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扯不開寧愛紅拽著老虎的手，最終義國、老寧只能暫時放棄將她帶走照顧的想法，同意先讓政府把他們倆個遣返回贛東北老虎的老家，作為臨時的寄養，對於她疾病的恢復也有好處，但生活費每個月由義國、老寧平攤，每人一千寄過去。

　　政府的遣返通知已經再三催促，容不得再拖遝延緩，支支吾吾了，畢竟這是正式的“行政決定”，否則“公安”就要對老虎予以收監、關押，“兩相其害取其輕！”老虎也已經做好思想準備，收拾著自己不多的物什，隨時準備登上回家的列車。

　　“‘油車’叔，這是我掙得的2000元！不知買摩托夠不夠，我就這麽多了！算我陪你車的錢！”明天就要上車，晚上老虎拿出一大堆零散的錢幣，推到“油車”面前，誠懇地說道。

　　“哦！”“油車”支吾了一聲，雙目發亮，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不用...，不用那麽多！我拿500吧，我自己也有一點，再湊湊就夠一輛二手了，二手就夠了，咱不圖那體面，能開動就行！”“油車”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聲音低得像蒼蠅叫似的，“你回家還要用錢，留著買點好吃的，養好身子...，要緊！”

　　“那怎麽...、能行?”老虎一愣，想不到“油車”叔如此康概，與他略顯猥瑣、短小的身材，簡直形成天壤之別。

　　“聽我的吧！我手好、腳好，能掙，不愁錢花！”“油車”憨厚地咧開了嘴，充滿善意地對老虎囑咐道。

　　“呃...！你真是太好了！‘油車’叔！”一股暖流爬上老虎的心頭，根本用言語無法表達，張開的嘴巴欲言又止，心中的疑問始終在盤旋。

　　一陣長久的沉默過後，鋪蓋上紅姐傳來了安詳而又有節律的鼾聲，“你回去幫俺一個忙，給帶一句話！”空氣傳來低沉、乾枯的聲音，如同遠方的幽靈在說話。

　　“什麽?你盡管說！‘油車’叔！”老虎知道是“油車”的聲音，房間裡不可能有其他人，正不知如何回報他的恩德，他的托付，正中下懷，也能減輕自己良心上的不安。

　　“和婆娘帶句話，就說我已經死了！”“油車”說得不拖泥帶水，十分乾脆，“吧嗒、吧嗒”抽旱煙的聲響在空氣中回蕩。

　　“怎能?你不是好好的嘛?”老虎想起了那個俊俏、豐滿、風風火火，但被莊上人視為“瘟神”的、年少時沒少去搗蛋、騷擾的“油車”婆娘，這樣騙她無異於傷口上撒鹽，他立即表示質疑。

　　“你就這樣說！不能再埋汰她了！”“油車”聲色俱厲，幾乎是咆哮出來的話語。

　　“為何?這樣騙她等於是把她往死路上推！”“油車”的吼叫讓老虎嚇了一跳，想起油車婆娘的孤苦伶仃，想起她遭受鄉親的熱嘲冷諷，他於心不忍，他當場反問，“你外面有人了?”

　　其實這完全是一句無憑無據的話，窩在“油車”身邊生活了那麽久，那見過半個女人的身影，縱然對寧廚子，“油車”也是能避則避、能躲就躲，好像天底下的女人都是“掃把星”，避之唯恐不及。

　　“胡說！‘短命鬼’，再說扇你嘴巴子！”“油車”怒目圓睜，胡子拉渣的臉漲得鼓鼓的，好像受到極大的羞辱似的，隨時準備出擊、博命！

　　“叔， 到底是為啥子?咱不能這麽狠心啊！”老虎放低聲調，近乎向他哀求。

　　房間又回歸寧靜，

空氣好像凝固了一般，“油車”抱頭蹲在牆角，乾咳幾聲，一臉扭曲，內心陷入掙扎、痛苦之中，“俺不是男人，是一隻閹狗，俺坑了她，俺埋汰了她一輩子啊！”他努力克制著，不想讓悲傷蔓延，卻無法壓製住心底的衝擊，眼睛裡的淚水越積越多，隨時都會決堤而出，他已經徹底被悲傷佔據，突然抬下頭，雙手捂著臉“哇哇”痛哭起來，顫抖的雙肩，無聲地散發著他的心底的苦痛。　　“不是說她是不會下蛋的母雞嗎?”也許受到一個堅強男人悲傷的衝擊，老虎詢問的聲音也微微有些顫抖，但他疑惑、他不解，他必須打破砂鍋問到底！

　　“不！是我！是我啊！”眼眶裡淚水的突然垮堤，將“油車”沉積心底多年的淤積都發泄了出來，他終於敢於打開心扉，直面現實生活的血淋，“我偷偷去檢查了，是我不能生，我身體裡沒有種！”“我內心愧疚，我抬不起頭，我注定成了莊上的‘絕戶’！我讓人說我帶女人跑了，她還呆著，還不肯走，天底下怎麽會有這樣的女人?這麽傻的婆娘啊！”

　　“這麽說一開始你就騙她、栽贓於她?你真是鐵石心腸啊！”

　　“樹活皮、人活臉！我為了自己的臉面，只能挖苦、埋汰她！我不是人，我對不住她啊！”“油車”悲傷羞愧，淚流如注！

　　兩行熱淚滑下臉頰，老虎仰天長歎，一時語塞，“天呐！命呐！這就是命！夫複何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