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新自顧自地吃著飯菜聽著小曲兒，心裡盤算著一會兒先去梨園附近踩踩點。

　　“小夜風雨飄搖，莫奈何，徒相思，青楓已成紅······”

　　耳邊傳來靡靡之音，顧新雖欣賞不來詩詞，但大概能猜到唱的是相見不得的愛情故事。那姑娘聲音動聽，伴隨著琵琶演奏，娓娓唱來，十分優雅享受。

　　正聽得入迷，顧新的手指都不自覺地跟著曲子敲擊著桌子。

　　“這什麽亂七八糟唱的，哭哭啼啼，沒完沒了！”

　　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傳來，只見從一頭的屏風後走出一名公子。

　　公子走到台子前，指著姑娘說道:“唱得什麽玩意兒，我們堂堂男子漢，怎能聽得進你這嚶嚶曲調。”

　　不等那姑娘回應，那與這公子同桌的一人站起來說道:“殷公子說得不錯，想我大唐開國至今萬國來供，何其輝煌。現今卻紙醉金迷，大好河山一夜敗盡。”

　　那人邊說邊來到那殷公子身邊，隨手將酒杯擲在唱曲兒姑娘腳邊。白瓷酒杯碎了一地，酒水灑在了姑娘的裙擺上。

　　“都是你們這群無知婦孺，整天唱這些靡靡之音，談情說愛，消磨士人志氣！”那人越說越是激動。

　　這姑娘倒是鎮定，立馬站起身來鞠躬道歉“二位公子，請勿動氣。您不滿意，我立馬就換，您不喜歡這個，我這兒還有剛烈激昂的曲目。您看《將軍令》如何。”

　　“哼！豈有此理，壞我大好河山的就是那野蠻軍士，你盡還敢唱《將軍令》！”姓殷的公子，好似對軍人有仇，一聽到《將軍令》三個字，立刻衝上前去，一把拽過姑娘手臂，怒視之。

　　“不不不，小女子不敢，公子息怒，公子息怒。”這姑娘看著一臉猙獰的殷公子慌了神，此時的殷公子哪還有一副貴公子的樣子。

　　姑娘能在華遠鎮最大的酒家唱曲，水平定然是沒得話說的。少有人會有意見。平時遇到最多的也就是被人調戲一下，但也都是好言好語，好說話得很。今兒算是碰上個瘋子一般不講理的。

　　“噗呲！”隔壁傳來一聲輕笑;“笑死我了，要真有本事，倒是上陣殺敵去呀。堂堂男兒在這兒拿一個弱質女流撒氣，算什麽本事！”

　　那姓殷的公子聽後，轉頭怒視著這個嘲笑他的女子。

　　正是乾坤山莊的千金:魏幽蘭。

　　殷公子一看對方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對她咆哮道“哼，無知婦孺，你懂什麽！竟敢在這兒大放厥詞，快回家繡花去！”

　　“哼！”只聽魏幽蘭冷哼一聲，一道身影從隔壁屏風後飛出，一個箭步就躍至那殷公子面前。

　　殷公子隻覺眼前一花，剛才還坐那的小姑娘，此刻已站到他面前。隨之而來的就是兩聲響亮的巴掌聲。

　　“啪！啪！”巴掌打得極響，殷公子都被一時打懵在地，許久沒緩過神來。直到兩側臉頰傳來陣陣巨疼，他才清醒過來。

　　“你！你！”殷公子一手捂住臉頰，一手顫抖地指著對方，像個受欺負的小媳婦似的，又驚又怒，一時說不出話來。

　　顧新看到這出熱鬧，此時才終於看全魏幽蘭全貌。她個子不高，身穿雪白真絲勁裝，一看就是出自大戶人家。一頭烏黑筆直的及腰長發在身後隨風飄揚，雪白的皮膚，圓圓的大眼加上櫻桃小嘴，任誰看了都會覺得是瓷娃娃般的姑娘。哪能想到是之前扇出那兩巴掌的母老虎。

