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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武林都想要扒了我的馬甲》四百一十一 天邊有雲來
松無恙要以一人之力對抗整個寨子的山匪,顯然是螳臂當車。所以等徐聞和紅苕摸去山頂的寨子裡時,松無恙已經被擒了。

紅苕一路看著地上的那些血跡,心中隱隱有了不詳的預感,惶惶之下,她戰戰兢兢地偏頭對徐聞說道:“公子……不若……不若你去找救兵來吧……”

救兵?

徐聞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兒搬救兵。

同昌遠在千裡之外,就算他能趕回去,也絕對要耽誤上很多功夫,到時候松姑娘豈不是已經落到了危險境地?

未等徐聞開口,他和紅苕臉上的神情就已經僵住了。

遠處開闊的空地上,橫排著無數根被支架起來的竹竿,竹竿上穿著的,不是旁的……

是人。

徐聞和紅苕還沒來得及探頭出去時,就已經嗅到了腥臭撲鼻的味道,而等到此刻親眼目睹時,那股顫栗方從腳底一路攀爬到了他們頭頂。

舉目望去,白花花的一片。

那些被開膛破肚,毫無尊嚴地死去的人們身下,是一個個稻草堆壘成的火堆。火堆升騰起的那股煙熏火燎的氣味雖然被血腥味掩蓋,但火堆始終在發揮著它本來的作用。

紅苕在一眾被放幹了血的屍體中,看到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人。

然而即便是這樣,紅苕也知道自己絕不能哭出聲來。於是她捂著嘴與徐聞躲在矮牆之下,面上繃著,只有微微顫抖著的肩膀,出賣了此時此刻她的心情。

而徐聞——

他佝僂著背,眼底泛著恐懼,正在無聲地乾嘔著。

即便是同昌最難的時候,他也從沒見過這種析骸以爨的景象。

那些是人啊!

為什麽?

為什麽這些人能毫無負擔地犯下這種罪孽?

空地上,時不時有人穿梭於竹竿之間,他們臉上那種淡然到再不能更淡然的神情說明他們做這種事並不是頭一次。

“剛才從側面摸上來時,我瞧見了不少草藥,紅苕……你在這兒等我,不要輕舉妄動,我馬上就回。”徐聞忍著不適,拍了拍紅苕的肩膀,低聲說道。

徐聞說完就弓著身子沿著矮牆走了。

他去的是東邊的院門口,那兒擺著一個大缸,剛才他們躲在矮牆下的這麽一會兒,就已經看到好幾個人輪流去那大缸裡取水了。

隴右道上缺水,能有這麽一個大缸盛水,那必然就是整個寨子賴以生存的水源。如此重要的東西,其周圍必定有著專人看守。

紅苕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頭去。

她瞧著那水缸邊手提大刀的兩個男人,轉頭又去看了看空地上的那些凶神惡煞的人,再望回貓著腰前行的徐聞時,心裡有了打算。

接著,紅苕一手握著一塊石頭,突然從矮牆旁站了起來。她跨進牆裡,一邊往那些山匪們身上砸,一邊高聲罵道:“你們這群天殺的禽獸!敗類!你們去死吧!”

徐聞愕然愣住,他回頭去看紅苕,卻意外地迎上了紅苕的笑臉。

山匪們的反應要比徐聞更快,他們幾乎是在紅苕站出來的那一下就操著刀,罵罵咧咧地往紅苕那裡走了。

只是出乎紅苕意料的是,那水缸邊的兩個人並沒有動。

不行……

我得為恩公引開那兩個人……

如此想著,紅苕闔眸抿了抿嘴,再睜開眼睛時,臉上就只剩玉石俱焚的壯烈了。她抬手開始解著自己身上的衣裳,嘴裡喝道:“你們這群活該下地府的畜生!老娘就在這兒!你們可敢過來?”

