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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天一道》第一十九章 化凡艱難,奕劍大師
無漏何解?

 想要回答石之軒這個問題,就得了解石之軒的生平。

 漏者煩惱之異名,含有煩惱之事物,謂之有漏。

 一切世間之事體,盡為有漏法,離煩惱之出世間事體,盡為無漏法也。

 如果僅僅是從佛學的角度來解這個題,著實是很簡單。

 石之軒這個人,被人稱作是邪王。

 是天下人與魔門中人都非常忌憚的絕頂高手,他曾假扮大隋重臣裴矩潛入隋宮,亦身兼長安高僧大德聖僧之身份。

 石之軒使用裴矩的身份出仕為官,為大隋經略西域,在幾年之間連橫合縱,將強大的草原帝國突厥一分為二,改變了自魏晉以來中原的弱勢局面。

 在這一階段,石之軒將「不死印法」發揚光大,使其進入到了一種以前並未達到的高度,並且借此成功的傾覆了大隋。

 後來,石之軒遇到「慈航靜齋」碧秀心,兩人一見傾心,生下一女,也是石青璿。

 然而,由於石之軒和碧秀心兩人志向與理想的差異,石之軒離開隱居之地,留下「不死印法」的卷宗,碧秀心研讀之後不幸早逝。

 因為錯手殺死愛妻導致了石之軒精神分裂,時而為殺人不眨眼的絕代高手,時而為愁懷滿襟的騷人墨客與慈父。

 他之所以要留在無漏寺,最終目的還是為了拿到楊公寶庫之中的邪帝舍利,想要借此恢復自己的功力,抹平自己的破綻。

 葉千秋的出現,導致梵清惠帶著佛門幾大高僧曾經在幾年前圍攻過石之軒,讓石之軒不得不放棄了大德聖僧的身份,但他還是繼續隱藏在無漏寺,等待著機會。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石之軒和葉千秋有仇。

 不過這種仇,可大可小。

 全看石之軒在乎不在乎。

 石之軒對葉千秋有過小小的試探,他在福聚樓的那一天,就已經明白他並非是葉千秋的對手。

 最起碼現在的他,無法和葉千秋一戰。

 能將慈航靜齋的尼姑耍的團團轉,石之軒是佩服的。

 最起碼,他覺得自己和葉千秋在某些方面的利益是一致的。

 如果不是對慈航靜齋無感,何必去捉弄慈航靜齋的尼姑。

 石之軒的心中在盤算著一個計劃,他想要和這個神秘莫測,本領高強的天機子合作。

 如果可以的話,他們可以聯手覆滅慈航靜齋這所謂的正道魁首。

 這也是為什麽他沒有拒絕石青璿帶著葉千秋來見他的緣故。

 當然,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石之軒在福聚樓偶遇葉千秋之後,讓石之軒的內心之中對於葉千秋更加的重視。

 石之軒能感覺得出來,天機子的存在,或許是他成就自我的契機。

 或許,沒有邪帝舍利,他也可以更進一步。

 石之軒問出這一句無漏何解。

 其實還是在證自己的內心,想要補全自己內心的破綻。

 就好比那日他在福聚樓中問葉千秋的那幾句話一樣。

 都是想要讓自己從目前的這個狀態當中走出來。

 很顯然,在石之軒的心裡,他覺得葉千秋能夠幫助他走出心魔,補全破綻。

 因為,這是他女兒選擇的人。

 石之軒可以看得出來,他的女兒青璿對天機子有著一種特殊的親近感。

 那是作為一個父親也要吃醋的親近感。

 但石之軒知曉他這麽多年來,欠自己女兒的太多,所以,種種愧疚之意,便霎時間湧上了心頭。

 在這一刻,他好似只是一個父親。

 他手中揮動的掃把已經停了下來。

 雪花飄絮,還在落下。

 這一場雪,似乎並不想停歇。

 葉千秋沒有直接回答石之軒的問題。

 他來見石之軒,是因為他答應了石青璿。

 那一日,在福聚樓見到石之軒之後,葉千秋便已經感覺到了石之軒內心的掙扎。

 能把自己搞到精神分裂的人,可見他的內心是有多麽擰巴。

 他是一個驕傲且又感情豐富的人,所以,他才會精神分裂。

 葉千秋沒有說什麽佛偈,沒有說什麽禪意。

 只是和一旁的石青璿說道:“今夜是除夕,家家戶戶都要守歲、放鞭炮。”

 “你長這麽大,應該還從來沒有做過這件事吧。”

 石青璿聞言,微微有些錯愕,她看向葉千秋,然後,搖了搖頭。

 葉千秋笑了笑,和一旁的石之軒說道:“寺院裡太過幽靜,不是正常人待的地方。”

 “有沒有興趣跟貧道去一個地方?”