　　顧新隻得暗中驚歎，不愧是乾坤山莊的大小姐。

　　“說你又怎麽了?本小姐不能說你嗎?你個軟蛋！”魏幽蘭將人扇趴在地，不覺解氣，還待再踹兩腳，卻被一句話打斷。

　　“清風松勁手！姑娘是黃山飛雲門的人！”這時眾人才發現，先前殷公子那桌還坐著一人。此人看著不下五十，蓄著一把山羊胡，頭髮也漸染白絲。

　　他邊擼著自己的胡須，邊緩步走來，看著魏幽蘭笑道:“女娃娃，得饒人處且饒人，他雖然說話不好聽，但也事出有因，教訓兩巴掌就算了吧。”

　　這老人先前坐在殷公子一桌，此時明顯想做和事佬。

　　“哼！老人家可是要替他做這主?”魏幽蘭問道。

　　“不錯，就算是你飛雲門主李峰，也得客客氣氣叫我一聲前輩，這點面子老夫還是有的。”那老人說話輕松，完全沒將魏幽蘭當回事。

　　魏幽蘭聽罷雙眼一眯，低聲說道“我若不給你這面子呢?”

　　“那老夫唯有倚老賣老一回，替李峰教導教導後生了。”

　　“哼，你也配！”

　　魏幽蘭一喝，雙手迅速出招，使得仍是那黃山飛雲門的清風松勁手。只是這次不再是先前的勁風二度，而是對著老人的腹部使出一招瑤松畫影。

　　此招主旨手法，講究迅捷變幻。一招使出雙手翻飛，手影重重，如同山巔松柏上被山風不斷吹動的松針，忽左忽右，虛實難辨。

　　魏幽蘭以這招瑤松畫影，對著老者身軀十數要穴點去，虛虛實實又迅捷無比，讓人眼花繚亂。

　　“嗯，還欠些火候。”那老者笑道。

　　他踏前一步主動欺進魏幽蘭的攻擊范圍，隨後雙手成爪，向她攻去。

　　魏幽蘭自然一眼就認出，老人使的是正宗鷹爪功。老人伸出雙爪後發先至，速度極快，那左手鷹爪正抓向魏幽蘭攻勢變化的必經之路上，右手鷹爪又偏偏穿過她的攻勢直逼她左肩。

　　魏幽蘭此時想換招，卻是來不及。若是一招就被人擊敗，那乾坤山莊的面子可被她丟大了，只見她銀牙一咬，一腳飛抽而出，直奔那老人下陰要害而去。

　　這攻擊他人下陰要害乃是武林中最不要臉的下流打法，尋常比鬥根本不會使用此招。但此時魏幽蘭可顧不上這麽多，指望此招能逼退老者。

　　老人明顯經驗豐富，遊刃有余，一個側步身子一斜。魏幽蘭一腳踢在老人大腿外側。

　　老人順勢大腿向前一送，魏幽蘭一下就失去平衡。

　　老人雙手也沒閑著，左手鷹爪一翻已經穩穩地抓住魏幽蘭手腕，右手抵著她肩膀，借著她重心不穩一用力，將她翻轉過來。

　　“啊！”

　　魏幽蘭此時被迫背向老人，一隻手被老人抓住，別向身後。肩膀傳來一陣劇痛，若是老人再用一些力氣，相信手臂就被卸下來了。

　　老人並未打算傷她，只是讓她受點教訓而已:“女娃娃，功夫不錯，只是還欠火候，做人不要那麽囂張。”

　　顧新眼見魏幽蘭被擒，雖不喜這姑娘母老虎般的性格，但更不喜這老人倚老賣老的姿態。

　　只是顧新深知自己幾斤幾兩，連乾坤山莊千金都不是這老人對手，自己算哪根蔥啊。只是轉頭一想，這乾坤山莊的人是來找物倡門晦氣的，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今晚報復指不定還得指望他們。要是她在這兒被打傷去不了，那可不行。

　　想罷顧新大喝:“老前輩欺負一個少女，真是不知羞恥。”

