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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光旅店》第三十三章 畢業季
  在平淡的日子裡,思緒仿佛心電監護儀顯示的直線一般,泛不起絲毫漣漪。微光旅店裡的住客大多已經睡去,由於值夜班的小妹家中有事,因此吳君這個老板今晚要親自守夜。

  昏黃的路燈微微照映著一小片地方,遠處是深深的黑暗,月亮藏進迷霧一般的雲層裡,偶爾灑下點點銀光。

  叮地一聲,吳君從這份寧靜中回過神來。看過消息,他的眼中滿是笑意,一個大大的紅包被他發了出去。原來下周有個老同學要結婚了,吳君雖然不能趕去,但送上一份心意還是要的。起身來到旅店外,他深深地把煙吸進肺裡,然後吐向天空。在煙霧繚繞間,一些塵封的記憶被悄然喚起。

  曾經青澀懵懂的我們,總以為畢業遙不可及,總以為時間取之不盡,可是真的畢業了,轉眼身邊的人都已各奔東西。才發現,原來一轉身,便已是一段青春。畢業季,承載著太多的不舍,太多的留戀。

  那是第一次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很多事情都是第一次嘗試:第一次不用穿校服上課、第一次站在講台上競選學生會幹部、第一次參加志願者活動、第一次為生活費煩惱、第一次和朋友通宵、甚至第一次喝酒。

  剛入學的前兩年,我們初來乍到,不免有些拘束,很多事情我們想做而不敢做。抱著要把高中時吃的苦還回去的心態,我們有多懶散就多懶散,只要不掛科,能躺著就絕對不站著。

  到了大三,父母們開始聊起談婚論嫁的話題,我們也開始“物以類聚”。每個人都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身邊的玩伴也漸漸減少。有的出雙入對過起了婚前生活、有的整日泡在圖書館裡、有的開始了暑期實習、有的打到了王者段位。

  大學的最後一年,我們或為了出國留學做著準備、或開始備考公務員、或每天掙扎在考研的苦海裡、或家裡已安排妥當。晚上去操場看到正在軍訓的新生,仿佛看到了四年前的自己,眼底不經意間流露出了一絲羨慕的眼光,天空中的繁星零零散散,仿佛即將畢業的我們。

  每年鳳凰花開時,四年的點點滴滴隨著離去而畫下了一個完整的句點,留下一個個永遠令人懷念而且獨一無二的回憶。

  暗戀了很久的他或她、看不順眼的同班同學、親如兄弟的同寢室友,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做個了斷。有的人抱在一起,也許這一抱就是一輩子,有的人天各兩端,徒留青春的遺憾。

  那個令人頭痛的導員,此時看上去也是那麽的和藹可親。在最後一次班會上,她半開玩笑地聊著這四年一起相處的日子,叮囑了幾個她覺得不放心的同學。我們沒有了往日的懶散怠慢,教室裡很安靜,幾個感性的女同學,肩膀微微抖動著。

  畢業季的另一大特色,就是像我們這種即將離校的人擺攤賣東西。在通往食堂的小路兩旁,我們第一次做起了生意,台燈買了半年多,夾在床頭正好,蠻亮的,十五塊要麽;公交卡十塊,好久沒用了,應該還可以衝錢繼續用的,如果不能的話可以退款,童叟無欺;筆筒二塊,給瓶礦泉水也可以;線性代數筆記,給包煙就拿去吧......

  那些陪伴了我們很久,附有記憶的東西,或賣或送的消失了。也許我們只是想輕裝上陣,去迎接下一段人生吧,或者是不想讓自己活在記憶裡。也可能只是單純的找點事情做,好讓離別的愁雲飄散一些。

  附近的飯店也忙碌起來,每天都有一批又一批的人進行著畢業聚餐。

哭聲與笑聲交織在一起,似乎這樣去宣泄便能把在乎的人烙在心底,燙出一張永不磨滅的相片。  同住401寢室的我們,依舊是在那個熟悉的小攤子上,吃著燒烤、喝著啤酒、侃著大山。午夜時分,我們醉醺醺的坐在街邊,沒人再開口說話,那年夏天,記憶是蟬聲的回響。

  飛機與高鐵帶走了四年的夥伴。有的人漂洋過海選擇留學,但放在背包裡的,仍是那杆舊鋼筆;有的人在外企忙碌著,但在與同事吃飯時,依舊聊著曾經的夥伴;有的人繼續讀研,但在孤獨的夜晚,還是會給老同學發一些熟悉的照片;有的人結婚生子,但喜宴上那喝酒的樣子,不曾改變。

  吳君又接上了一根煙,站在院子裡,翻看著朋友圈裡那些散落在天南地北的老同學。現在的我們,有些人已然腰纏萬貫,喝著幾萬一瓶的黑桃A、住著江景洋房、開著超跑;有些人整日炫耀著自己的可愛寶寶,曾經的少女變成了全職媽媽;有些人依舊遊戲人間,昨天吃個雞、今天插個眼;有些人變得鬱鬱寡歡,生活不是公平的,更沒有奇跡可言。

  他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身邊的人,或者說全世界的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有好的,自然就有壞的。真正的同窗情誼是純潔無瑕的,別人比你過得好,甚至好到你一輩子都望塵莫及,也應該為之高興,雖然會摻雜一絲絲的妒忌,但卻無傷大雅。當別人生活得不盡人意時,也不要表現出避之不及,想想那一生只有一次的大學四年,想想曾經的我們,盡管難免會有一點點的優越感,但要恰如其分。

  轉身回去,吳君點開早已下載完畢的電影看了起來。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這不過是生活中的一個小插曲,心境會起泛起波瀾,但總要歸於平靜。那被驚醒的記憶,再次陷入沉睡。

  畢業就是一扇玻璃,我們要撞碎它,然後擦著鋒利的碎片走過去,血肉模糊之後開始一個完全不同的人生。

  那些疏離了年華中的浮光暗影、等待在青春裡的悲歡離合,就像跳動的音符,裝點著由我們組成的青春的五線譜。有些人會一直刻在記憶裡,即使忘記了他的聲音、忘記了他的笑容、忘記了他的臉,但每當想起他時的那種感受,是永遠都不會改變的。

  畢業如同一場告別的宴席,幾杯酒下肚後就各自散去,留在桌子上的是彼此要做一輩子好朋友的誓言,帶走的是我們終會把各自遺忘,然後再去遇見別人的明天。一張畢業照,定格住我們四年的青春。畢業季不說再見,願我們在彼此看不見的時光裡,都能成為更好的自己。

  這是一個孤獨的時代,微光旅店,城市的心靈小站,咀嚼人生的千姿百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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