 石之軒聞言,看向葉千秋,眼中閃過一抹疑惑。

 片刻後,他微微頷首,道:“好。”

 葉千秋聽了,臉上泛起笑意。

 帶著石青璿和石之軒離開了無漏寺。

 此時,還不到正午時分。

 葉千秋帶著石青璿到了長安城的市集去采買了一些鞭炮和食材。

 長安城的市集自然是熱鬧的很。

 石之軒換了一副妝容,老老實實的跟在葉千秋和石青璿的身後,好像是一個忠實的老仆人。

 葉千秋買下的東西,有一大半全讓石之軒給提著。

 石之軒倒也沒有什麽怨氣。

 平日裡的石青璿可能很少跟人一起逛市集,看著這市井間的煙火氣息,心情莫名的好了起來。

 在長安城置辦好東西之後。

 葉千秋帶著二人出了城,直奔青華峰。

 石青璿看到葉千秋是往終南山的方向去。

 有些疑惑的問道:“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葉千秋道:“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石之軒倒是能穩得住,他跟在後邊,一言不發,兩手提著東西,健步如飛,走在崇山峻嶺之間,依舊沒什麽困難。

 石之軒其實也很好奇,但是他沒有開口。

 三人奔走一路,到了傍晚時分,終於回到青華峰的天機閣。

 看著眼前有些破敗的道觀上,掛著天機閣的牌匾。

 不僅是石青璿愣住了,就是石之軒也有些發愣。

 “這就是傳承了千年之久的天機閣?”

 石青璿看著眼前的這破敗道觀,怎麽都覺得不太像。

 這時,葉千秋朝著道觀裡吆喝一聲。

 “小李子,出來接年貨了。”

 李淳風像一陣風似的跑了出來,身上還圍著白布,白布上沾著些血跡,他朝著葉千秋笑道:“師父。”

 “我還以為你要晚上才能回來。”

 “我爹和寧老頭在擇菜,今天晚上,您要不要露一手?”

 李淳風麻利的從葉千秋的手裡接過年貨,笑嘻嘻的說道。

 葉千秋笑道:“過年了,是該露一手。”

 李淳風聞言,大喜。

 這時,他才偏過頭,朝著石青璿和石之軒看去。

 他看了看石青璿,又看了看石之軒,道:“吆,還有客人。”

 “那今年的年夜飯可得做的豐盛點。”

 說著,李淳風便火急火燎的跑回了院子裡。

 石青璿看著李淳風的背影,臉上泛起一絲疑惑,道:“閣主,這是?”

 葉千秋道:“他就是天機閣少閣主,貧道的徒弟,李淳風。”

 石青璿又愣住了。

 堂堂天機閣少閣主,怎麽看起來和夥夫似的。

 這時,葉千秋朝著石青璿和石之軒道:“行了,別愣著了,進來搭把手,想要豐衣足食,必須得自己動手。”

 說著,葉千秋直接朝著道觀內行去。

 石青璿見狀,咬著嘴唇看了看石之軒也急忙了跟了進去。

 石之軒倒也沒離開,直接也跟了進去。

 待二人進了觀中。

 方才看到觀中除了葉千秋和李淳風。

 還有兩個道人。

 一個普普通通,一看就是不會武功的普通道士。

 另一個卻是令人驚訝。

 因為此人,居然是中土大名鼎鼎的散人寧道奇!

 寧道奇仿佛沒有看到石之軒一般,還樂呵呵的在和李播擇菜。

 石青璿是不認識寧道奇的,但是單看寧道奇身上的那股自然的氣息。

 也知道寧道奇的不一般。

 葉千秋也懶得給他們相互介紹,直接將石青璿和石之軒叫進了廚房,開始忙活起來。

 這一夜經歷的事情,可能是石青璿從小到大從未體驗過的生活。

 她無法想象揮手之間有著巨大毀滅力的閣主天機子居然也會親自下廚。

 而她居然也成了幫廚的一員。

 不僅是她,就連她爹石之軒也沒有例外。

 他們一起做了豐盛的一餐飯。

 就在這柴米油鹽充斥的鍋灶台前。

 石青璿仿佛感覺自己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這個世界好像沒有什麽打打殺殺,沒有什麽江湖,有的只是普普通通,真真實實的人。

