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犯了個錯誤。”

　　正凝視著天花板的葉觀火忽然怔愣住，手邊原本已經拚湊到一半的紙人隨著他的短暫失神而撒了一地。

　　“什麽意思?”

　　“但願還來得及。”葉觀火沒有解釋，一把抓住了蘇雲月的手腕拽著她徑直向三月房的窗戶狂奔而去。

　　蘇雲月很聰明的沒有反抗，也沒有要立刻細究到底，學著葉觀火的動作從窗戶上一躍而下。

　　先一步跳下二樓的葉觀火接住蘇雲月後，沒有功夫等她再次從容地重新穿上水晶鞋，忙不迭地拉著赤腳的蘇雲月向前跑去。

　　“我穿的衣服跑不快的啊！”被葉觀火蠻力拉拽著的蘇雲月有些羞惱地試圖左手從葉觀火掌心中拽出。

　　體力上天然的劣勢讓她沒能完成自己的動作，但成功地讓葉觀火的腳步一頓。

　　“是你又感受到了有怪物在追殺我們嗎?”對上葉觀火緊皺眉頭的蘇雲月忐忑地咽了口唾沫。

　　葉觀火沒有解釋，上下打量了蘇雲月的穿著，握住蘇雲月的手微微發力，把猝不及防的蘇雲月整個人都拉進自己懷裡:“裹好你的裙擺。”蘇雲月的全部疑問都在下一刻變成了滿臉不可置信的神情。

　　因為接下來葉觀火乾脆利落地以一個標準公主抱的姿勢把蘇雲月整個抱起，然後再全力往那座靜靜佇立在黑暗中的木屋奔去。

　　配上葉觀火一身考究的西裝，蘇雲月華貴的禮服，真有幾分搶婚的騎士與公主在夜色下盛大逃亡的感覺。

　　蘇雲月悶在葉觀火懷裡的雙臉飛上兩抹紅霞。

　　葉觀火本人倒沒有什麽感覺，騰出功夫後一邊趕路一邊向懷中的蘇雲月解釋:“我前後兩次看到的老人可能不是同一種東西。”

　　“同一種……東西?”

　　“雖然不能確定第一次在木屋中看到的老人是不是正常人，但第二次在木屋中看到的老人肯定不是人類。”葉觀火咬了咬下唇，這是整場劇本遊戲進行至今，他第一次流露出緊張不安的神情。

　　“為什麽?”

　　“如果我第一次見到的老人是正常人，那麽他應當有非常嚴重的肺病，以致於領路時一步一喘。但第二次，除了我敲門吵醒他時，有幾聲咳嗽的動靜，整個對話從頭到尾，他一次都沒有再咳嗽過，哪怕他一口氣說了大段話。”

　　“那他是誰?”

　　“應該是一張紙人，只是不知道是提前剪好的還是聽見我敲門後，被匆匆忙忙趕製出來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時候木屋中那老人的真身很可能不在。而你錯失了一次徹查木屋的千載難逢機會?”

　　蘇雲月輕巧地從葉觀火懷中躍下，赤腳踩在泥地裡，隱在夜色中的雙頰滿是嫣紅。她一邊揚起僅剩的左手給自己扇了扇風，一邊裝作不在意地附和著葉觀火。

　　面前就是隱沒在深沉夜色中的木屋了，同葉觀火第二次來時一樣，靜謐、幽暗、毫無生氣。

　　“不是這個意思。”葉觀火搖了搖頭，沒有繼續向蘇雲月解釋這個問題的興趣，走上前粗暴地一腳踹開了那扇並不如何厚實的木門，“因為我能夠確定現在他也不在。”

　　突然亮起的昏黃燈光還是讓乍然間不適應的蘇雲月眯了眯眼睛，等三五秒後她回過神來後，葉觀火已經把床鋪上那張類似人皮的薄紙卷成一卷了。

　　枕套中最外圍的那本筆記本被他不客氣地掏出，甩給了一旁的蘇雲月:“我和你說過的那張契書，又給這次劇本遊戲引入了另一個納特家族和新的人物。

”　　手忙腳亂接過筆記本的蘇雲月拎著書脊抖落了兩下，一張泛黃的契書果然輕飄飄地從筆記本的書頁中落下，她小心翼翼地伸出左手二指撚起那張薄脆的契書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你怎麽這麽確定那老人自己此時還不在木屋裡面。”

