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目的呢?”葉觀火望著那卷紙人掰著指關節思忖了幾息，“如果單純是為了力量，或者說是為了控制古堡，那麽有其他兩張紙人已經足夠了，他自己大可不必去削肉斬骨。而將自己本身的紙人留在木屋等待我們的上門又僅僅只是為了遮掩自己的不在場。在不在場又於我們何乾?”

　　“現在我們要去哪裡?”蘇雲月顯然沒辦法回答葉觀火這種打破沙鍋問到底的疑惑，只能轉而岔開話題詢問。

　　“那老人在哪裡，我們就去哪裡。”

　　“我們還沒有去過的地方，你的意思是……玫瑰古堡的三樓?”蘇雲月皺起了眉頭，“可我們沒有鑰匙打開那扇鐵門啊。還是你覺得自己手裡的鑰匙也能打開鐵門?”

　　葉觀火伸手拉起還蹲坐在地的蘇雲月:“既然那老人要削肉斬骨，那麽可以證明他此時至少還是個凡人。而據你所說，鐵門是用一掛鐵鎖在外面鎖上的，哪怕他有鑰匙，一介凡人似乎也做不到走進三樓後重新從外面鎖門。”

　　蘇雲月睜大了雙眼，左手反握住葉觀火:“所以，整座古堡裡一定存在其他方式直接進入三樓！可除了二樓的其他房間，我們還有哪裡沒去的?一直在二樓搜尋線索的我們也不可能一丁點都沒意識到二樓多了聲響動靜啊。”

　　她眨了眨眼睛:“我的聽覺向來是很可以的哦。”

　　“甬道。”葉觀火淡淡地吐出了兩個字。

　　那條連接前後院的幽深甬道，只有在靠近玫瑰古堡一樓大廳的末端才透著一團亮光，像是一塊黑色的幕布上被燒出了一個窟窿。

　　但顯然這並不足以照亮整條甬道。

　　即使葉觀火已經是第三次進入後院，但他通過甬道返回到大廳只有一次，並且當時是由那位奇怪老人在前方領路，這種情況下葉觀火自然絕大多數心神都放在了琢磨老人言行舉止上，而對於甬道本身則只是稍加關注。

　　這一次既然寄希望於發現甬道中別有機杼的構造，葉觀火和蘇雲月二人自然不會錯漏過分毫細節。由葉觀火拉著蘇雲月那隻失去知覺的右手，兩人一左一右通過最原始的撫摸接觸試圖尋找到甬道中的蛛絲馬跡。

　　葉觀火已經脫去了腳上的皮鞋，而蘇雲月則重新穿上了那雙水晶高跟鞋。

　　原本葉觀火提議用一根繩索將兩人綁在一起，但蘇雲月立刻用玫瑰古堡中尚存在的那位白裙飄飛怪物否定了這項提議，畢竟沒人能確定連接兩人的繩索是否會在下一瞬間變成絞殺自己的工具。於是她轉而要求葉觀火拉住自己的左手。

　　不過考慮到蘇雲月的右手已經喪失知覺，無法控制，不如空出左手還能有尋找線索的作用，最終葉觀火選擇牽著蘇雲月右手。

　　其實甬道本身並不算如何悠長，但為了尋找到猜想中通道，葉觀火和蘇雲月二人只能以一種極慢的速度，邊對著牆壁敲敲打打邊前進。

　　“那老人拄著拐杖身高大概是一米七五左右，如果是觸發式的機關，我們搜尋的范圍應當在他腰部略下方，到他伸直手臂所能觸摸到的范圍內。穿上水晶高跟鞋的話以你的身高應該能做到。”

　　唯一正面接觸過老人的葉觀火仔細回想著關於老人身材舉止的信息:“還有一種情況是觸發機關在甬道地板上，他通過拐杖以特定的方式敲擊地磚。這一方面我會注意，你只需要留心控制自己落腳的力度，不要誤打誤撞跌落到機關裡面。”

