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sh,在醫院工作的感覺怎樣?”
訓練營的第七天清晨,有個隊友問道。
問的人是特雷沃·阿裡扎,從風格來說,他和韋夏是競爭關系。
德裡克·費舍爾不出意外會佔住一個首發位置,科比被交易之前也是穩穩的首發,韋夏身為二當家,自然也是首發。除非科比離隊,否則阿裡扎只能和韋夏搶位置。他又非常清楚,他無法撼動韋夏的位置。
“並不怎麽有趣。”
韋夏實話實說,本來是想借著公益日活動和伊蓮·特洛維斯多交流。結果,他發現特洛維斯的工作極其繁忙,除了下班時間,沒什麽見面的機會,更別提交流了。
既然選擇了醫院,韋夏隻好認真地做一些事。
但醫院裡有99%的事是他幫不上忙的。
兩天后,公益日第二天,韋夏和實習生們廝混在一起,給他們簽名,拍照,搭把手,一起吃飯。
他們問了不少問題。
最頻繁的問題是科比真的要離開嗎?韋夏每次都打趣說:“我巴不得他立馬離開。”
“為什麽?”有個叫蘇尼的住院醫師問。
韋夏真心實意地說:“他太殘暴了。”
這話,絕無虛假,從訓練營開始的第一天,科比就讓許多人注意到了他的暴虐。這是之前沒出現過的。
那種狀態下的科比,是不是真實的科比?
韋夏無法確定,也許這是他在扮演邁克爾·喬丹道路上的又一座裡程碑,又也許他只是在拙劣地模仿前者。
以科比的天賦,去模仿歷史最佳球員自然是不成問題的,但,過多的模仿和學習,也會限制了他自己。
那些向往著把自己的臉刻上總統山的人,往往會帶動一些潮流。
黑白雙雄革新了比賽的理念,喬丹引領了一群三號位打法的二號位崛起。
科比就在籃球之神的沐浴之下一步步改善自我,但他始終都沒跳出那個光環,是比較可惜的一點。
現在他又當起了喬丹。
那個辦冠軍速成班的喬丹,除了韋夏,每一個人看見他都屁股漏涼氣。
韋夏整天以“快要被交易的人別這麽凶”和“臨走之前就不能給彼此留個好印象嗎?”的話來招呼科比。
幾天前科比忍不住了:“你這麽想我走嗎?”
這人就離譜。又不是韋夏讓他申請交易,訓練營的第一天就發誓要逃離洛杉磯。現在又是什麽情況?不想走了?
因為韋夏幫不上忙,所以攝製組為他量身定做了劇本。
他要打造出一個親民、沒架子、真誠、熱心的人設。
聽見節目設定,韋夏感覺他本色出演就完了。因為他符合每一項特點。
夜深,又到了下班時間。
攝製組已經離開,韋夏也打算走了。
今天他在四處竄門的時候,從一個普通的年輕女孩身上受了打擊。
她可能還不到18歲,卻向醫生請教了個問題。
她說她昨天晚上和三個男人睡了,隻吃一粒避孕藥頂不頂用?
韋夏除了感歎她年輕無極限,想他活了23年,身價數千萬,也不過和三個女人有染。
她隻用一個晚上的時間就追平了他23年的紀錄。
況且,那還只是她的一晚,從她偷嘗禁果開始到底經歷了幾人斬,那數字估計浩瀚到她自己都記不清了吧。
這麽看,伊蓮·特洛維斯的存在多麽難得?
他寧願和一個到結婚才肯那啥的女人交往,也不想和可以在一個晚上與三個男人背靠背的女人交往。
韋夏剛想離開,突然聽見他口袋裡的嗶嗶呼叫機響了。
原來是他沒把呼叫機放回原位。
他不得不按照嗶嗶呼叫機所示的前往指定病房,但他不是醫生,他的任務只是去到那個病房把嗶嗶機隨便給交給一個醫生。
傳喚韋夏的是一個單人間病房。
裡面是個臉色蒼白虛弱的中年女人,叫克裡斯蒂娜。
韋夏來時,已經有醫生到場了。
這個醫生被韋夏稱為“X”。
因為他經常板著一張臉,不給病人笑容,為此遭到許多投訴。
“醫生,我的情況怎麽樣?”
克裡斯蒂娜看起來狀況不好,但她的眼中帶著光芒。她是懷抱希望的人。
X醫生帶來的消息卻是不幸的。克裡斯蒂娜上周來到急診室查出嚴重腹水,被懷疑有卵巢腫塊,今天,檢查結果確定了她的卵巢腫塊被確診為卵巢癌。
而且,發現的時間過晚,癌細胞已經大面積的轉移。
她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X醫生沒有當場說出癌症這個詞,因為他知道,對病人來說,任何事情和癌字扯上關系,都會帶來消極的影響。“癌”字一出口,無論之後再說什麽,病人也會要求你先花半個小時把癌這件事解釋清楚。當然了,沒有醫生願意自己的病人得癌症,盡管她的情況已經糟糕不能再糟了。
X醫生用簡短的話語表明了情況的嚴重性。
克裡斯蒂娜的眼睛微微下垂,然後表示要聯系她的家人。
下一秒,她認出了韋夏。
“你是那個...湖人隊的...”
