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瞧在眼裡,心裡又焦急起來,想了片刻,他站起身,稍稍跨出一步,蹲下身背向翊龍道:“你跨到我背上來,我背著你。”
翊龍臉一紅,應了一聲,跨到他的背上。和尚低低地痛哼一聲,翊龍立馬驚覺,忙道:“大師父你放我下來,你已經受傷了。”然而和尚撐著翊龍大腿手反而更加用力上抬了幾分。
和尚搖搖頭,笑道:“你還小,不知道長大了以後受傷的機會多著呢。只不過若是心向善處,皮肉上吃些苦頭便是值得。”說著便邁開腳步。
翊龍知道他是決計不會放自己下來了,隻好乖乖地把手環在他頸背上。他很想看一下和尚傷得如何,但無奈自己的腹部和他的後背緊緊貼合在了一起,只能感覺到肚子和他衣服的摩擦,卻看不到他究竟傷得如何。
和尚背著翊龍,走得甚是緩慢,好在他武功扎實,身子在這斜坡上行走卻並不搖晃。不過這也得得益於此時漸緩的山勢,若是山勢再陡峭一些,他恐便難以再負著翊龍行走了。
行了一刻鍾的工夫,坡勢越來越緩,山樹也愈漸增多,此時能夠扶著身旁的樹行走,和尚的壓力自然又小了許多,險情漸去。但和尚背著翊龍,仍是放慢了腳步走。
又走了一段光景,所踏已幾近平地,可是生長的樹木反而又變得稀少。前方赫然是一處斷壁。
原來山貌至此漸趨平緩的原因,便在於其通往一處斷崖。這斷崖直通山腳,雖說只有五丈來高,但顯然不可能在毫無借助的情況下順勢而下了,更別說還要由一個人背著個小孩下去。
和尚走到石壁邊緣向下望了一眼,但見下面有條積水不深的小路,卻並無人影。
和尚沒有法子,隻好退後幾步,將翊龍從自己背上放下來。翊龍腳一站地,眼光便不從和尚的後背挪開了。只見和尚背後的衣服幾乎已經破爛完全,露出各種形狀的傷口,或呈條狀,或是淤塊狀。其中更有幾處厲害的,皮肉已然翻了出來。整個後背紅紅白白的,甚是可怖。
翊龍心中一陣難受,想起適才一路上和自己肚子一直磨來磨去的,竟是和尚毫無遮蔽的傷口,歉疚感頓時湧上來。見和尚轉過身來,他支支吾吾地道:“大師父,你……你的名字是什麽?”
和尚聞言一笑,盯著翊龍的眼睛道:“翊龍,以後問出家人,要說‘法號’,不能叫‘名字’知道嗎?”翊龍點了點頭,卻又問道:“是‘取法於上,僅得為中’的‘法’嗎?”和尚點點頭:“想不到你讀得倒還不少。不過可要記住了,你現在再問一遍。”
他平日在山上鮮有和小孩說話的機會,此時遇見翊龍,立馬對他大感興味,竟裝模作樣地教起翊龍來。
翊龍重重地點了點頭,甚是鄭重地道:“請問大師法號。”
和尚嗯了一聲,滿意地道:“貧僧法號寬平,是五台派寬字輩的弟子。”翊龍在心裡默默念了幾遍寬平的名號,暗想總有一天會報答於他的。
寬平摸了摸他的腦袋,正色道:“翊龍,我們現在沒有路可以走了,只能夠等我二師兄到這邊來尋我們了,你現在趕緊睡一覺,等我二師兄來路我們就得盡快離開了。”
翊龍卻搖了搖頭,道:“他要是沒來呢,我們……”
寬平臉色一沉:“你胡說什麽呢?二師兄和我已經約好在山後會合,要是在一處尋不著,他會在整片山後繞上一圈的,總會找到咱倆。你是不知道,二師兄的本領可大得很呢,
以後不許說二師兄的壞話,知道嗎?” 翊龍小嘴一扁,雖然他心裡已對寬平大為敬服,但還是不免暗道:我不就說他萬一來不了了嘛,怎麽就成說他壞話了?
寬平注意著他的神色,見他臉有不悅,又道:“我跟你說說,二師兄他……”
忽地西頭傳來一聲呼喚:“師弟——”似是從下方傳來,打斷了寬平的話頭。
寬平頓時喜出望外,道:“你看,二師兄這麽快就找來了!”語中大是興奮。他跑到崖頂西側長著的一棵松樹旁,透過葉枝向下方望去,一個灰撲撲的身影正在小路上漸行漸進。
寬平撮口長呼一聲,放開喉嚨叫道:“師兄!師兄!”
不遠處的青色身影聽到應聲,步伐頓時放快,從遠處居高看去,便似彈丸在路面上跳躍一般,身影每一次躍起,便離斷崖近了幾分。翊龍此時也已湊到寬平身邊,見到這番景象,甚覺有趣。
那身影很快便到了石壁下方,此時翊龍已辨認出那正是之前受傷後奪門而出的寬言,想起之前寬言斥責瘦削男子欺負自己的話,心裡便生起對他的親近之意。
寬言抬頭看向他們,喊道:“怎麽樣?孩子沒受傷吧?”寬平回喊道:“沒事!沒事!師兄, 你怎麽樣?”寬言在崖下擺了擺手,又道:“你們在這等著,我去找繩子來。”說完便沿著來路走遠了。
翊龍心下甚奇,又見寬平臉上喜不自禁,便問道:“寬平師父,找來繩子有什麽用啊?”寬平笑而不答,道:“過會兒你就知道了。咱們先休息一會兒。”說著便盤腿在地上打起坐來。翊龍也隻好在他對面百無聊賴地坐下。此時雨已停下,這崖頂上都是石面,雖然窪處都是積水,但只要坐到凸起的石面上便不會被積水浸濕褲子。
等到日頭從雲後透出光來,下面終於傳來了寬言的呼喚聲。
寬平立馬站起身來,和翊龍走到崖邊,見寬言一手攥著一大圈麻繩似的物什,背上卻還背了一個甚大的藤筐。
見寬平二人探出頭來,寬言將藤筐卸到手上,喊一聲:“接住了!”話音一落,他往前小跑幾步,身體忽地向上一騰,便沿著石壁向上縱起了半丈來高。
身懸空中,寬言探出左腳在石壁上一點,身子便似彈起的水珠般又一次拔高了幾分。他眼疾手快地一腳踏在一處凸出的石尖上,借力又躥上半丈。
他專尋有石塊凸出的位置躍去,借著這些石頭的助力,數息之間他的身體便已到了石壁半來高處,直瞧得翊龍大氣不敢出一下,自己也血脈賁張。
寬言又上躥數尺,目之可及卻再難見有可供落足的石塊凸出,當下一運勁,腳底在石壁上重重一蹬,拚力又向上躍了數尺,他手臂奮力一揚,將手中握著的繩捆和藤筐扔向高處。身體卻隻得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