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慕兒推門進來,蕭玫招呼她坐到身邊來。
“慕兒,什麽時候你來娘親房裡,都要先敲門了嗎?”
孫慕兒撇撇小嘴,沒有作答。
為什麽敲門,娘親心裡當真不知道麽?作女兒的,怎麽好說娘親的不是?
蕭玫察覺到了問題所在,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最近這是怎麽了?老是心不在焉的,老是有奇奇怪怪的念頭出來?
“慕兒,想你爹嗎?”
孫慕兒驚疑的看著自己母親,自從她記事以來,娘親就沒有提過她爹。
“怎麽不想?我長大之後,還沒有見過我爹呢!”
蕭玫眼光柔柔:“你爹的樣子,你還記得嗎?”
孫慕兒遲疑了一下,搖搖頭,的確……記不起來了!
“慕兒,你父親他,身材矮瘦,但卻是個頂天立地的好男人,他為人正直,丹術高超……嗯,劍術也是極好的!”
孫慕兒有些奇怪,依稀的印象中,爹那樣的身材,原來也算矮瘦?
“娘親,爹的丹術高超我知道,但,從未聽人說起他的劍術呀?”
蕭玫似乎沒有注意女兒的提問,繼續說道:“你爹他,不單劍術非凡,他的棋藝也是當世無雙的!”
孫慕兒搖了搖母親的手臂:“娘親,你哪裡不舒服嗎?”
“傻孩子,娘親好好的,哪裡會不舒服?”
孫慕兒嘟著小嘴,劍術非凡、棋藝無雙的那個男人,她並不陌生,平日裡娘親喝醉時,總會念起那個男人。
但爹什麽時候,也變得劍術非凡、棋藝無雙了?
“娘親,是不是最近老有人背後說你壞話,壞了你的心情?娘親,你別聽他們胡說八道就好了!”
孫慕兒握起拳頭,“特別是那個家夥,實在可惡!”
蕭玫收回散慢的視線,看著自己落落大方的女兒,笑道:“慕兒,那個馬應元又惹你生氣了?”
孫慕兒恨聲道:“是呀!那個馬胖子,生得一張狗嘴,吐出來的就沒有一句好話。”
蕭玫替女兒扶正了身上佩著的瓔珞串,柔聲道:“慕兒,你今年十八歲了,早過了嫁人的年齡了,娘一直留你在身邊,是因為娘舍不得你……你這脾氣呀,也該收一收了,姑娘家家的,不要動不動就撩起衣袖打人……”
孫慕兒羞怯躲進母親懷裡,撅著小嘴撒嬌:“娘親,慕兒不想嫁人!”
蕭玫撫摸著女兒烏黑柔順的頭髮,嗔怪道:“傻孩子,你又無心修行,又不嫁人,難不成一直呆在萬花谷,做個老姑娘?”
“慕兒,告訴娘親,心中有沒有中意的男子,娘親替你作主!”
孫慕兒就怕娘親這樣,若是不及時段了她這個念頭,怕就是沒完沒了,於是乾脆心一橫,牙一咬,鼓足勇氣道:“娘親,眼下這個世間,哪裡還有什麽讓人中意的男子嘛!”
“都是一些金玉其表、敗絮其中的家夥,要不就是一些乾脆就金玉都沒有鑲在外表的家夥……哪裡還有什麽無雙風采的男子呀!”
蕭玫笑道:“呦,我的千金大小姐眼光還真高呀!那你說說,世間哪樣的男子,才算風采無雙?”
孫慕兒遲疑了一會,還是紅著臉說出了心事:“那個世無其二的紅衣,算一個!”
蕭玫揉了揉她的腦袋,無奈道:“紅衣的確當得上風采無雙!不過已經屬於別人了,慕兒就不要再有妄想了……”
孫慕兒不悅道:“娘親,慕兒哪裡有什麽非分之想嘛!只是就事論事,
那紅衣卻是風采非凡嘛!” “好好,是娘親會意錯了,慕兒再說說看,這世間,還有沒有能入得了我慕兒法眼的男子?”
孫慕兒站起身來,看著窗外滿院春色,一臉神往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也只有那樣的男子,才能當得起風采無雙了……”
蕭玫歎氣了一聲:“傻丫頭!”
她本想告訴這個她無比疼愛的女兒,一個女人往往渴望轟轟烈烈的愛情,但最終卻又平平淡淡的生活。
喜歡那樣一個虛無縹緲的人,注定沒有結果。
可她又不想告訴她,十八歲的少女,花一樣的年紀,對一分美好的愛情充滿了憧憬,如何能明了,何為平淡是真?
這個世間的愛情,本該甘於平淡,卻又不平淡,本該甘於平凡,卻又不平凡。
就讓她自己去走每一條路,即便前方布滿荊棘,即便被傷得遍體鱗傷,那都是一個女人一生不能分割的一部分。
“慕兒,你爹,與娘親,都希望你能幸福,這比什麽都重要!”
蕭玫站起身來,拉住孫慕兒的雙手,一臉從來沒有過的嚴肅與凝重。
“慕兒,你記住了,你姓公羊!你叫公羊慕兒!”