 做好了飯菜之後,幾個人開始享用這特殊的年夜飯。

 石青璿吃的很香,李淳風吃的更香。

 石之軒居然也吃的津津有味。

 寧道奇老神在在,就好似這天機閣的一個普通老道一般。

 最開始的時候,石之軒還在關注著寧道奇。

 他很好奇寧道奇為何會出現在天機閣,但後來,他發覺寧道奇對他根本不感興趣。

 他自然也就不再理會寧道奇為什麽會在天機閣出現。

 觥籌交錯間,石之軒居然和李播聊了起來,二人談天說地,李播將他的那些星象學說一一講來,石之軒聽了,對其貌不揚的李播產生了不小的興趣。

 石之軒著實是想不到,天機閣就在這終南山的青華峰上。

 天機閣貌似簡陋,但是連寧道奇也在這觀中居住,寧道奇和他一樣都是閑雲散鶴,怎麽會出現在天機閣中呢?

 這讓石之軒有一種古怪至極的感覺。

 有那麽一點不太真實。

 到了深夜。

 飯菜吃的差不多。

 葉千秋帶著李淳風,叫上石青璿到觀外去放鞭炮。

 鞭炮聲劈裡啪啦的響起,在山峰之間回響著。

 石青璿看著那劈裡啪啦的鞭炮響起,下意識的捂上了耳朵。

 她的臉上洋溢著開心的笑容。

 此刻,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仙女,也不是世人眼中的簫藝大家,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女孩。

 石之軒站在觀門前,看著這一幕,不知為何,眼角已經有些濕潤,片刻後,兩行清淚滑落下來。

 李播神出鬼沒的站到了石之軒的身旁,一身酒氣的他,拍著石之軒的肩膀,道:“石老弟,你女兒長的挺標致,要是我早認識你幾年,肯定要和你結個親家。”

 石之軒臉上也沒有泛起嫌棄的神色,若是從前,有人敢這麽拍他的肩膀,他肯定已經將那人給殺了。

 但不知為何,此刻他的心中毫無殺意。

 他是邪王,他是魔門之中的堂堂宗師高手。

 但是,他現在更好像是一個普通人。

 這時,只聽得李播繼續說道:“石老弟啊,我能看得出來,你和你姑娘之間似乎有點生分。”

 “你肯定從小不和她親近。”

 “你要是和我一般,從小帶著兒子生活,那感情肯定沒的說。”

 “人嘛,還是得朝夕相處,即便是血濃於水,但有些東西,根本不是血緣能帶來的。”

 “老弟,我和你都是一樣命苦啊。”

 “淳風他娘生他的時候,難產死了。”

 “我一個人把這小子拉扯大,不容易。”

 “不過,這小子還算孝順……”

 石之軒的耳邊傳來李播絮絮叨叨的話。

 石之軒心中多了幾分苦澀。

 這些年,他為了達到自己的理想和抱負,的確是放棄了很多東西。

 當然,這也和他本就不適應這樣的生活有關。

 但……他所追求的東西,終究不是這普通人的日子。

 這時,石之軒身上的暴戾之氣,突然大漲。

 他站在天機閣的牌匾之下,看著不遠處的葉千秋,突然明白了葉千秋的用意。

 只聽石之軒忽然大喝道:“天機子,你想要抹平我心中的抱負嗎?”

 石之軒突如其來的大喝,打斷了石青璿臉上的歡笑。

 李淳風回頭看向石之軒,聳了聳肩,道:“真掃興。”

 這時,葉千秋朝著石之軒看去,笑道:“誰說貧道要抹平你心中的抱負。”

 “補天閣和花間派完全是兩種不同的路子,你都能將其融合在一起,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不是你石之軒真的太過天縱奇才,而是你的體內真的藏有兩種人格。”

 “正因為如此,你的心靈才會出現破綻。”

 “補天閣和花間派的兩個不同流派之間,有著不同生活方式。”

 “花間派講究生氣盎然,然則補天閣所研究的卻是各種各樣的殺技,一個真正的殺手,必然要冷漠,要無情,要離群索居,而花間派卻是遊走在眾人之間。”

 “這兩派的功夫就好比是兩個相反的車輪,如果能化成一個圓,才能融為一體。”

 “而一個人心中存有兩個性質相同而位置相反的“車輪”,如果不能圓融如一,那可是要出問題的。”

 “你心裡的車輪南轅北轍,這也不想放下,那也不不想放下。”

 “既然你全都想要,為何不能去用心去做好每一件你該做的事情呢?”