正準備回家的韋夏點頭回答:“是我。”
“太神奇了,怎麽會在這裡見到你?你知道嗎?我們全家都是你的球迷,你是我們最喜歡的湖人球員...我女兒,她才14歲,卻在去年聖誕節告訴我以後要嫁給你,幸好你當時有女朋友了,不然我很為難的。”克裡斯蒂娜好像已經把她身患絕症,並將不久於人世的事情遺忘了。
本想回家的韋夏,意外地留了下來,和克裡斯蒂娜交談。
不知為何,對方給了她一種梅晨似的親切感。
他知道他的媽媽也是個樂觀的人,盡管他不是梅晨親生,但梅晨對待生活的樂觀態度,無疑影響了韋夏。
克裡斯蒂娜友善、風趣、健談,雖然在急診室裡兩的幾乎被一肚子的液體壓迫的她幾乎喘不過氣,卻和韋夏聊得很開心,就像兩個好久不見的朋友在公交車站偶遇,開心地聊著這些年彼此發生的事情。
韋夏由此了解到這位陌生人的狀況,她的兒子正在讀醫學院,女兒上中學,她還認出還一眼就認出了韋夏的襪子是什麽牌子的。
一會兒,克裡斯蒂娜的家人來了。
多麽和睦的一家人,韋夏可以從他們的臉色看出對克裡斯蒂娜的關心。他們對於韋夏的出現倍感驚奇,但還沒等到他們持續地高興,X醫生便宣布了克裡斯蒂娜的病情。
得知病情的瞬間,樂觀的克裡斯蒂娜崩潰了,她哭了,告訴了她的丈夫、女兒還有沒有離開的韋夏,許許多多“永遠沒法兒再做”的事情,還有她如何崩漬地發現,“永遠”一詞不過是在情人節賀卡上裝門面的字眼而已。
她因為學業繁忙無法到場兒子不久就要從醫學院畢業,可她看不到了;她的女兒未來有一天會結婚,她也沒法兒在旁邊幫忙安排賓客,在女兒從教堂出來的時候也沒法兒撒彩色紙屑了。她沒機會見到自己的孫子或孫女,丈夫也永遠沒法兒從她的死中釋懷。
“你們甚至都不知道怎麽使用控溫器!”說到這兒,克裡斯蒂娜笑了,韋夏不禁也跟著笑起來,因為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有些時候,韋夏想撒謊,告訴她一切都會好的,可是他們倆都知道這不是事實。
本來晚上十點就要離開的韋夏,在洛杉磯天使醫院待到了凌晨一點。
最後,韋夏擁抱了她一一他從小到大擁抱過的陌生人人加起來不超過5個——可此刻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麽。
“過幾天我會來看你的。”
韋夏鄭重地承諾。
他的下一次公益日是兩天之後。
韋夏沒等到那一天,而是在第二天結束訓練後便趕到醫院。
韋夏和克裡斯蒂娜聊了聊些與籃球不相關的事,從她的眼睛裡,韋夏能看出她的心情有所好轉。
韋夏突然意識到,這可能是她第一次和另一個人坦誠地討論這一切,即使面對家人,她也沒法兒完全說實話。這樣的特權讓韋夏感覺很怪異,像是獲得了某種壓根不屬於他的殊榮。
面對死亡,克裡斯蒂娜的很多擔憂都與她自己無關。她擔心孩子、丈夫、姐妹、朋友,也許“好人”這個詞就是用來形容像她這樣的人的吧。
他們就這麽建立起了短暫的友誼。
即使沒有公益日,韋夏也會來到醫院。
五天的公益日很快便結束,但韋夏在公益日結束依然堅持往返醫院陪克裡斯蒂娜說話。
有些人覺得他在作秀,但他也無所謂外界的聲音。
“你說,我應不應該讓我的家人把我的骨灰撒到田野裡。”那是克裡斯蒂娜最喜歡的地方。
季前賽訓練營的最後一天晚上,韋夏再次來到醫院。
克裡斯蒂娜決定不讓家人把骨灰撒在她最喜歡的田野裡,因為那會讓她的家人在出遊時想起她。
在生命的最後,她身上仍然洋溢著一種無法衝淡的無私,清醒地思考著自己的離開會給所愛的人帶來怎樣的影響。
那天,回家路上,韋夏給梅晨打了個電話:“媽媽,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