便飛進來的那個蒼蠅。無心之人不曾發現、心細之人一笑而過、糾結之人倍感蛋疼。他便是如此,父母的罹難沒有讓他墮落或放縱,也沒有那些電影中出現的勵志橋段,只有對文字的糾結,糾結到字與字之間。
有人看書費煙、有人看書費電、有人看書費酒。但無論費什麽,都不過是情緒的一種宣泄,就像那些不削一顧或幻想自己是主角的白癡,代入感才是一本書最成功的體現。可往往陪伴我們最久的,卻是那本放在廁所水箱上,每日蹲大號時隨手翻看的雜志,或是臨睡前一目十行的爽文。
它們就好似紀錄片與情景劇的區別,前者需要耗費心神揣摩,而後者只是在充當著打破寂靜的角色。跑車再拉風也不過是結婚時充當牌面的背景,十幾萬的家庭車才是我們最明智的選擇。
沒人會在打發時間的東西上浪費時間,尤其是面對網上不斷更新的詞匯,加之總有人喜歡有事沒事出來碰個瓷什麽的,倒不如伸伸腿來得痛快。可當我們坐在馬桶上,扒拉著自己正追的小說,但更新的章節卻像屎一樣拖遝,在還沒夾斷前就已閱覽完畢,這樣的情況總是叫人有種痔瘡發作的錯覺。
要知道,大多數人在看書時雖然並非一目十行,但也不是在做閱讀理解,多半是看了什麽就是什麽,畢竟我們不是寫書的,沒那個閑工夫去承上啟下。“拍儲物袋”與“元嬰大成”這類詞語早已泛濫成災,如果儲物袋裡出來的不是一輛瑪莎拉蒂,或者元嬰大成後不是三胞胎,鬼才會繼續看下去,一個套路看幾年就行了,這冷飯炒得都粘鍋了。
除了看書時的矯情,他也會偶爾寫點東西,相比較於看書時,這時的他更顯糾結。從用詞到段落,從語氣到標點,或許他寫出的東西不是最好的,但可能是最用心的。斟字酌句早已成為一種習慣,還好他不以碼字謀生,不然早就餓死了。
一天的時間悄然而逝,厚重的窗簾外,微光旅店不知在何時亮起了燈,而房間裡卻依舊漆黑寂靜。他一邊吃著東西,一邊望著夜空,恍惚中仿佛有流星劃破天空,從夜幕到遠方再到心中,沾染著月色的氣息,如恩寵,更似解脫。又或許只是夏夜中的假象,在我們轉身之際便喬裝換樣,把痕跡鐫刻在某本日記裡,然後仿佛從未來過。
一本讀物應該是對精彩的內容進行精彩的處理之後的精彩的輸出,
它無關雅俗,文字總是冰冷的,讀它的人與文字本身並無瓜葛。看過《霍亂時期的愛情》不能說就多愁善感,翻過《百年孤獨》的人也可能妻妾成群。 更何況每個人的斷句習慣皆是不同,同樣的一段文字在不同人的眼中,皆有不同的解讀。而他更是其中的極端者,喜歡咬文嚼字的他,喜歡靈感的逝一而過,就像我們小時候用手指撚過的書角,沾染上黑色的墨跡,但終究會被清洗乾淨。
那些落在紙上的文字便是我們的人生,兩個字是彼此,一句話是想念,通篇則是那道不盡的迷茫。文字總是反反覆複的消失又重現,或許是為了著成一部優秀的典藉,也可能到最後依舊空無一筆。
我們總是在琢磨著人生的詩篇該如何拚寫,但最後印在羊皮卷上的還是那些或解脫、或壓抑、或刻骨、或摒棄的世俗。可能我們永遠無法扭改命運,又或許是什麽左右了心情。沒有任何一種文字能準確的表達一種情緒,只因我們的思維是無限的,而語言卻是狹隘的。
窗外的月色令人沉靜,但又有幾個人會去欣賞,在漆黑的房間中,他小心翼翼地碼著字,正如他可悲的人生,總是重複著無用的事情。一張心情的白紙,隨境遇而書寫才顯得可貴,刻意咬文嚼字形成的文章,總感覺在其旁杵著些許矯情的牌坊, 做作且淡然無味。文字不需要太多色彩,驚鴻一筆永遠要比雜毛雞來得討喜。
心中無景,勢必空空;心有缺失,難免驕縱。身處黑暗的指尖在鍵盤上跳躍著,他習慣了黑夜的陪伴,就像習慣了咬文嚼字一樣。字裡行間中的落寞,燈火闌珊下的仿徨,讓心無時無刻不在焦灼中冷卻,又在沉寂時沸騰。本想笑看人生,終日與星月花草惺惺相惜,但奈何在陰錯陽差間化為了筆墨丹青,戀字成癡,融字成脈。
夏夜悠長,寂寥的思潮在筆尖翻滾,一句一字皆譜寫著心音,如清洗掉滿身汙泥後的清爽,還帶著淡雅的幽香。可他的腦海中依舊在歇斯底裡的掙扎著,那種能隨風翱翔,卻總也飛不到彼岸的無奈;那種隨波逐流的遊蕩,卻總也遇不見海洋的迷茫。這一切都令他對文字寄予瘋狂,孤身一人在時光的縫隙間窺探著。
精神潔癖讓他在記錄文字時變成了強迫症患者,極端的咬文嚼字使文章陷入了無限押韻的怪圈中。雖然每個字都是精心打磨過的美玉,可拚湊在一起後就顯得有些矯情,就像那些不入流的說唱歌詞,還是skr而止吧。
月朗星疏夜已深,晚燈皆滅夏蟲忙;言良好似推心腹,文醜皆因偏執狂。優秀的文章從來都不是一劑猛藥,而應該是那本在廁所裡,供我們打發無聊時光的陪伴。執拗冗長的文章只是在炫耀作者的寫作技法,就像再金碧堂皇的酒店也遠不如自己的狗窩舒適。
這是一個孤獨的時代,微光旅店,城市的心靈小站,咀嚼人生的千姿百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