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回來十三年前。

當陳海拖著一柄直立著可達到胸口的拖把，艱難地用擰乾桶把水漬瀝去，然後稍微舉起離地的高度，避免因為觸碰到地上的灰塵而二度沾汙，快步朝著教室的方向走去。

由於學校建校年代久遠，因此教學樓都是老式的模樣，每一層設有六間教室，只有一間廁所，男廁在單數樓，女廁在雙數樓。

當然，每層樓的最邊上還有台自助的熱水機，旁邊就是衝洗拖把的地方。

那時候的陳深澤還沒有發跡，陳海的童年家境只能算是勉強溫飽，所以他長得個頭身子都極小，看上去有些營養不良，僅僅是瀝乾水的拖把，也舉得他格外吃勁。

總算，腳步愈急快起來，三步並做兩步，匆匆過了三間教室的大門口，眼看就要到他的教室了。

眼前卻見了一個比他還要來得火急的人。

噫，林序?

照常理來說，這時候的林序應該已經回家了，陳海記得他那張終日孤獨的身影，更確信教室裡空無一人，畢竟誰都不會喜歡留下來打掃衛生。

可本該離開的人終究還是再次出現了。

一吃驚，陳海手中脫力，拖把順勢掙脫出稚嫩的小手，啪地一聲杵立在地上，眼見緊張時刻，他頓時出手再次抓住杆身，沒有讓其徹底倒下去。

只是，老式拖把下方清潔區域的布條，已經完全觸碰到地面，算是沾染了一些灰塵。

這讓少年陳海有些沮喪，當然這並不影響實際使用，他只是有些懊惱地抬起頭來，想用一種憤怒和不滿的眼神，來向驚擾了他的罪魁禍首宣泄。

樓道上空無一人，突然出現的林序已然失去了蹤影。

“幻覺?”

揉了揉眼睛，陳海確認眼前無人，隻得獨自告惱地重新提起拖把，快速跑進教室當中，然後將桌椅大致整理完畢，清理了地面的垃圾，最後才拖地。

其實教室裡本就只有他一人，大可草草了事，但是陳海自小就是一絲不苟的性格。

既然老師將值日的任務交給他，那麽他一定要盡力做到最好。

就這樣，一個人在教室大概忙活了半個小時多的時間，才勉強將一切整理妥當，雖然談不上徹底地潔淨，但至少讓空間看著順眼許多。

“真是乾得不錯啊。”

自誇一番，陳海雖然仍是個孩子，但是看見自己親手的勞動成果，不禁一陣喜悅。

地板黑亮，還沾著水漬，沒有這麽快晾乾，以至於可以倒映出小小的人臉。

不過就在他沾沾自樂的時候，外頭的窗戶中突然飛奔出來一個人影，束在背後的長發飄飄，看上去好像一條細長的絲帶，牽著無數的思緒。

來人很快就跑到門口，氣喘籲籲地撐在門上。

陳海詫異地看過去一眼，竟然是班花江采青，漂亮的臉蛋絕對是每個男生心中的夢中女神，他又瘦又小的臉上不禁翻起一絲紅暈，不經意地撇過頭去。

眼下，教室裡就只有他們二人。

就算是不經世事的男孩心中，也多少想到一些或這樣或那樣的事情，頓時心亂如麻，等到咚咚響起的心跳平靜一些，他才想起自己是不是應該說些什麽。

“那個，江采青，你怎麽突然回來了?”自持著男孩子的身份，陳海想表現一些外向積極的形象。

“剛才有誰回來過?”

“啊，”頓了頓，陳海的腦子總算反應過來，看著江采青炯炯的眼神，腦袋裡先是一愣，嘴巴下意識地就說出口，“剛才，好像林序回來過。”

“林序......”

口中喃喃，江采青重複了一遍，

然後徑直從門口衝向自己的桌子。新洗過的地面上，徒留下一道道腳印，像是並排列好的雕刻品，在地面上鑿出一個個抹不去的影子，這就是極乾淨的代價，使得肮髒也會變得格外明顯。

站在講台上，陳海短暫地陷入了恍惚，看著江采青跑過去，又看了看地面上的鞋印。

有種奇怪的心思湧上心頭，只不過當時的男孩尚未琢磨過來，江采青已經從自己的抽屜裡，拿出了一紙黃色的信封，又急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這下，乾淨的地面徹底變得髒極了。

原本只有一片像是刻章一般的印子，現在又多了一排，交錯重疊在一起，分不清原本的模樣，看著扭曲、怪異，令人不甚喜。

“看來又白忙活了。”

口中喃喃，陳海像是江采青之前的模樣，嘴裡重複念叨著無意義的話，然後僵硬地拿起自己身邊的拖把，走到腳印前，將一個又一個的黑色印子擦去。

教室重新恢復到乾淨、整潔的模樣，一個腳印子都沒有了。

乾完手裡的一切，男孩才有些後知後覺地失魂落魄起來， 像是自己第一次失戀，這一段還沒有開始的感情經歷，已經迎來的結束。

他盡力從講台跳到教室外，沒有踩到水漬，這讓他痛苦的內心多少有些安慰。

整了整自己的小書包，陳海決定放下剛剛江采青的事情，老老實實地回家，今晚看會兒漫畫，犒勞自己受傷的心靈，或許可以的話，路上買一瓶快樂水，他深覺得自己現在的心境，很適合需要一點快樂。

從教學樓中走出。

整個學校裡只剩下零散的一些身影，籃球場上還有人，但是不遠處的校工已經開始操持著掃帚，準備趕人了。

天色漸暗，但是校園裡絕大多數路燈是暗著的。

除去前門大門到操場的這一段路上，幾盞燈光保證一條路線的基本上能夠看清就足夠了。

轉而走向出去的路，回身望向教學樓的一段，陳海一個詫異，似乎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兩個人影，很明顯的一高一矮，而高的那個人胸前似乎有些許隆起，饒是他這個不諳世事的年紀也已經明白，那是個成熟的女性。

或許當時一轉頭走開，陳海就能告別困擾他十多年的陰影。

但是那時候的他，終究還是個孩子，藏匿在黑暗中的人影著實讓他好奇，無比渴望地想要知道究竟是誰，又在籌劃著什麽。

當他小心地踱步前進，靠在牆後，稍稍投去一絲絲目光。

卻發現矮的那人竟然認識，自然是終結了他美好戀愛開始的情敵，林序。

......

逆時針戰爭 /946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