 “當年,你和碧秀心結合之後,為何你會離開幽林小築。”

 “難道只是因為你們二人身份的懸殊?”

 “慈航靜齋之人和魔門之人之間的結合,的確有著不一般的壓力,但如果僅僅是因為這的話,你石之軒應該還不至於離開吧。”

 “生活斷然不可能是完全的風花雪月,貧道想著你和碧秀心也一樣要吃喝拉撒,你們二人是如何應對瑣細而具體的日常生活的呢?”

 “這恐怕對於一向自在慣了的邪王與碧秀心來說,恐怕也是一大考驗。”

 “貧道依稀能想到你邪王石之軒與碧秀心是如何決定誰來做飯,誰來采購,誰來洗衣服,誰來倒馬桶……”

 “正是這種瑣碎的生活,導致了你石之軒心性修為嚴重下降,被煩瑣生活的困擾,影響了你的武學進境。”

 “所以,你之所以選擇了藏身佛門,除卻了你想要拿到邪帝舍利,更關鍵的是,你想通過佛門的修行來進一步圓融你的心靈。”

 “佛門心法的圓融無礙,在很大程度與佛門的生活方式有關系,以叢林清規來約整心性,和碧秀心生活在一起的你,很難將心靈保持在於世間一切無住無礙的境界。”

 “所以,你體內的兩種人格不免又要隱隱發酵。”

 “你如今想要補全你心中的破綻,但如果你無法靜下心來去認真的做好一個普通父親的角色。”

 “那你的心靈即便日後能圓融,也終將是走在了滅情絕性的路上。”

 “成魔容易,化凡卻難。”

 葉千秋這一席話,讓石之軒徹底愣在了當場。

 葉千秋對於他的剖析,讓他冷汗連連。

 仿佛有種東西在他的體內萌芽。

 一句“成魔容易,化凡卻難”讓石之軒徹底的服氣了。

 他終於明白了,世上解決事情的方法可能有很多種,最重要的是看能不能找到最合適的方法。

 聽到這裡,石之軒徹底悟了。

 他朝著葉千秋長長作揖,他的臉上露出平靜之色,道:“聽道長一席話,石某人心中豁然開朗。”

 石之軒一生驕傲無比,從來沒有佩服過什麽人,但是,今天,他卻是真的對葉千秋服氣了。

 石之軒往前走了兩步,回望著那掛在道觀門上天機閣的牌匾,又看向一旁的葉千秋,道:“石某人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長能否答應。”

 葉千秋道:“說來聽聽。”

 石之軒道:“石某人想在天機閣住上一些時日,不知可否?”

 葉千秋道:“住當然是能住的,但不能白吃白喝,該掏的錢得掏,該乾的活得乾,這裡沒人伺候你。”

 石之軒聽了,微微一笑,身上出現了儒雅的風度,道:“理當如此。”

 這時,只見坐在屋頂的寧道奇笑眯眯的說道:“那從今天起,砍柴的活兒就交給你了……”

 石之軒抬頭,朝著屋頂上的寧道奇看了一眼,道:“多謝寧兄指點。”

 寧道奇聽到石之軒如此回答,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條線,笑道:“有趣,有趣。”

 “堂堂邪王石之軒,居然也會留戀這山野生活。”

 石之軒道:“寧道奇做得的事情,我石某人又有什麽做不得的。”