　　顧新說完就躥了出去，直奔老者。

　　那老人不知道顧新是誰，不知又哪來的毛頭小子多管閑事。但顧新那話卻讓老人著實著惱。

　　這是將他定性為以大欺小，欺負女流，不知廉恥了。這要是被有心人傳出去，他還怎麽行走江湖。

　　這老人惱顧新說的話，騰出一隻手來攻向顧新。這次使出鷹爪絲毫沒有手下留情，定要顧新吃苦頭。

　　顧新見那隻鷹爪當頭而來，看那氣勢，心知這爪厲害，要是被抓個正著，必定血濺當場。

　　顧新抬手格擋，以自己手臂準確地架在對方的手腕下，使其不能落下。

　　老人看顧新年輕，本以為一招就能拿下，可偏偏被對方架住手腕。手腕是手臂上最柔軟的地方，也是命門所在，一般武人都會格外注意小心。此時顧新卻能精確地架住老人手腕，讓老人驚歎不已。

　　若此時顧新不是用小臂架住，而是一手捏住老人命門，那還不生死由人?

　　顧新自然不懂這些，隻知是對方打將過來，他覺著對方爪子厲害，不敢去接，只能接住手腕而已。

　　老人反應迅速，立馬翻手變招，耍出道道爪影，再也不給顧新摸到手腕的機會。

　　看到老人攻得急切，顧新看準對方出手方向，捏緊拳頭從側邊向鷹爪打去。兩人以快打快，一時打成一團。

　　顧新面對老人單手，卻倒也不覺有多困難，比起猴子們扔的漫天石頭，這老家夥僅憑一隻手的速度還不足以突破顧新的防守。只是顧新除了防守，別的什麽也不會，不知該如何搶得攻勢救下魏幽蘭。

　　每次顧新趁著老人攻擊的間隙想揮拳打去，卻又不知怎麽打，該打哪，稍作猶豫後，老人攻勢又到隻得被迫防禦。

　　拚上了十數招後，顧新仍然沒有想出有效的進攻辦法，老人看顧新分神，找準機會一掌打向顧新胸口破綻。

　　顧新反應過來時，隻來得及雙手擋在胸前。接下這一掌，連退十幾步才站穩。

　　這老頭好大的勁兒。

　　顧新心中暗歎，先前差點被一掌推倒。

　　這小子好深厚的內勁。

　　老人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本已練至金剛鐵爪境界的手此時居然傳來疼痛之感。

　　顧新沒有貿然再次上前，前面的交手讓他發現，自己好像沒有什麽有效的進攻手段，著實拿這老頭沒什麽辦法。

　　魏幽蘭見這個為自己出頭的少年被擊敗，不由撇了撇嘴心想:真沒用，英雄救美都不會。

　　“師兄，我被欺負啦，還不來救我！”

　　“師妹不是不打算理我嗎?”那師兄看著魏幽蘭笑道。

　　“喂！你怎麽這樣！你腦子進水了嗎?回去我就跟爹說你見死不救！”

　　“好吧，好吧，還是我們小姑奶奶厲害。怕了你了。”那師兄調笑完師妹，轉頭看向老人;“山東飛天鷹司馬宮?”

　　“不錯，正是老夫。”老人司馬宮看向他等著下文。

　　“你不在山東好好呆著，來這兒幹嘛?”

　　“友人所托，照顧些子侄輩小子而已。”司馬宮聽那師兄一通追問，倒像是他是長輩，不由皺眉;“你又是誰?”

　　司馬宮心想:這小子看似普普通通，年歲也不大，最多二十五六，卻神色淡定，像是吃定了自己一樣，一定有所依仗，還是問清楚好。

　　還沒等司馬宮多想，那師兄就提劍飛起，直衝他而來，口吐一聲“松！”。

　　只見一道銀光閃過，隨後一聲出鞘劍鳴，斬向司馬宮抓著魏幽蘭的手臂。

　　司馬宮也是反映極快，立刻撒手躲了開去。

　　“啊！”司馬宮一聲慘叫，只見他一隻手死死捂著那先前抓著魏幽蘭的手，此時那隻手上已經鮮血直流。地上靜靜躺著一個剛被砍下的拇指。

　　“我明明，我明明躲開了！”司馬宮因為疼痛面目有些猙獰。

　　“你現在知道我是誰了?”那師兄救下魏幽蘭後，冷冷地看了一眼司馬宮。

　　司馬宮回想起先前那一劍，像似想起了什麽，冷汗直流:“截天式！”

