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事起突然,廳堂之中人人拔刀劍出鞘。“什麽人?”白駝幫中有人出聲厲喝。
只見靠南的一扇窗前人影一閃,一個負劍之人已躍入堂中。
此人約莫三十出頭,面龐方正,額寬鼻深,胡須也修剪得很是得當,若不是一雙眼睛小得出奇,倒也稱得上相貌堂堂。
本在氣頭上的白莎見了此人相貌,心下升起幾分訝異,暗想此人甚是眼熟。他不禁往來客多看了一眼,卻發現對方也在看向他。
這不速之客向白莎的方向抱拳作揖,沉聲道:“在下方沉客,打攪了白幫主雅興,實感抱歉。”
聽得來者名號,其余人倒沒什麽,唯有白莎臉上一變,驚疑之色一閃而過,當即還禮道:“原來是‘平沙一孤’駕臨,有失遠迎。”
白莎此言一出,登時有不少人驚呼出聲,“原來是‘平沙一孤’方沉客。”“他不是絕跡江湖了嗎?”……
原來“平沙一孤”的名號在十年前曾響徹河西,當時年僅二十出頭的方沉客竟是單槍匹馬縱橫大漠,不論是哪一條道上的人物都忌他三分。
此人武功卓絕,雖不乾打家劫舍或佔人地盤的行當,但嗜好美色,甚至強擄各幫派之主的妻女。可是他又偏生獨來獨往、行蹤詭秘,找他尋仇的人沒一個得手的。不過也有江湖中人傳言道他行俠仗義,說曾受他恩惠。
“平沙一孤”雖然名噪一時,但與踏沙幫有幾分相似的是,他在成名後不久的數年間逐漸隱退,是以只有白莎一人在聽得其名後迅速反應了過來。
方沉客再施一禮,道:“區區賤稱,承蒙白幫主掛齒。”
他的聲調抬高了幾分:“望白幫主和白駝幫的兄弟莫怪。在下絕不是找碴破壞各位飲酒雅興的,只是在下實在看不慣某些陰謀伎倆,所以出手相告。”
此語一出,在座之人皆面面相覷,揣測起其言之意來。
白莎畢竟也是個久歷風波的人物,此時聽他這麽一說,心中對他碎碗之侮的惱意暫時就壓了下去,想來方沉客十年不出世,也不致一現身江湖就來尋自己的不快,必定還會有話要說。
座中有人出聲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方沉客嘴角露出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道:“這酒裡被下了毒。”
眾人頓時臉色大變,“怎麽可能!”“誰想害死我們?”諸如此類的問話此起彼伏,堂內登時亂作一團。因為差點沾了酒,就連白駝幫幫主白莎的臉上都是驚疑不定。
“各位!”方沉客抬起雙手,仍是面向白駝幫這邊。
“各位赴京都是為了一會天子,但明人不說暗話,各門各派前往赴宴不可能不想要朝廷下分的好處,可是常言道僧多粥少,為了分得一杯半盞,互相之間明爭暗鬥,想必也是不足為怪吧。有人在貴幫的酒中下毒,想來也是正常的手段。”
說到此處,他冷哼一聲,看了看周圍的人緊張兮兮的神色,他似乎很滿意,接著道:
“剛才,在下在鎮上的酒肆閑坐的時候,酒肆裡的夥計遲遲不上酒,我便自己到後房去,卻看到幾個夥計在那往幾個酒壇裡撒藥粉,見我到來就馬上把手藏到背後去了,我假裝沒在意,心裡卻很奇怪。後來酒上來的時候,我便沒有喝。正巧從樓上看到門口處剛才那幾個夥計在和另一個人交談,過不久那人就把好幾壇酒擔走了。在下猜測其中定有陰謀,於是一路跟蹤至此處。”
方沉客停頓了一下,