　　這也是葉觀火特意脫掉皮鞋的原因。

　　一旁的蘇雲月輕輕“嗯”了一聲沒說話，指節在石磚上敲敲打打的聲音時有時無。

　　“沒有光源幫助的話，作為常人的他是怎麽確定機關位置的?那幾張紙人當時要麽貼在雲月女士鞋底，要麽躲在三月房的書頁裡，要麽在木屋裡為他的行動提供掩護。似乎都不能給他提供什麽幫助，最開始他給我領路時的步伐頻率十分自然，既不存在某種規律，也不像在刻意避開某種落點……”

　　雖然在木屋中沒有遭遇到那張紙人的抵抗，自己很輕易地就將紙人卷成一卷，而不用和一旁的雲月女士再度上演一出表演。但這對葉觀火來說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壞消息。

　　一方面是老人可能在謀劃些什麽以致於暫時騰不出心神，一方面是唯一掌握整座玫瑰古堡真相的老人正身處於某種困境。

　　前者一旦完成謀劃，接下來必然是著手獵殺葉觀火等人。這也暗合【幽冥】的法則，怪物隨時間推移而變強。

　　而後者一旦發生，暫時作為正常人的老人死去，無疑是折斷了唯一一把開啟真相的鑰匙。

　　所以自然分秒必爭。

　　二樓一條長廊貫穿兩段，十二個房間交錯對立的簡單構造是可以確定並不符合正常建築結構的，葉觀火從外部觀察玫瑰古堡後很確信這一點。

　　就像某一集中那位死神小學生注意到兩個房間之中的牆壁過於厚實，葉觀火除了從邏輯上確信這條甬道有問題，另一個依據就是玫瑰古堡的建築格局本身就存在問題。

　　“但是機關到底在哪裡呢?”從離大廳光源的距離來看，整條甬道葉觀火已經行走過半，但一路所觸摸到的所有石磚與地磚都千篇一律毫無動靜，連粗礪程度都相差不遠。

　　“雲月女士，你有什麽發現嗎?”

　　水晶鞋跟敲擊在地磚上的聲音一頓，隨後繼續響起，但是沒有回答。

　　葉觀火沒再出聲了，他一直保持紳士手沒有亂動的左手微微在身旁人右臂上摩挲了兩下，紙張特有的觸感傳來，與人體柔軟的肌膚迥異。葉觀火在心底輕歎了口氣。但面上並沒有流露出任何異色，或者試圖去擺脫身旁這一位不速之客。

　　他選擇了繼續保持著原有的前進頻率，仍舊是一路緩緩且行且觸摸著石牆。

　　換人了。

　　或者說，又撞到怪物了。

　　葉觀火視線中猩紅的倒計時已經快走到終點了，但以三月房中，繩索主動幫助自己解圍的態度，在此之前他並不需要為自己擔心。

　　反倒是已經完全喪失了右手知覺，在黑暗中根本無從分辨身邊人的蘇雲月而言，此刻的境地怕是猶如風中殘燭。

　　“如果我身邊的人被換成了一月房中的女主人，那麽雲月女士，此刻你身邊的那位，又是誰?”

　　不知所蹤的老人?

　　此前一直貼合在水晶鞋底的紙人?

　　三樓不知緣由響起腳步聲的主人?

　　還是……

　　葉觀火將這暫時起不到作用的推測和祈禱全部甩過一旁，輕輕頓住了腳步。

　　身邊的水晶鞋也跟著一停，還是沒有出聲。

　　視網膜上倒計時只剩最後五分鍾了，葉觀火舔了舔被夜風吹得有些乾裂的嘴唇。

　　“雲月女士，似乎沒有什麽發現，要不我們換邊再走一趟。”

　　身旁人同樣輕輕“嗯”了一聲，與此前的音調分毫不差。

　　無數細碎的摩擦聲在葉觀火四周響起。哪怕他看不見，也可以很輕易地想像出此刻的場景:

　　一名唇紅齒白，雙頰腮紅豔麗到詭異的紙人，正溫柔繾綣地牽著自己的左手，如同一位準備踏入殿堂的新娘。而無數繩索彼此摩擦蠕動，充斥著整條甬道，既如同伺機的毒蛇，也如同等待落下的禮花。

　　“如果可以的話，以後我的婚禮一定要弄成中式的鳳披霞冠而不是西式的禮服婚紗。”葉觀火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