　　“知道了，就趕快滾回山東去吧。這根手指就當你不敬的代價，因為她姓魏。”

　　什麽！她姓魏！聽罷司馬宮不敢再多說一句，連姓殷的公子都不看一眼，對著魏幽蘭的師兄道了句謝，轉身就下樓離去。

　　那殷公子和他的朋友早就被嚇壞，這可是真的見血了。立刻倉皇逃走。這魏幽蘭的師兄明顯沒有為難他們的意思。

　　“師兄！你怎麽就這麽輕易放過了他，你沒看到他剛才怎麽欺負我的?”

　　得空的魏幽蘭走到師兄邊上抱怨起來。

　　“沒看到。”

　　“可我的胳膊還疼著呢。”

　　“這不是沒斷麽。”

　　“你要是再晚點出手，我胳膊就真的斷啦。”

　　“這不是沒事麽，再說了是你先不理我的。”

　　“你······”

　　······

　　看著一邊鬧騰的師兄妹，救人沒成的顧新站在一邊有點尷尬，一時不知道是走開好，還是走開好，還是走開好。

　　就在顧新打算下樓結帳離開時，魏幽蘭的師兄朝他走來。

　　“這位少俠，在下封不付，在此多謝少俠不懼危險，仗義出手相助，搭救我師妹。”

　　這封不付說著就朝顧新一揖到底。

　　“別別別，使不得，我其實什麽也沒幫到。”顧新連忙躲開，看到之前封不付這一劍，哪還敢受他這一拜。

　　“不知少俠如何稱呼?”

　　“小子顧新”

　　“我們乃是乾坤山莊三代弟子，這位則是現任莊主的千金。”封不付說著指向魏幽蘭。

　　“哼，我叫魏幽蘭，先前多謝你出手相助。只是你這功夫太差了些，連那破雞爪都打不過。”

　　這魏幽蘭說別人時倒是完全忘了自己還被別人一招就擒下了。

　　“顧少俠，我們別站著，一起入座，讓我敬你一杯。”

　　“叫我顧新就好，少俠二字當不得。”顧新見封不付神情誠懇，不像是假客氣，就順著邀請和他們並了一桌落座。

　　和封不付攀談幾句，顧新隻覺得此人儒雅隨和，好說話得很，完全沒有之前眨眼砍人手指的凶狠。不過一會兒就稱兄道弟起來。

　　“顧新，不知你出自何門何派，剛才使得是哪路拳法?”封不付問道，身為乾坤山莊弟子，精通各家武術。先前顧新一套拳打下來，雖然看上去雜亂無章，卻精準無比，像似小孩子亂揮，但回頭想來卻精妙非凡。只是這路數從未見過，讓封不付好奇不已。

　　“我無門無派哪學過什麽拳法，封兄抬舉了。”顧新自家知道自家事，自己哪有學過武。

　　封不付隻道顧新是有難言之隱，不願透露。沒有再問，轉過話題來:“那你接下來要去哪?”封不付隨口問道。

　　“聽聞此處地頭蛇物倡門掌門之女大婚，我去湊湊熱鬧。”

　　“你也是去物倡門啊，那太好了，我們一起啊！”魏幽蘭是去大鬧一場，自然是覺得多一個人多一份熱鬧。

　　“師妹，你又胡鬧。”封不付一陣無語，他們是去得罪人的，怎麽能拉著別人下水。

　　“有什麽關系嘛，沒事兒的。顧新，你就跟我們一起好了。”魏幽蘭倒是不客氣。

　　“那再好不過了。”

　　顧新順勢就答應了下來，也許跟著他們進去，還能省掉不少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