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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花問劍》第三百九十一章:萬裡城牆
  海之盡頭的無根大山,在山與海之間,有一條似雲似水的“道路”懸於半空。以那座浮空山為中心,在奔騰海流消失的黑暗深淵前朝兩端延伸,構築出萬裡海潮防線。

  這便是海之歸墟。

  懸空山,看著只在頭頂,可實際上任你禦劍或是禦風飛行,若是沒有得到允可,是永遠也摸不到山上一粒泥土的。

  永世懸浮於歸墟之上的懸空山,其上有一座倒懸而立的九層高塔,第一層面積最小,其實就是一般正塔的塔尖,依次往上去到九層,塔身逐漸加寬增大,也不知這頭重腳輕的倒懸塔是如何屹立不倒的。

  塔內供奉陳列之物,皆是幾千年以來有功於浩然之人,他們留下的壓勝之物。劍修的佩劍或飛劍,丹師的鼎爐,符籙師的符筆,修士的各類法寶靈器。這些東西除了享受後世香火供祭,納聚氣運庇佑後世子孫之外,更多的作用就是壓勝洪荒天下那些蠢蠢欲動的妖人了。

  各類事物上都留有主人一縷神魂氣機,足以震懾那些猶不死心的洪荒妖族。特別是存留塔內的那一百零八把劍,它們都曾經斬掉過無數侵犯浩然領土的洪荒妖族頭顱,縈繞其上那絲絲縷縷的劍氣,便是那些經過同意允許過境的洪荒妖族,老遠就會感到全身發寒,那是一種先天莫名的敬畏。

  這便是浮屠劍塔。

  泱泱浩然修士,能登懸空山者寥寥無幾,能入倒懸塔者更是少之又少,能在塔內留下隨身兵刃法寶者,更是屈指可數。

  懸空山上,還修築有一座雲遮霧繞的浩大宮闕,那便是統領整座天下禮法規矩的浩然宮。

  對抗洪荒妖族入侵,便是由浩然宮人負責調度指揮。

  那位師承扶搖山、脾氣不算好的女子劍仙寧有晴,便是浩然宮人。

  從大年三十的除夕夜開始,洪荒妖族悍不畏死的接連發動侵襲,差不多就是拿命來堆歸墟前那條深淵的意思,哪怕自己身死,也要給同胞當墊腳石,讓他們踩踏著屍體,殺進浩然。

  常年駐扎在歸墟的浩然修士,奮起反抗至今,從除夕夜到大年初五,短短五天多的時間,已是死傷慘重,精疲力盡。

  若不是陸陸續續有浩然修士趕來援助,這萬裡歸墟防線,怕不是早就被攻破了。

  這是一次毫無征兆的全面侵襲戰。

  黃昏時分,雲水不清的歸墟城牆內,在數十名戰力卓絕的劍修協助下,第三次打退了妖族的攻勢,終於得了片刻的喘息時間,妖族們好像也沒有打算發動今天第四次強攻的能力了。

  幾名全身染血的劍修主動掠到城牆外,擔負起偵查敵情的苦差。有人勸他們回來休息一下,喘口氣。

  劍修淡然一笑,“身上這些都是妖人之血,不妨事。”

  除了部份人有這種泰然若之的神情,城牆內更多的還是一些痛苦呻吟和哀嚎聲,斷手缺腳、少肉掉骨之人比比皆是。

  很多修士替朋友親人捂住傷口噴湧而出的鮮血,焦急喊著“醫師呢?醫師怎麽還沒有來?”

  有人慘然回道:“紅林柳家,就那麽多人,實在忙不過來,他們已經盡力了……”

  有很多年輕人生來就沒有經歷過太大的苦難,哪裡見過這種生死一瞬場面,雖說宗門裡也會安排他們出來歷練,與那些妖怪魔物大戰的機會不會太少,但像這種與幾萬十幾萬凶殘可怖的妖物廝殺的場面,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不少人毫無征兆的丟了性命,留下來的或身受重傷,

或道心受創。這些以往被宗門譽為天之驕子的年輕人,此刻才懂原來修行真的不易,安然活在浩然天下不易。  在這些年輕人或抹眼淚或戚戚哭泣的時候,他們又哪裡會知道,自己宗門派他們出來歷練,要付出多少心血和金力?

  一些有門路的宗門,聽說妖族此番進攻不會太認真,便派出門下那些著重培養的弟子過來歷練,一來是砥礪境界和道心,在大戰中說不定有所感悟就抓住了破境契機,二來是這看似凶險無比的戰場,其實也是一座不錯的收獲之地,很多的妖族全身是寶,隨便撈一兩具珍稀妖族屍體,就是一樁不小機緣,可謂好處多多。

  有些人的心思更是有意思,戰場上除了殺妖奪寶之外,還能撿撿自己人的隨身寶物,有些人互有怨懟的,還能趁機使個絆子……

  當然有些事不能做的太明顯,畢竟浩然宮有那麽一撮人,專門負責記錄戰場各項事宜,是論功行賞還是秋後算帳,自有定論。

  大多數派出弟子過來歷練的宗門,都會安排數量不等的“護道人”一同前往,主要是保護這些日後有望成為宗門驕傲的天之驕子們。當然都是暗中偷偷保護,除非那種生死一線的緊要關頭,否則不會露面出手。

  當然了,意外肯定是隨處都在的,有些實力不濟的宗門,連弟子連護道人一起都死在戰場上的,也不在少數。對於一個本就捉襟見肘的宗門來說,這種打擊無疑是致命的。

  在這場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戰場上,有那麽幾個年輕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一位十四五歲的矮瘦少年,看上去毫不起眼,然而每次面對妖族如潮水般的衝殺,小小少年總是和那些成名已久的劍仙一樣,衝在最前面,返回在最後面。

