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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今天登基了嗎》第135章 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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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壓抑

官船靠岸是在第二天的正午時分。

揚州港口碼頭兩側大面積栽種了桂花樹,這時節金桂飄香,船隻距離碼頭還有距離的時候,就已經能嗅到桂花香氣。

趙盈天潢貴胄,更是奉旨欽差,此行官船靠岸前有隨行屬官乘小船先行,知會揚州府一眾官員接駕。

再加上自欽差行駕出了京,禮部和吏部也一直有通傳各地。

是以這一日早早便將港口肅清,不許閑雜船隻隨意靠岸。

揚州知府章樂清率揚州府衙屬官和揚州府下屬高郵、泰州與通州三州知州,以及揚州衛指揮使秦延君分列班次,早侯在碼頭等著趙盈的行駕靠岸。

要下船的時候少不得章樂清等人往前迎上幾步。

趙盈是知道章樂清此人的。承徽二十七年的進士及第,沒能讓先帝點上一個庶吉士,打從根上就斷了來日入閣的路。

為官幾十年,一路從大同做官做到揚州府。

揚州百姓說他是兩袖清風,胸懷壯志,為民謀福祉的好官。

實則這是個人模狗樣,見風使舵的油子而已。

前世在天化四年的七月,他卷入了科舉舞弊案,還險些牽連他的師兄,時已任工部尚書的孫其。

薑承德在沈殿臣和孔承開的雙重施壓下,力保孫其,昭寧帝那時候已經身染沉屙,精神不濟,少費心思在朝政上,荒唐到讓三個兒子輪流監國,大事小情更是基本交內閣處置。

趙盈是為首走在最前頭,今日天好,陽光明媚,晨間薄霧早消散無蹤。

她能清楚的將那些人的神情盡收眼底——諂媚的,不屑的,無所謂的……還挺豐富。

昭寧帝倒是說過,揚州府富庶,揚州此地官員也大多心高氣傲,自視高人一等,要派幾個歷練有成的老臣陪她一起來。

她不肯,嫌他們都是些老頑固,最要緊是怕他們礙手礙腳的妨她辦正經事。

所以她年輕稚嫩,就連表哥和薛閑亭也無多少歷練。

在這些人眼裡,他們就是京城中閑養富貴的紈絝沒兩樣。

什麽年少有為,什麽前途無量,那不過是為出身為背景,京官吹捧罷了。

不放在眼裡很正常。

唯獨章樂清看起來有三分謙遜,秦延君端的是不卑不亢。

趙盈了然於胸,駐了足負手立於船上。

章樂清便領了一眾官員上前跪迎。

地上烏泱泱跪了十幾個人,不遠處還有秦延君帶來的衛所手下,趙盈一時又覺得神清氣爽。

她享受這種居高臨下,眾人朝拜的感覺。

“揚州知府章大人?”

章樂清說是:“臣揚州知府章樂清率揚州府下屬及揚州衛眾人恭迎永嘉殿下。”

他不愧是個油子,開口稱殿下,而不以官稱喚她。

揚手不打笑臉人,她初來乍到,章樂清在立場上雖然是她的對家,可也沒必要一來就拿捏人。

於是她笑著叫起身,才去看站在他左手邊的秦延君。

大約四十出頭的年紀,因常年練武體格顯得格外健壯,皮膚黝黑,看起來卻難得的面善:“秦指揮使?”

秦延君又抱拳拱手做了個軍中禮:“臣揚州衛指揮使秦延君。”

衛所指揮使官在三品,何況大齊從來重武輕文,是以秦延君的不卑不亢,應該是早養成了這種習慣。

這是對著她這個公主欽差,不然平時見著似章樂清這樣的人,他怕還有幾分桀驁不屑。

趙盈再三掃量,眯起眼來:“怎麽不見宋大人?”