看向在不遠處抖抖索索的掌櫃,道:“掌櫃的,賣給你酒的那家老板想來是姓謝吧。” 掌櫃不敢抬眼,隻低著頭道:“是,是。”
方沉客一拍手,轉又面向白莎道:“如何?白幫主可相信在下是出於一番好意?還望莫要怪罪。”
白莎臉色鐵青,出於對馬逋的戒心,在喝酒之前他總算還是留了個心眼的,但並沒有聞出酒中有何異處,他萬沒想到自己還險些喪命,看來這毒藥殺人無形,凶惡已極。
他雖對方沉客的到來仍難明其意,但自己與馬逋已然不睦,就算在此前,在這條道上也已暗中較勁了許多年,互相把對方視作最大的對手,自也談不上中了方沉客的挑撥離間之計。
況且他方沉客本領再好,面對自己一眾人,也興不起什麽風浪來,反倒是方沉客所做所說大有獻寶之意,這樣的朋友不交反倒不合情理。
驚悸之余他忘了向方沉客道謝,隻咬牙切齒地看向客店的掌櫃,倏地抽出刀來,便要取了他的狗命。掌櫃的見狀,一跪在地大聲喊冤。
可是白莎哪裡睬得,眼看一把大刀就要砍落,方沉客輕輕伸出一手,攔在了他倆之間。
方沉客冷靜地道:“白幫主請息怒,我想這該當不是掌櫃的錯。”
白莎雖惱,但顯然要給方沉客面子,便垂下刀聽他說下去。
方沉客直視著他道:“區區覺得,掌櫃的和運送酒的夥計都應該是不知情的,下毒的那幾個才是賊人。而且,在下在跟蹤那個夥計的途中,發現竟還有另外一人在跟蹤他。想來此人輕功不及在下,是以被我發現。”
“是誰?”白莎急不可耐地問道,他心中已料到了幾分,胸腔內已經砰砰跳動了起來,若是能借此變故除了敵人,從今而後自己便能在這一條道上一家獨大。
白莎生性好勇,在與別幫別派衝突時向來不計較得失,也正是因為他的這一作風,很少有人願意去惹白駝幫這個虎狼之幫。
方沉客小小的眼睛裡多了幾分凌厲的神色,他把眼光轉向了西南角,道:“如果在下沒有眼花的話, 另一個跟蹤者腰間佩了銅牌,那銅牌……應當與這些銅牌是一樣的。”
他指的顯然是踏沙幫幫眾所佩的銅腰牌。登時喝罵聲四起,踏沙幫的陣營裡響起一陣拔刀出鞘的聲音。
“姓方的,你休要含血噴人!”在一個人的帶動下,刷刷刷頓時有數十把刀的刀尖對準了方沉客。
面對來自踏沙幫的壓力,方沉客卻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他淡淡地道:“既然做得,難道怕人說得?”
踏沙幫中罵聲不斷,只聽一人叫道:“你有什麽證據?”
方沉客冷哼一聲,緩緩地從懷裡掏出一件物事來。眾人定睛一看,卻不是踏沙幫的腰牌是什麽?
腰牌上的絲線斷開,顯然是被方沉客給從身上扯下來的。他把腰牌高高舉過頭頂,好讓所有人都瞧得清楚。
兩邊這回都是亂成一團。踏沙幫中仍有人嘴硬斥罵的,白駝幫中人卻都驚訝於方沉客神不知鬼不覺的手法,對踏沙幫的恨意也是更甚。
方沉客重又面向白莎,道:“還望白幫主明察。”
白莎此時哪會再有懷疑,心裡隻道:踏沙幫平素與我作對,想來客店裡沒有了存酒也是他們做的把戲。
想到此節,白莎再無猶豫,當下抱拳道:“白某謝過方兄弟救命之恩,此番大恩,白莎來日定當答報。只是眼下還得先收拾了這幫惡徒。”
聽得幫主此言,白駝幫中人也紛紛取出兵器。方沉客心知兩派互毆自己不便插手,便徐徐退至廳角。眼看一場惡鬥即將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