 ……

 就這樣,石之軒和石青璿也在青華峰住了下來,石之軒每天的生活很簡單,砍砍柴,練練功,下下棋,有時候,還會和葉千秋學著做飯,做給石青璿吃。

 任誰也不會相信,這破敗的道觀之中,居然會住著魔門的邪王石之軒,還住著散人寧道奇。

 而且,二人也沒掐架,一直都是和平相處。

 甚至,談笑甚歡。

 時間匆匆而逝。

 轉眼間,又是半年過去。

 這半年間,寧道奇和石之軒經常性的論武,倒也不是真打,只是口頭上的切磋。

 有時覺得不過癮,二人會讓李淳風來演示各自的妙法。

 久而久之,李淳風也就學了二人的一點皮毛本事。

 寧道奇走的是自然之道,石之軒走的是詭道。

 李淳風是個聰明人,沒去仔細鑽研這兩人的道。

 不然,非得陷入這兩人的道之中不可自拔。

 在天機閣中,沒有了寧道奇,沒有了石之軒,只有了老寧和老石。

 這是葉千秋對他們二人的稱呼。

 石之軒仿佛也忘記了他是魔門中人,忘記了他是邪王。

 至於寧道奇,他早就一心想著加入天機閣。

 只是,葉千秋沒有答應。

 這一日,李淳風從山下回來,還帶回來兩個人。

 其中一個是傅君婥。

 而另一個人,是奕劍大師傅采林。

 青華峰上。

 多了一座涼亭。

 那是石之軒和寧道奇修建的。

 此時,一個長發披肩的白衣男子就站在亭外。

 他就是奕劍大師傅采林。

 當傅采林看到在涼亭之中坐著的寧道奇之時,臉上不禁泛起了驚訝之色。

 他著實沒有想到和他齊名的散人寧道奇也會出現在終南山。

 傅采林和寧道奇自然是認識的。

 不過,他們也已經是多年未曾見過了。

 此刻,亭中坐著的有三個人。

 除了寧道奇之外,還有兩個。

 一個是身著儒服的儒雅男子,一個則是身著青衫的年輕道人。

 傅采林一眼就看了出來,那青衫道人,便是他這一趟中土之行要找的人。

 “閣下就是天機子?”

 傅采林看向葉千秋。

 他在打量著這個名動天下的天機子,想從葉千秋的身上看出葉千秋到底有什麽過人之處。

 葉千秋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傅君婥,看到傅君婥一臉清冷,也沒有理會她。

 聽到傅采林出言,葉千秋道:“貧道便是天機子。”

 傅采林的骨架極大,然而沒有絲毫臃腫的狀態,身上的白衣讓他更加顯得有不凡的威嚴氣度,使人不敢生出輕忽之心。

 傅采林聽到葉千秋的回答,微微頷首。

 他朗聲道:“去歲,小徒從中土回到高麗,向我說起了真人的事跡。”

 “也向我傳達了真人的意思。”

 “這讓我對真人很是好奇。”

 “這世上居然有真人這樣的人物。”

 “著實是讓我意想不到。”

 “我從高麗來到中土,隻想見一見真人。”

 “今日一見,真人果然沒有令傅某人失望。”

 葉千秋聽了,淡笑著,沒有說話。

 這時,只見傅采林又看向寧道奇,道:“寧兄,多年不見,風采依舊。”

 寧道奇聞言,站起身來,微微頷首,笑道:“傅兄客氣了。”

 傅采林再看向葉千秋,道:“真人,傅某人此來中土,隻為和真人一戰,不知真人能否滿足傅某人這個心願?”

 葉千秋笑了笑,道:“當初,貧道讓令徒傳信給傅大師,自然便是希望傅大師到中原來。”

 “既然今日,傅大師到了終南山。”

 “貧道又豈能讓傅大師空手而歸呢?”

 說罷,葉千秋站起身來,從涼亭之中走了出來。

 這時,傅采林的臉上露出了自信的神采。

 傅采林擁有一副絕稱不上俊美、且是古怪而醜陋的長相。

 他有一張窄長得異乎常人的臉孔,上面的五官無一不是任何人不希望擁有的缺點,更像全擠往一堆似的,令他額頭顯得特別高,下頷修長外兜得有點兒累贅。

 彎曲起折的鼻梁卻不合乎出例的高聳巨大,令他的雙目和嘴巴相形下更顯細小,幸好有一頭長披兩肩的烏黑頭髮,調和了寬肩和窄面的不協調,否則會更增別扭怪異。

 傅采林有著絕不完美近乎病態的長相,但是這張臉孔的擁有者卻創出完美的奕劍術,事事追求完美。

 他此來終南山,也是為了追求一種完美。

 如果不能與有著人間真神之稱的天機子來一場對決,他的人生絕對不是完美的。

 當然,若非葉千秋讓傅君婥帶話給傅采林,傅采林未必會親自動身前來中土,來到終南山。

 葉千秋讓傅君婥帶話,無異於是在向傅采林下戰書。

 最起碼在傅采林自己來看,是這樣的。

 石青璿顯然是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她從道觀裡走了出來。

 當她看到傅君婥的時候,便已經明白了這是怎麽回事。

 傅采林和葉千秋遙遙相望。

 李淳風坐在了亭中,朝著寧道奇問道:“老寧,你和這傅老頭是老相識了,他和你齊名。”

 “你覺得他能和我師父過多少招?”

