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俗稱破五節。
因民俗認為之前諸多禁忌在過此日後皆可破而得名,由於承擔了太多人們的希望和憧憬,破五這一天的禁忌也不少,比如這一天必須吃餃子,不能用生米做飯,婦人女子不能出門……
彩雲城大小商鋪都沒有開張,街道上也冷冷清清。
唯獨城東齊家的幾座賭坊門口人流如織,賭坊內更是人聲鼎沸,賭棍們大多認為破五這天的手氣是最旺盛的,加上過完年手頭還有剩余的幾個小錢,在這天來賭坊翻翻本也是極好的。
另外,這一天也不用擔心家裡的潑婦出來哭鬧耍潑。
無所事事的新春裡,男人們都出去後,留在家中的婦人們和那些待字閨中的女子們,也都各自有著自己消磨無聊時光的方法。
不過今天這些女子們更多的都是靜坐在梳妝台邊悉心梳妝打扮,不為別的,只因為被譽為“天下消息,盡出天機”的天機宮今年放出一個重磅消息來,在作天下前十人和天下俊彥前十人排譜之後,準備再推出一個新的排譜。
《胭脂譜》
同樣是隻評出天下容顏靠前的十位美人,有先後高低之分,但是排譜的條件沒有之前推出的俊彥前十那麽苛刻。
天下俊彥只能在二十五歲之內選人,超過這個年歲就不能算是俊彥了,就得去天下前十人排譜擠一擠了。
而這個新出的胭脂譜卻並沒有任何年齡的限制,也沒有對象的限制,無論是少女還是少婦,都是胭脂譜點評的對象。
也就是說,只要你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無論你是十四歲,還是四十歲,不管你是待字深閨,還是再次改嫁,都能登上這胭脂譜。
所以在排譜沒有正式出來之前,就由不得這些大姑娘小媳婦們不精心打扮了。
那些因為太貴、平日裡舍不得買的布料和胭脂水粉都成了搶手貨,那些女子們都在等著正月初六店鋪開張,就打算第一個衝進去,咬牙大肆搶購一番。
當然評不評的上胭脂譜再說,起碼自己努力了不是嗎。
世間又有哪個女子不希望自己的容顏能名動天下呢?
葫蘆鎮楚家大院裡。
丫鬟秋桃笑嘻嘻的推開小姐的房門,對著雙手枕著腦袋伏在書案上的楚家二小姐膩聲笑道:“小姐,有好消息啊!”
許是伏案而睡太久,楚玉感到雙手發麻,她抬起腦袋不停的伸張舒緩著自己的手臂,被壓出一片紅印的臉上露出一臉嬌憨的模樣。
梳編著百合髻的秋桃一襲合身的淺紫色碧荷高腰儒裙,有著豐韻娉婷的身姿、姣好面容的丫鬟看上去與小姐很是親密,正幫楚玉揉捏著發麻的手臂,一邊笑嘻嘻的說道:“小姐,聽說天機宮要出胭脂譜了,隻評天下前十的美人……小姐你要是再不悉心妝扮的話,可就要評不上十大美人了啊……”
盡管已好多日不施粉黛的楚玉,其容顏依然如朝霞映雪,明媚動人。
她那不粉而黛的蛾眉之間,卻還是掩飾不下一份濃濃的思念。
碧玉年華少女低低的呢喃道:“悉心妝扮又能給誰去看呢……”
自古有女隻為悅己者容,又何在乎胭脂譜上留其名。
以往見白雲孤飛,總以為娘親就在雲上看著自己。
眼巴巴望不見春樹暮雲,想人生最苦離別,本以為肝腸寸斷已是極苦,可如今才知,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才知這份如利刃每日一點一點剜割心頭的痛,
是多麽的痛了…… 秋桃小心翼翼替小姐擦去不知覺間留下的淚珠,憤憤不平道:“小姐,那個楊麻……楊牧之著實太可恨了,虧得小姐你這樣牽掛他,可他居然與一個鬧得滿城風雨的小狐仙私奔了……要說容貌才華,在雙子洲比他楊牧之強者,何止千百……”
“小姐,那慕容二公子與小姐你青梅竹馬,文采風流也比他楊牧之強上千百倍,你又何必……”
又湧出兩顆晶瑩淚珠的碧玉少女伸手打斷丫鬟的話。
她纖腰微步來到窗前,推開窗門遙望遠方。
鬱鬱青山之下,沉沉寒鴉江畔。
以往,那片蘆葦蕩中,總會有個單薄的身影在緩緩打拳……
五年前兩人初見之時,她十三歲,他十四歲。
少女一直抬頭看著那朵像是自己娘親的白雲,不慎失足跌落寒鴉江中,不會游水的少年奮不顧己救上了少女。
他對她說,他也是找不到的娘親的孩子。
當時全身衣裙濕透的少女,被同樣濕透一身的麻臉少年緊緊抱著。
少年被嬌羞的少女又推入了水中,自那以後,少年就經常在寒鴉江裡練習游水。
全身濕透的少女感覺那個懷抱是那麽的溫暖,直至此刻,仿佛依稀還有溫熱存留在她身上、在心頭。
情之一字,不知何物,不知何起,不知何終。
楚玉突然平靜說道:“秋桃,幫我準備一下,明天我要去一趟雲頂城……”
漂亮丫鬟試探性問道:“去見慕容二公子?”