  手持一柄無鞘黑色長劍,奮勇殺敵。或許是沒有任何一位妖族能入他眼,所以少年從不睜開眼睛。

  一位身著樸素布裙的年輕婦人,額頭滿是汗珠,前前後後忙著救治那些受傷的浩然修士,都不是以什麽神奇藥方來療傷那麽簡單,而是混合著婦人的心神靈力,隻為傷者能更快更好的康復,為我浩然增添一份戰力。

  哪怕是傷者被眾多妖族重重包圍,姿容不算太過出彩的婦人都會不顧自身安危去搶救傷者。在所有浩然修士眼裡,她無疑是極美的。

  另一位讓人心動神搖之人,是一位生得極其好看的纖瘦男子,二十來歲,手中一柄長劍無人可擋,他的每一劍斬出,都會在劍下留下幾具大妖屍體,和一道金色流螢劍氣。

  或許沒有幾個人能認識他,但那柄劍,不少人都認識,且心生無限敬畏。

  “劍氣長。”

  這些第二次參與兩座天下大戰的老人們,無不對那柄劍肅然起敬。每當劍氣長斬落一名妖族,就會有人由衷大笑:“哈哈哈,我浩然後繼有人,快哉!”

  因為他們心底始終都銘記著一個身影,盡管這些年來浩然宮極力在打壓消耗那個人在他們心中的位置,可這些曾經與那人並肩浴血的老一輩人,從來就沒有淡去那人一絲一毫的印象。

  “好一位白衣美髯,好一個劍氣長存!”

  三百年前那場大戰,那位白衣劍仙,手握劍氣長,憑一己之力,力挽狂瀾,迎戰當時公認世間戰力最高的羨月山老祖,最終將洪荒妖族趕出浩然天下。

  那時候,享譽天下的天下丹祖陳師道,不知身在何處。

  那時候,咄咄逼人的浩然宮,不知何物。

  然而今時今日,卻連那個人的名字,都沒有幾人能記得住了……

  容貌無比俊俏的年輕男子立於城牆之上,沐浴夕陽紅日,城牆內外皆是灑滿熱血。他手指輕彈劍鋒,輕吟道:“咄嗟英氣短,浩然劍氣長。”

  片刻的怔怔出神之後,男子那雙水潤的眼裡,霧氣更濃了,有如女子一樣甜美的波浪唇微微翕張,似乎說了三個字:“小白羊……”

  老人們試著過來和他攀談,可這位斬敵最多的年輕人只是一個點頭之後,就默默走開了。

  海浪和海風聲之外,天地一片寂靜,看來洪荒妖族今晚不會再有所行動了。

  暫時松懈心神的年輕人便開始走動起來。他們的焦點都放在那位手執仙劍的纖瘦男子身上,可惜終究沒有一人,能與他說上哪怕一句話。

  而那些十五六七歲的少年少女們,則是圍著那位矮瘦的黑衣少年,有人想摸摸他身後懸浮的黑色長劍,有人與他自報姓名,想交個朋友,有人卻暗自猜測,這個挺厲害的家夥,一直不睜眼,莫非是個瞎子?

  少年並沒有搭理任何一位同齡人。

  一位手執長槍的青年走過來,抱拳道:“我叫顧葉衡,多謝小兄弟之前救我那一劍。”

  相貌普通,卻獨有一身溫和恭謙氣質的青年微笑道:“小兄弟可以不把這件事放在心間,但我卻不能不當一回事,謝謝的話就不多說了,總之這份救命之恩,顧葉衡記在心裡。”

  黑衣少年點了點頭,輕輕說了三個字:“司徒詡。”

  顧葉衡一愣之後,笑道:“呵呵,原來是你啊!怪不得。嗯,不如趁敵人這會還沒有動靜,我請你去喝酒吧?”

  歸墟城牆內,其實也並非只是一條似水似雲的空地那麽簡單,這裡也有酒鋪,有面館,只不過都是只有一層的破矮小茅草棚罷了。

  想不到冷漠的黑衣少年,竟願意和執長槍青年一起去喝酒?

  不遠處有一行少年心有不甘,一聲招呼擋住了兩人去路。

  其中一位十六七歲的俊美少年倨傲道:“戰場之上,你們還想著喝酒?”

  黑衣司徒詡默不作聲,臉無表情。

  握槍青年顧葉衡淡淡一笑:“看情形一時半會妖族也不會打來,我們小飲幾杯,不妨事。”

  攔路少年冷笑道:“你說妖族不會打來就當真不會了?你說喝酒不妨事就真不妨事了?浩然宮定下的規矩是做什麽的?規矩就是用來尊崇的,在這裡,不管你是誰,身後有何背景,都得老老實實遵守規矩。”

  見到有熱鬧可看,早有年輕人圍了過來,其實大多數少年人都是黑衣少年司徒詡的粉絲,見到對面那傲氣少年如此口氣,心中皆是不服,一位少年出言問道:“你是浩然宮的?這裡都你說了算?就算如此,浩然宮也沒有說不可以喝酒啊!”

  攔路那名少年冷眼掃向發話之人,嘿嘿一笑。

  那名少年面不改色道:“龍吟宗,是很了不起,但在這裡,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給你面子,更不會平白無故尊敬你!”

  眼看兩方就要有動手的意思,矮瘦的司徒詡跨出一步,依然是垂閉著雙眼,淡淡說了一句。

  “我現在去喝酒,你們可以繼續攔我,試試看!”

  龍吟宗那一行攔路少年沒來由一陣心慌,讓開路後,為首少年冷笑道:“等我們呂南笙師兄來了,看你還神氣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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