 寧道奇臉上泛起頑童般的笑意,道:“傅采林事事都追求完美。”

 “這也正是他最大的破綻。”

 “奕劍術雖然高明,但是在閣主面前,奕劍術恐怕也弈不出什麽名堂來。”

 “最主要的還是看閣主的心情,我猜超不過三十招吧。”

 李淳風聽了,又看向一旁的石之軒,道:“老石,你來說說,你覺得這傅老頭能堅持多少招?”

 石之軒聞言,儒雅隨和的說道:“依我之見,閣主應該會以劍對劍。”

 “劍之相交,高手爭鋒,應該出不了多少招,最可能的是一招定勝負。”

 “但閣主行事,一向由著心情來,所以,他可能看傅采林從高麗跑到中土一趟不容易,會多和傅采林過幾招。”

 “但三十招是不太可能,十招吧,最多十招。”

 石之軒說出了自己的分析。

 李淳風摸了摸下巴,不知在琢磨著什麽。

 這時,只見傅采林蹙了蹙鼻尖,然後說道:“想不到終南山上還種著茶樹。”

 “這股茶的清香,著實讓人陶醉。”

 葉千秋笑道:“傅大師的鼻子還真是好使。”

 茶樹是李播種的,但他沒有直接種,而是從別的地方移植來的。

 至於是什麽地方,那得去問李淳風、寧道奇和石之軒。

 這三個人這半年來,時不時會去帝踏峰轉轉。

 傅采林道:“我很喜歡這種大自然的清香,因為這種清香會令我聯想到大地對生命最大的恩賜。”

 “真人可能想到這恩賜是什麽嗎?”

 傅采林說到這裡時,眼眶內靈動如神的一雙眸珠,有如夜空上最明亮的星兒,閃爍著動人的神采。

 傅采林也是一個哲理大師。

 在大唐世界當中,但凡能走到宗師這一步的,很少有人不參悟哲理。

 武學之道,一旦上升到了一定的哲理高度。

 便會讓人對於武學的理解更加細致。

 而這種武學一旦到達了某種程度,所展現出來的力量,就已經並非是單純的人體力量。

 就好比參悟了自然之道的寧道奇,如果他創出了散手的第九種精義,那定然是借助著大自然力量的一種武學。

 那種武學已然完全超越了一般武學的層次。

 而葉千秋……儼然早已經達到了這個層次。

 這也就是同樣是大宗師。

 為什麽葉千秋面對寧道奇,幾乎可以對寧道奇有著壓倒性的勝利。

 因為,當葉千秋和寧道奇對戰之時,寧道奇面對的再非只是葉千秋,而是他代表著背後大自然的力量。

 天地之間的種種能量,自然包括雷法,也包括五行之力,這些都是大自然的力量,天地間的規則所化。

 當然葉千秋能提取的自然之力會受到時間和他本身凡軀的限制,但已足夠令站在他面前的敵人形神俱滅。

 葉千秋掌控的力量,已然絕非是一般人能夠掌控的。

 眼前的傅采林,明顯也是一個對於生命之道有著很深研究的人物。

 他的言行舉止,無一不透露出他對於生命的理解,他對生命的追求、體會和好奇,讓他看起來不太像是一個塵世中的人。

 他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其實是想看一看葉千秋到底有沒有資格做他的對手。

 畢竟,傳聞為虛,眼見為實。

 葉千秋笑了笑,沒有回答傅采林的這個問題,而是朝著傅采林說道:“傅大師的這個問題,其實不應該由貧道來答。”

 傅采林疑惑道:“哦?那該由誰來答?”

 葉千秋道:“自然是由種茶樹的人來答。”

 傅采林聞言,微微頷首,道:“那敢問種茶樹的人在何處?可否請他出來一見。”

 葉千秋笑了笑,朝著李淳風道:“淳風,你去叫你爹來。”

 李淳風一聽,立馬跳了起來,朝著觀裡跑去。

 片刻後,李淳風把他爹李播給拉了出來。

 李播看著山上又來了兩個人,倒也沒什麽意外。

 他看向葉千秋,道:“找我?”

 葉千秋笑道:“這位是來自高句麗的傅采林傅大師。”

 李播朝著傅采林微微頷首。

 傅采林亦是朝著李播點頭示意。

 “這位傅大師有一個問題,我覺得該由老李你來答。”

 李播從旁問道:“什麽問題?”