　　“氣味。”

　　葉觀火一邊粗暴地將床鋪上的被褥枕頭全部掀開，一邊解釋道:“最開始在我的視角裡，那瓶酒只是為了配合我表演的道具，讓我既可以合情合理地環顧整個木屋擺設一圈，又可以恰當地表現出自己的驚慌失措。事實上如果我沒有發現那瓶酒，也會用其他東西掩飾自己。如果實在沒有任何東西，我會直接衝上去揪住他的衣領。”

　　“但在那老人的視角裡，那瓶酒卻是不可代替的，哪怕沒有給我暖身子的理由，他應當也會打開酒塞。紙因為人和他本體再相似，氣味這個問題始終是他無法解決的。不同於他自身那股難以遮掩的腐朽衰敗的氣味，紙張本身是寡淡無味的—說到衝上去揪住他的衣領，最後我的確這樣做了。但當時我的確被這酒香欺騙了。”

　　“而最後的事實是，倒出的兩杯酒我們誰都沒喝。”葉觀火從一堆狼藉中抬起頭來，下頜衝著一杯翻到在地，一杯被擱在工作台上的酒杯揚了揚。

　　“因為這瓶酒在我們雙方眼中的使命都已經完成了。”葉觀火指了指牆邊那一堆包裹完整的油紙包，示意蘇雲月檢查一下。

　　“啊！”蹲坐在地的蘇雲月低低尖叫了一聲。

　　葉觀火抬眼望去，除了最上面一層油紙包裡裝著的是一些尋常衣物和零碎物件，其他油紙包裡都是被打碎的骨粉，甚至有的骨粉裡還有未被徹底碾碎的骨頭。

　　“是人的骨頭沒錯。”葉觀火用衣袖抱著自己的右手從骨粉中撚起一段破碎但尚未徹底粉碎的骨頭，假意端詳了片刻。

　　其實事實是葉觀火根本不懂完整的法醫學知識，面對不具備鮮明特征甚至已經遭受嚴重破壞的骨頭更沒有能力一眼鑒別。

　　但他身體裡原本被不知名力量壓製的怪物突如其來傳來的一絲蠢蠢欲動，讓他能夠以一種斬釘截鐵的語氣做出結論—就像當時想要吞食我血肉的動靜。

　　被唬住的蘇雲月顯然也沒有深究到底的功夫，畢竟此時出現在這座鬼影森森古堡中的骨頭，很難不讓人下意識地聯想到人骨上去。

　　“但這裡的骨粉、骨頭明顯不止一個人的量。”葉觀火望著堆滿小半面牆的骨頭和骨灰， 低頭沉吟了片刻。

　　“古堡裡有三位怪物。”蘇雲月輕聲提醒道，“是這老人殺了他們?”

　　“不知道。”葉觀火輕輕攤開一本剛才從床底翻到的破爛古籍，遞到蘇雲月眼前。

　　“但我們可以肯定，他至少是收集利用了這些骨頭。”

　　這是一本記載了畫皮之術的古籍。以紙張作為載體，以骨粉作為原料，以所畫者頻繁使用或隨身攜帶的物件作為媒介，招來殘破的靈魂，以此創造一種擁有怪異能力、可以被人驅使的怪物。

　　但古籍只有後半本，前半本並不知去向也無從知曉內容。

　　“這書裡說需要以頻繁使用或隨身攜帶的物件作為媒介……”蘇雲月眼前一亮，“那我們可以整理一下那些衣物和零碎物件。”

　　色調幾乎適合所有中老年人的深灰色衣物、一把沒有子彈的老式燧發火槍、幾根使用到禿毛的畫筆。

　　蘇雲月一邊扒拉著油紙包中的物件，一邊低聲喃喃著。

　　“火焰，你所受怪物攻擊的感受是頻率詭異的心跳，以及被槍擊感對吧?”她眼神落在那把火槍上，“而分別襲擊我們的兩個紙人怪物的確是男性，那麽十二月房中的X客人至少有一種身份特質已經昭然若揭了—老兵或者槍手。”

　　葉觀火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並不止於此。最起碼我們能確定，客廳裡留下坡腳痕跡的，極有可能不是他。”

　　他掏出了那卷紙人抖落開來，簌簌的骨粉紛紛落下:“那家夥為了畫這張紙人，怕是下手斬斷了自己的腳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