“摘星台上那隻大雞蛋孵化出來了,是它在呼喚我……”,窗前的楚玉回首淒美一笑。
“我要乘騎著重明鳥去找他,我要親口問他一句……”
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彩雲城煙雲峰下,身材高挑修長的齊家公子齊風流站在煙雲峰北門牌坊下,如玉樹臨風的他抬頭遠眺了一眼高聳入雲的煙雲峰,又看了一眼大理石牌坊左右那副字:迎來送往有奇松,不論陰晴風雨中,今被浮雲遮蓋住,依然美雅露忻容。
他嘴角勾起淡淡冷笑。
齊家在彩雲城這些年來每況愈下,老祖宗積攢下來的那份家底已經被齊家三代人啃食得所剩無幾,好在不理世事的老祖齊元化前幾日總算是出關了……
天下第二的齊家老祖出關,這對萎靡不振的齊家無疑是一件揚眉吐氣的大好消息。
只要老祖肯出手,齊家睥睨這座彩雲城就易如反掌,即便是要問鼎整座雙子洲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可惜就在家主齊太和準備大擺筵席慶祝老祖出關之際,這位隻留給齊家後人一句話的老祖居然離開了雙子洲,離開了整座浩然天下。
“轉山河大地歸自己則易,轉自己歸山河大地則難。”
恰逢今年又是煙雲峰五年歸屬之爭,齊家老祖這次跨越第二座天下的遊歷,無異就是重重的打臉整個齊家。
齊風流恥於父親齊太和的軟弱作為,難道齊家沒有了老祖的撐腰,就不能拿回當年屬於我齊家的一切了嗎?
齊風流伸出一隻手掌,遙遙對著煙雲峰攤開,然後再五指緊緊握緊……
他身後半步遠站著的是一個黑衣黑膚的中年人,叫齊剛濟。
取剛柔並濟之意,據說他原本並不姓齊,是因為他當年救過年幼的齊太和一命,才被齊家賜了一個“齊”姓。
齊家四代單傳,年幼齊太和天賦驚人,被譽為能直追老祖的齊家第二中興之人,齊剛濟救了這位齊家日後的中興之人,自然得到的回報不會低。
據說連齊家老祖的一生用劍心得都傳授了給他。
以至於被賜姓後的齊剛濟境界一路突飛猛進,連天賦驚人、第二中興之人的齊太和都望塵莫及。
兩位姓齊的一前一後走出煙雲峰北門,緩緩回城,從這裡進彩雲城,要經過一片兩裡多地的白楊樹林。
尾冬晌午的太陽,暖洋洋的曬得人極易犯困。
此時的白楊樹林中有一聲輕脆的風鈴聲響起,宛若一隻調皮的蝴蝶驚起一片花叢的寧靜。
齊剛濟瞳孔疾速收縮,瞬間走到齊風流面前,緩緩從背後拔劍。
約五十步遠有一道紅綠相稱的嫵媚身影,光著一雙腳,俏麗地站在融雪後的泥地上,光潔如玉的芊芊金蓮上不染一絲汙泥。
面對兩人的是一張略顯凶惡的白狐狸面具。
小狐仙?這青天大白日的,這暖和的太陽之下,你就敢出現?
被齊剛濟後背擋住視線的五代單傳齊家公子微微側頭, 白狐狸面具轉到後腦之時,那是一張只看一眼就終生難忘的傾國容顏,天真清純與嫵媚妖嬈的完美結合。
齊風流輕輕拍了一下身前之人的背部,歎息一聲:“可以的話,別殺她!”
那日在摘香樓裡的遺憾,也許今日能補全。
齊剛濟,中五境巔峰,化神境劍修。
跨過這道門檻躋身上五境,就足以當得起劍仙之稱了,雙子洲的劍仙,僅僅有楚家楚雲天與自家老祖兩人而已。
上五境第一個境界就是大乘境,十二境是合道,十三境是飛升,再之後的兩境早已失傳,無人知曉。
修煉至十一境的劍修,就能被稱之為劍仙。
何謂劍仙?
心禦劍,劍行力,力證道。
聖人有語,修仙成聖有四萬八千法門,皆可得道,眾多法門中殊途同歸能歸納為三種,以力證道,追求無上大法力;斬三屍證道,斷俗世善惡念;以功德證道,積攢功德渡人渡己。
以力證道中又有劍仙一脈,憑借其卓越戰力獨樹一幟。
所謂的一劍破萬法,說的就是這些殺力卓越的劍仙,是以劍仙得以與煉丹師一起,被稱為天下最難纏、最不能得罪之人。
齊風流用悲憫和愛惜的眼神看了看這個青天白日就敢出來的小狐仙,但願齊剛濟能把握好手中的劍,可別輕易將這樣一個嬌滴滴的美豔小娘皮一劍就打殺了。
雖然這顆好白菜,已經被楊麻子那隻豬給啃了……
唉,麻子兄,怎麽什麽好事都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