 傅采林聽了,將他剛才的問題複述了一遍給李播聽。

 李播聽了,一臉平靜的說道:“那自然是水。”

 傅采林一聽,臉上泛起神采,道:“為什麽是水?”

 李播道:“水是活命的泉源,生命的根本,是能令人毫無保留讚美的神跡。若水是因,茶樹便是果。”

 “在這滿山遍野之間,不知有多少生命是因為水的存在,才能活下去。”

 “即便是人也一樣,人如果不喝水,一樣會渴死。”

 傅采林聽了,不禁拍起手來,稱讚道:“李道長的見解著實精彩。”

 “李道長也是天機閣的弟子?”

 傅采林看出來李播不是習武之人,所以,故有此一問。

 李播看了這個長的有些怪異的高麗人,指了指後邊掛在道觀門口的牌匾,道:“那是自然。”

 說罷,李播便直接轉身,回了觀中。

 他最近有點忙,還在編撰著他的大歷書,顧不上和這奇奇怪怪的高麗人多說話。

 這時,傅采林臉上露出一種自我陶醉的神色,他呢喃說道:“若人人都能和李道長一般,睜開心靈的眼睛、穿透一切貪嗔、迷惘、恐懼、私欲,將可看到自身和環繞在四周的神跡。”

 “不論你如何卑微或偉大、愚頑或智慧,本身都是一個神跡。”

 “生命是整個存在的巔峰,眾生中只有人有自由的意志,能為自己的存在作出反思,作出決擇。”

 “生命同時包含著有限和無限,覺知自己就是通向認識存在的唯一途徑。”

 “每一個生命的存在,都是在永無休止的生長和衰敗中燃起的火花,是生命長河的片段零波。”

 傅采林這話述說的是對生命和存在的哲思,他有著一種超乎常人的宇宙觀,從地上的一草一木,感知到生命的存在。

 像傅采林這種人,如果和普通人去說這些話,定然會被人視作是瘋子。

 不過,在場的人之中,沒有一個是普通人。

 一個個都是有著自我認知的頂尖人物。

 無論是邪王石之軒,還是散人寧道奇。

 即便是石青璿、李淳風也一樣是年輕一代當中最為出色的人物。

 他們都能從傅采林的話語之中聽出傅采林對於生命的感知與思考。

 這時,葉千秋微微一笑,道:“傅大師的確十分高明。”

 “每個人體內均暗藏一座悉具自足的寶庫。”

 “這個是毋庸置疑的。”

 “只是不知道傅大師身體內的這座寶庫,被傅大師開發到了何種程度。”

 “便讓貧道來見識一下傅大師的高招如何?”

 傅采林聞言,目光灼灼的看向葉千秋,道:“我的生命一直在尋找某種不得而知的東西,因為它可以為生活帶來更深層次的意義。”

 “真人可知我因何修練劍術?”

 葉千秋笑道:“願聞其詳。”

 傅采林以不含任何情緒波動的平靜語調說道:“這是一個充斥著瘋子和無知的世界,沒有足夠的力量,你將被剝奪享受生命神跡的權利。”

 “國與國之間如此,人與人之間也是如此。”

 葉千秋道:“所以呢?”

 傅采林的目光落在了葉千秋的身上,只見他緩緩說道:“所以,我來用劍術領教真人的妙法。”

 葉千秋聞言,卻是微微一笑,道:“我並不希望以雷法與傅大師對決。”

 “因為我也曾經學過劍。”

 傅采林一聽,臉上泛起異樣的神采,道:“這麽說來,真人還是一位劍術大師?”

 葉千秋道:“大師不敢當,只是略懂劍術皮毛而已。”

 傅采林面色一動,道:“那就請真人出手吧!”

 此時,只見傅采林手中已然出現了名傳天下的奕劍,這把劍沒有劍鞘,長四尺五寸,闊兩寸,劍體泛著熒熒青光,握柄和護手滿布螺花紋,造型高雅古拙。

 下一刻,傅采林已然出劍!