章樂清面露為難之色:“兩淮轉運司都轉運使宋大人感染風寒,

一早派人到府衙知會過臣,今日不能來迎殿下行駕。”還真是身體力行的拆她的台啊。

趙盈哦了聲也沒繼續問,這才緩步下了船。

章樂清忙側身把路讓開:“臣已備下欽差行轅。”

趙盈說好:“章大人有心了。”她腳步又頓住,“這是廣寧侯世子薛閑亭,這是吏部宋懷雍宋大人,刑部沈明仁沈大人,余下便是欽差屬官,來日章大人與眾位大人再一一見過吧。”

章樂清知道這三分在朝中是個什麽分量,臉上堆著笑便一一見過了禮。

等到客氣寒暄過後,薛閑亭叫章大人:“殿下舟車勞頓,煩請章大人引路往欽差行轅,待殿下稍作休整,還有正事要辦。”

秦延君略想了想,且就十分自然的把話接了過來:“自得京中旨意,臣派人看守孔府,府中人等不許出入,殿下今日至揚州府,是要此時令欽差衛隊接手孔府,還是也等日後再說呢?”

她是初來乍到,她的欽差衛隊自然也是。

昭寧帝點了禁軍一路護衛,自然個個都是好手,不過來了人家的地頭上,她也不急著接手孔家。

秦延君是個直腸子的人,軍中做派大抵如此,忠心耿直,趙盈還是放心的。

“暫且還是由秦指揮使手下的人負責,等孤安置妥當,再令欽差衛隊接手。”

·

章樂清給趙盈準備的欽差行轅,本也不知是誰家的別院,連綿的亭台樓閣,山石點綴,布局依舊是極具江南特色,但婉約之余,又有富麗堂皇之氣象,花團錦簇之熱鬧,可見是費了一番心思的。

趙盈似對此處極滿意,章樂清見狀松了口氣,又相當有眼力見的沒再繼續陪著她進門,隻說了幾句請她好生休息一類的話,便就帶了眾人告辭離去。

橫豎行轅之中一應伺候的奴才丫頭也都是章樂清安排好了的,因知她這一行都有些什麽人,甚至連住處都已經合理分配過。

別院本是五進七闊,整整佔據一條街,章樂清把第二進的院落全留給了薛閑亭等人,第五進安置隨行人等,第三進與第四進全是趙盈一個人的。

丫頭引著趙盈一路往她住的上房院去,宋樂儀駐足在月洞門外,瞠目結舌。

趙盈擰著眉擺手叫那丫頭去,等人走遠了,才嗤笑道:“他倒是挺知道怎麽討好人的。”

眼前的上房院,本就是個獨立三進小院的格局,內中單是廂房便有十幾間,東北角還有一三層高的小樓,入內就能看得清楚,小樓正對面是個二層高的戲台。

誰家上房院也不會特意搭個戲台子在院子裡,主要是佔地太大,影響整個院落的布局,容易顯得狹窄局促,空間不足。

宋樂儀緊縮的眉頭就沒舒展開過:“從一進來我就覺得太過了,這個上房院更是離譜。果然山高皇帝遠,越是京城裡,才越是窮苦吧?”

她背著手踱步,晃悠了兩圈兒:“便是親王府邸,怕也不過如此了。”

她想了想又道:“你說的不錯,山外有山這一句,我今天算是徹底服了,倒是我目光短淺,鼠目寸光,坐井觀天,雲雲此類的吧!”

趙盈撲哧笑出聲來。

朝廷規製,親王府邸至多五進五闊,當年昭寧帝給她開公主府,還是特意下旨許她建五進七闊的府邸來著。

實際上她也曾在沈明仁口中聽說過一些。

地方富商,甚至是有些膽大包天,敢撈油水還不怕人告的地方官員,在府邸宅院的格局布局上,多半僭越,只要能享福,他們根本就不管這些。

尤其是經營人家,握著富可敵國的金山銀山在手裡,不享享福怎麽行呢?

她後來在翻閱古籍時也的確發現過,歷朝歷代,國庫空虛,朝廷沒銀子使的時候,伸手跟兩浙一代的富商借銀子的事兒都乾過,現下見這樣的府邸宅院,真沒什麽稀奇的。

“就是不知道章樂清討了什麽人家的別院來討好咱們,便是經營有道,這樣的排場,也是富貴無極,非尋常什麽經營人家都能辦到的。”

趙盈叫揮春和雲兮帶著人把她和宋樂儀的行李收拾到正堂屋後三間倒座抱廈廳去,留了書夏在身邊伺候。

薛閑亭和宋懷雍來的快,底下的小丫頭得了吩咐去準備點心,連熱茶都才端上來,他二人就一前一後的進了正堂屋。

趙盈見了,挑眉往他們身後看。

“我說一會兒要陪你們到宋府去拜訪,他沒跟來。”薛閑亭掃量了一圈兒,徑直坐到了一旁雞翅木的官帽椅上去。

趙盈就哦著說道:“那咱們想到一塊兒去了。”

