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名處。
天上像是在飄著雪,透著徹骨的寒意,不知名處的不知名小屋,黑色的頂棚上劃落著冰冷的雨水,濺落到地上,炸成一瓣瓣四濺的花朵,但是卻沒有任何美感。
小屋內外,仿佛兩個世界。
裡頭是極致的黑暗,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深淵,將所有的光線都吞沒殆盡,不給人任何的希望,也沒有任何的仁慈可言,是最殘酷、最冷漠,但又是最空洞的虛無空處。
而門口卻是猩紅的煉獄,是隻屬於血、肉以及死亡的煉獄,一個人影緩緩從恐怖之中崛起。
馬飛龍站起身子,身上的衣服、褲子沒有一件是完整的,帶著各種血漬、血塊,殘破地掛在身上,能夠從一些透露出的破洞中,看到光潔的、已愈合的皮膚,但是絕大多數地方,仍是翻弄著猩紅、模糊的肉塊。
他的臉色很平靜,仿佛感受不到自己口中那種筋肉絲的觸感,但是他知道自己牙縫間,一直卡塞著的是什麽。
“為什麽會這樣,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麻木的臉上總算出現了一些變化,是憤怒,是痛苦,是不解,多少有些恐懼,是大腦在反應過來,自己究竟做了什麽事情之後,本能地產生的恐懼。
總算,肚子裡開始反抗,剛剛吃下去的所有東西,仿佛都是暴雷一般,在肚子那狹小的地方開始炸開,馬飛龍感覺自己肚子快炸開了,然後是胸腔,最後是大腦,任何一點良知都在斥責他所作所為。
但是,他的心是不悔的,至少活下來了。
“至少活下來了。”
“活下來了......”又喃喃幾聲,馬飛龍麻木地拿出自己上衣兜口中的指命牌,惡魔手中仍舊舉著殷紅的酒杯,裡頭的鮮血仿佛更加真實,他甚至能夠問道一股鹹腥的味道。
即便如此,他的內心卻是安定無比的。
因為在指命牌的上方,清楚地能夠看到,數字重新回歸到正軌:
00:23:59:03.
現在馬飛龍的生命還有幾乎整整一天的時間,他從這名男子身上奪得的時間,眼下逆時世界再度降臨,這足以讓他再去獵殺其他人的生命,繼續在這個世界上苟活下去。
得知了這一點,總算讓有些歉疚的內心好過了一些。
將指命牌放回口袋,馬飛龍將腳底下的人翻過身來,是一張他從未見過的人臉,因為失血過多而顯得蒼白,雙目圓睜,顯然是死不瞑目的樣子。
“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明明我們都沒有見過。”
自言自語地說了一聲,馬飛龍也意識到,自己的精神或許是有些不對勁了,但是他依舊在對著另一個本不應該存在的“自己”,說著:
“為什麽要這樣折磨我,假如你不這樣對我,或許我也不用殺了你,現在你的命是我的了,你有什麽遺言想要說嗎?”
然而,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馬飛龍注意到,這個男人的胸口有一塊鼓起,好像有什麽東西。
他伸手鑽進外衣的內襯,裡頭有一處非常隱蔽的口袋,從中摸到了像是紙張一般的東西,輕輕將其抽出,才發現是一張合同單,準確來說,是一張雇傭合同單。
這類單子,通常走的都是私人的路子,要解決的也是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
其中,內容便是要囚禁馬飛龍。
“......務必將馬飛龍囚禁至下一次逆時世界,將其折磨至最後一口氣,但不能輕易放過......委托人:林序。”旁邊附帶了一張照片,是一個瘦弱的、熟悉的人臉。
“是你啊......”
馬飛龍隨手召喚出半截鋼釘,猛地朝著照片的位置一戳,連帶著整張合同單都碎成了粉末。
而後,這個帶著一些戾氣,更多的卻是死氣的男人,難得地收斂了自己身上的煞氣,像是過路的普通人一般,慢慢地回過身去,看著遙遠的、已經亮起燈光的城市,慢慢悠悠地抬起步子來。
對於他而言,這場逆時世界,才剛剛開始......
鮮血浸染的土地,所有的植物仿佛都受不了這股可怕的、充滿著死亡味道的血腥氣,紛紛萎靡頹喪下去。
天空之上,陰沉了許久的烏雲終於開始放威,雷雲滾動著、摩擦著,放出劇烈的青藍色的電光,然後帶著憤怒咆哮,緊接著傾盆大雨直接轟頂而下。
原本的空氣只是陰冷,現在變成了徹骨的寒意。
小屋門前,所有的罪惡和死亡,仿佛都隨著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被洗刷得一乾二淨,只有路邊的小草知道,事情或許沒有那麽簡單。
砰——
突然,一聲沉悶但是有力的聲音響起,如同有人捂著口鼻咳嗽了一聲,在瓢潑大雨的聒噪中或許並不起眼,但是只有路邊的小草知道,事情或許沒有那麽簡單。
緊接著,門前那個躺倒的屍體,突然動了起來。
原本怒目圓睜的雙眼,仿佛見識過地獄的恐懼之後,重新有了焦距,開始轉動,開始尋找著光明,可惜瓢潑大雨淋得他完全無法睜開。
但是,這個男人似乎能夠感應到,周圍已經沒有任何活人的氣息。
“看來他已經走了......”
說了一句話,他突然猛地咳嗽一聲,伴隨著沙啞而劇烈的震動,一口濃鬱的血痰從喉嚨中噴湧而出,男人卻沒有任何多余的反應,徑直將自己身上的三枚鋼釘緩緩拔出,丟到一邊,仿佛在做一件在正常不過的事情。
這時,他同樣注意到身邊有些紙屑的痕跡。
因為紙張被撕得過於粉碎,同時加上傾盆大雨的洗禮,剩余的殘體已經完全融進了泥土當中,只能找到些許的痕跡。
但是男人卻會心一笑,他知道單子上的所有內容,因為這張合同單,完全就是他一個人偽造的。
“既然他已經看到這個了,那麽就應該回去找人。去吧,把困惑與不甘,還有怒火帶到那個人的面前,去阻止這些錯誤,將一切都摧毀殆盡吧。馬飛龍,我們只能靠你了。”
說著,男人再一次躺倒。
不過這回他確實兩眼翻白,已經瞬間斷了氣息。
緊接著,肉體皮囊開始迅速腐化、分解,肉眼可見地迅速消融成一堆白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