 就在傅采林出劍的這一刻。

 所有觀戰的人眼中,都仿佛感覺到傅采林的身形拔高了不知多少。

 奕劍泛起青湛湛的異芒,有著具乎天地至理的動人線條,如同水流一般的鋒尖,刹那間累凝而成一球煙霧,劍鋒化為一點青光,似若雲霞繚繞裡的不滅星光。

 那一點星光又在突然間化為漫空星點,每一點都似乎在向葉千秋攻來,但每一點又都像水池裡的水一般沒有變化,有如天上的星空,在變化周移中又有恆常不變的味道。

 這點點星光仿佛有著勾魂攝魄的魔力,仿佛只要葉千秋道心稍有空隙破綻,必為其鎮壓魂魄,被其所乘。

 這一劍著實是美到了極點,可怕到了極點。

 傅采林對這一劍有著極大的信心。

 他從站在這裡開始,就已經開始蓄勢待發。

 無論是他談論生命也好,說其他的也罷,都是為了這一劍在做準備!

 不遠處的涼亭之中,寧道奇看到這一劍,喃喃道:“多年未見,傅大師的劍法果然又有精進。”

 石之軒道:“這就是天下無雙的奕劍之術嗎?倒果真是名不虛傳!”

 石之軒可以看出,這傅采林的劍,絕對是有殺氣的劍,劍法至此,已經臻至了登峰造極的化境。

 傅采林的奕劍術是感性的,其精微處在於他把全心全靈的感覺與劍結合,外在的感覺是虛,心靈的感覺是實。

 如過不明白傅采林的境界,根本沒有與他對奕的資格。

 很顯然,傅采林知道葉千秋是一個強大的對手。

 所以,他使出了他平生最得意的一劍。

 然而,就在這一劍即將抵達葉千秋的身體之時。

 葉千秋的雙手之中卻是出現了兩朵花。

 那是茶樹花,又叫火把花。

 花為白色,花蒂似丁香,花瓣有五片。

 兩朵花憑空出現,落在了葉千秋的雙手之中。

 下一刻,數十片茶樹的葉子和火把花出現在了葉千秋的身體周圍。

 那茶樹葉和茶樹花如同流水一般圍繞在了葉千秋的四周。

 只見葉千秋雙臂抬起,信手一揮。

 將那茶樹葉和茶樹花盡數揮了出去。

 葉底藏花,葉如劍,花如海。

 劍氣如海!

 霎時間,葉子和花瓣將傅采林給淹沒。

 傅采林此時駭然無比,因為他發現他所發出的劍氣,居然被葉千秋全部瑣死,盡數給退了回來!

 這其中透漏出的意思,只有一個。

 那就是對方洞察了他奕劍術的所有先機。

 奕劍術講究的是料敵機先,先決的條件是以高明的眼力掌握敵手武技的高下,摸清對方的底子,從而作出判斷,先一步封死對方的後著,始能製敵。

 就像下棋時要先明白棋盤那永恆不變的法則,才能永遠佔據主動。

 但是,現在,他的奕劍術已然是被天機子給破掉了!

 如果這也算是劍術皮毛的話,那他的奕劍術又算什麽?

 傅采林的心中苦澀無比,他收回了手中的奕劍。

 而與此同時,葉與花也盡數消散在了傅采林的周圍。

 翠綠的葉子和漫天的白色花瓣落下。

 傅采林臉上露出蒼白之色,他看向葉千秋,道:“這是什麽劍法?”

 葉千秋笑道:“手中無劍,心中有劍,萬物皆可為劍,摘葉飛花,劍氣如海。”

 “這不是什麽劍法,只是劍意。”

 傅采林聞言,嘴中喃喃道:“手中無劍,心中有劍,萬物皆可為劍。”

 “摘葉飛花,劍氣如海。”

 “只是一道劍意……”

 “只是一道劍意……”

 “好一道劍意!”

 傅采林的臉上露出釋然之色,真氣一起,將手中的奕劍給震成了幾截,殘劍叮叮當當的落在地上。

 不遠處的傅君婥此時還沒有反應過來, 隻感覺師父和天機子才剛剛開始動手。

 怎麽這就結束了?

 然後,她就看到了師父傅采林將手中的奕劍給震成了幾截。

 這時,傅君婥聽到師父傅采林緩緩說道:“我輸了……”

 傅君婥的臉色一白,頓時朝著師父傅采林跑了過去。

 這時,葉千秋朝著傅采林看去,微微搖頭,道:“劍本無罪,何必斷劍呢?”

 傅采林臉上露出惆悵之色,道:“我生命無多,既然奕劍術已經敗了,那這奕劍亦是留之無用。”

 這時,只見傅采林朝著葉千秋再度看來,面色依舊蒼白,道:“聽聞真人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

 “不知真人可否知道,未來統治中土的君王會不會如同楊廣一般,再征高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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