孫慕兒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那張臉,她掙脫出她的手掌,一步步後退,“你……娘親,你說什麽?你說的……都是真的?”
看著娘親那從未有過的堅毅眼神,孫慕兒總算明白了。
為什麽爹身材矮瘦,為什麽爹劍術高超、棋藝無雙,為什麽娘親要逼著自己去拜見那個矮瘦老人,為什麽要告訴他,慕兒今年十八歲了……
“原來我一直不姓孫,我姓公羊,我叫公羊慕兒!”
“原來,我的爹,就是那個男人!”
棋劍雙絕,公羊屈。
蕭玫望著跑出去的女兒,她突然想起了一個男人。
一個將她娶進門,新婚燕爾就丟下了她的男人,一個她原本就不愛的男人,一個嫁給他十八年,一直到十八年後的今天才突然想起的男人。
孫聞寂。
……
孫慕兒傷心了一整晚,第二天起來後眼睛還是腫腫的。
倒不是她不能接受那位棋劍雙絕是她父親,她對那個給予自己“孫”姓的父親,也沒有什麽太多印象。
一個丟棄妻女十幾年的男人,如何都算不得上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孫慕兒不能接受的是,謠傳娘親的那些風言風語,都是真的!還是娘親親自告訴自己的!
她就是那些人口中的“野種!”,她為此打過的那些人,是不是都是在打自己的臉?
娘親不守婦道,她錯了,我也跟著一起錯了?
我一直在維護著一個錯誤,一個鐵一樣的事實?
以前從來沒有覺得有一個爹,會有更多的溫暖,因為娘親給她的關愛,已經夠多的了。
真要去責怪自己的娘親,也是不可能的。
想到這裡,孫慕兒的心總算平靜了一些。
她不由想起那個矮瘦的男人來,他竟然是我爹?那他自己知道我是他女兒嗎?
孫慕兒敲了敲自己的腦殼,“哎呀呀,孫慕兒,難道你這是要打算與那位爹相認了嗎?你姓了十八年的孫,就在這一瞬間忘記了嗎?”
孫慕兒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那個“孫”,也不知道該怎樣面對那個“公羊”,但她卻知道,該怎樣面對自己的娘親。
她沒來由露出一個淺淺笑容,默默點了點頭。
“不管你們啦!實在不行我就姓蕭了!反正娘親永遠是我的娘親,你們是誰都不重要,也沒有見你們關心過我,愛護過我,我又何必為你們傷神呢?”
少女天性藏不住什麽太多的心事,很快就沒有了煩惱。
正想去找自己娘親,商量改姓蕭的孫慕兒,很快就碰到了那個讓她恨得直咬牙的家夥。
一個微胖的年輕人笑眯眯挨了過來,白皙的臉龐上還隱隱有五道紅印,他腆著臉對少女說道:“慕兒,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說出來,你應元哥哥給你分析分析。”
孫慕兒瞪起一雙白眼:“慕兒也是你叫的?”
擱在之前,她不會說這句,直接就是一巴掌呼了過去。如今知道打錯了不少人,也就忍了。
馬應元老早就擺好了架勢,雙手護住了自己的臉面,只不過沒有挨打的他,還有些不適應。
“慕兒小姐,這不是顯得咱們熟絡嘛!你看我來你們家也多少次了,最起碼也算是朋友了吧?”
孫慕兒冷哼一聲:“見過幾次面就算朋友,那要是天天碰面,那豈非……”
馬應元笑嘻嘻接口道:“對呀!俗話說的點頭之交,點頭之後就是朋友, 要是天天碰面,就是日久生情了嘛!”
孫慕兒作勢要打,想了一下還是忍住了,她斜眼看著這個皮膚白皙,模樣還算俊美的胖子,嗤笑道:“你馬胖子,每次來我萬花谷,就偷偷摸去百花小院,怎麽?有沒有看上眼的花兒,我替你去向母親求情,賞賜給你,如何?”
馬應元一臉認真:“當真?”
孫慕兒一臉無奈,這種厚臉皮的,實在就不該多與他說話。
馬應元喜道:“我的確是喜歡上了萬花谷的一朵花兒,既然提到這一茬了,不如慕兒小姐就趁此機會去幫我求情一二吧,我與你一起去也是可以的。”
孫慕兒沒好氣道:“要去你自己去,我可沒空理你!”
見過臉皮厚的,沒有見過這麽厚的,明明每次都是去百花小院偷窺,還能說得那麽理直氣壯,要是邵師兄那樣的正人君子,聽到這樣的恥笑,早就羞紅著臉離開了。
“別呀!慕兒這個提議真的不錯呢,要是夫人允許了此事,我們天劍宗與萬花谷再結一段佳話,關系就更融洽了啊!”
孫慕兒停下腳步,問道:“我幫你求情,你以後都別來煩我了,可以麽?”
馬應元笑眯眯點頭,拍著胸脯:“慕兒幫我去向夫人求情,將我心儀的花兒許配給我,我保證不再煩慕兒小姐!”
“那你說說看,看中了哪朵花兒?”
馬應元笑容玩味的看著眼前的美人,緩緩說道:
“百花夫人膝下,花開一百單一朵,我隻取那最珍惜一朵,她的名字,叫作孫慕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