宋懷雍卻不大讚成的皺眉:“他非說今日若不去,宋子安又有話說,我卻是真不想去。”

宋子安,兩淮轉運司轉運使,宋太后嫡親的侄兒,宋雲嘉的親三叔。

是以從名義上來說,趙盈該稱他一聲舅舅,宋懷雍也要叫他一聲堂叔。

宋昭陽這麽多年始終和宋家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盡管沾親,也並沒有出五服,但除了逢年過節象征性的走動一番,其他時候根本就不登門。

宋家對宋昭陽這門親戚,自然也是可有可無的態度,不親近,不疏遠,就那麽不鹹不淡的。

宋子安是在六年前任兩淮轉運司的轉運使,而後久居揚州府的。

趙盈還記得,小的時候,同宋家走得最近,關系最親的,也只有宋子安一人而已。

“他畢竟是長輩,派人知會章樂清他病了,那就是說給我們聽的,不去探望,是不像話,就是傳到太后耳朵裡,我們做晚輩的也沒道理啊。”趙盈捏著眉心歎氣道,“六年未見,他又病著,於情於理都該咱們先去探望的。”

她是奉旨欽差不假,提調揚州府一切軍政要務也不錯,但揚州府屬南直隸,兩淮轉運司直接對朝廷負責,宋子安並不在她管轄范圍之內。

他該露面,那是心照不宣的客氣,反正換了別的任何人欽差揚州府,宋子安都不會抱病不出就對了。

“不過表哥要真不想去,我和薛閑亭去也沒什麽,就跟他說你去見舊友,尋個由頭遮過去,他也不會說什麽。”

反正他要拆的是她的台,也不是表哥的。

宋懷雍想了想還是搖頭:“那我還不如陪你們一起去呢。”

宋樂儀坐在一旁問:“我不去嗎?”

趙盈說不去:“你是悄悄摸摸跟來的,除了沈明仁也沒人知道你的行蹤,不用——”

她話沒說完,書夏掖著手進了門。

她們在屋裡說話,交代了書夏在外頭守著的,這會兒進來便是有事了。

趙盈後話先收了起來,揚聲問她:“怎麽了?”

“外面小廝遞話進來,說是轉運使府送拜帖進府,宋大人在……行轅外。”

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宋子安年輕的時候就性情乖僻,想一出是一出。

他是宋家同輩之中年紀最小的,又是嫡出,自幼也是驕縱慣了的主兒,哪怕是年歲漸長,也未見得有多沉穩。

要說有才華,那是真有才, 可輕裘緩帶是他,放浪形骸也是他。

本以為在揚州府這些年,年紀又一天天大了,早該穩重了。

這怎麽前腳在章樂清那兒說病了,後腳就往欽差行轅送拜帖呢?

趙盈眼角一抽:“我還以為他就是等我們先去見他啊?”

薛閑亭學她先前語氣,頻頻點頭道:“我跟你想法一樣。”

但人已經等在欽差行轅外了,總不能不見。

趙盈剛要起身,轉念一想又坐了回去:“表哥,你們去迎他進來吧。”

拿喬托大誰不會,又不是只有他宋子安會來這套。

宋懷雍直頭疼,還是薛閑亭起了身,在他左臂上拉了一把,臨走時還瞥了宋樂儀一眼:“你可藏好了。”

宋樂儀:“?”

趙盈知道他故意,但是笑不出來。

沒來揚州府的時候鬥志昂揚,覺得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等身處揚州府,到處都是秘密,預料中的,還有超乎她意料,為她偶然探得一二又想要深究下去的。

她早就習慣了人人都背負著秘密過日子,每個人都不會以真面目示人,更沒有什麽坦誠以待。

但什麽都脫離掌控的感覺,仍然讓她感到渾身不舒服。

從玉堂琴到許家,再到宋子安。

趙盈心裡有預感,孔家的事也不會太輕易的了結,哪怕她手上有劉榮和鄧標二人的供詞,還有那枚玉佩——

步履維艱的日子太久沒過了,每走一步都艱難萬分,那些她為趙澈嘔心瀝血,步步為營的過往霎時間緊緊包裹著她,叫人壓抑到窒息。

趙盈面色沉鬱,心情實在好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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