紅苕生得溫婉柔美,所以在爆發出如此強烈的情緒時,帶出了一股叫人眼前一亮的決絕之美來。

山匪們玩膩了那種只會哭的弱娘們,少見得她這樣烈性的女人,於是連那兩個守在水缸邊的山匪也跟著被紅苕吸引了視線,興味地朝她走去。

徐聞的後槽牙都咬緊了。

他的理智告訴他,現在正是下藥的好時候。

正當徐聞蹲在原地躊蹴的時候,後頭傳來了曼妙的歌聲,那歌聲清亮悠揚,像兩隻無形的手,推著徐聞繼續前行。

“天邊有雲來——”

紅苕一面唱,一面躲避著那些山匪,一不小心,就撞倒了一處竹竿。一聲悶響,跌落在地的屍體骨碌碌滾了幾圈,滾到了紅苕的腳邊。

她慌亂間與地上那死不瞑目的屍體對視,眼淚汩汩而出。

“遮住日頭不讓曬……”

一句唱罷,紅苕的聲音已經破碎不堪。

然而她卻仍然在繼續,即便這個時候那些山匪已經將她給抓住了。

“雲兒你呀,要護著我那趕山的郎君喲——”

山匪們捏了一把紅苕的肉,獰笑著轉成揉搓,嘴裡說著不乾不淨的話。但這些醃臢的話卻掩不住紅苕那一點點拔高的歌聲,她不想恩公停下來,她知道恩公是去做什麽。

“讓他不必害怕,勇敢地往前走——!”

這十余個山匪的注意力都在紅苕的身上,他們雖然不知道紅苕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兒,為什麽要唱這山歌,但他們眼下就缺了個瀉火的去處,也就顧不上去管那些異樣之處了。

徐聞將自己的嘴唇都快咬出血了,他對於自己的無能,對於一次又一次目睹的悲劇而感到憤怒,可偏偏他的無能讓他什麽都做不了。

咳——

氣急攻心的徐聞撐在水缸之上,咳出了血。

他紅著眼睛,飛快地將手頭的毒草在掌心掰碎,也不管那些藥草是不是會順著皮肉滲入自己的體內,隻一個勁地碾著。

紅苕早在山腳下的樹林裡時,就給自己準備了死的法子。

她扯著身上最後一件褻衣,兩指從褻衣帶子上捏出一根繡花針來,翻手捅向自己的天靈蓋,口中高聲從唱道:“來日郎君歸來時,我與郎君……”

聲音猝然結束。

山匪們的謾罵聲和不滿的說話聲傳到了徐聞的耳中,他甚至來不及去看遠處那如同破布團一般被踢開的紅苕,連忙將揉得稀碎的藥草灑入了水缸裡。

之後,徐聞伸手在水缸裡攪和了一下,想都沒想就朝後一滾,從雜亂無章的柴火垛縫隙之中穿身而過。

“這娘們真掃興。”有人猶在說著。

也有人在起哄,說:“要不是那群葷素不忌的狗東西死了,這娘們還可以送給他們,讓他們樂呵樂呵。”

聽得徐聞作嘔不已。

不等徐聞重新起身,一隻手突然從柴火垛裡伸出來,將他一把拽了進去。

徐聞大驚失色,回身用他那弱不當事的拳頭打向拖拽著他的那個人,但與此同時,他根本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響,免得驚動那就在不遠處的山匪們。

抓徐聞的這人是個黑黝黝的男人。

“別怕。”男人壓低聲音,對徐聞說道,“我也是被抓過來的,我不是山匪。”

男人後面那句話並沒有讓徐聞減輕多少戒備,他繃著身子打量了一眼四周,才發現這兒是掏空了柴火垛,用長一些的柴火架出來的一處狹窄的容身之所。

“我看到你在他們的水缸裡下了藥。”男人的眼睛很亮,即便他臉頰削瘦,滿臉菜色,可他看向徐聞的目光裡,充滿著希望,“你是來救那個女人的,是嗎?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和她是一路人,我知道她被關在哪兒,我可以帶你去救她。”

徐聞這下不得不緩和態度,小聲問道:“你是說一個身手很厲害的女人,是嗎?”

“我不知道她身手厲不厲害。”男人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她穿著紅衣,頭髮披散了。不過那些禽獸抓住她之後,連近她身都不敢,隻敢把她關進水牢裡。”

末了,男人滿懷期待地問徐聞:“我認識去水牢的路,我可以帶你去,但你能幫我救救我的同鄉嗎?”

“好。”徐聞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不管他有沒有能力救人,他首先要去見到松姑娘,再之後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見徐聞答應,男人的臉上多了一抹笑容。他拉著徐聞往柴火垛的另一邊走,走了一會兒之後,輕手輕腳地將擋著他去路的乾柴挪開,露出後頭的林子來。

“他們熏人用不上大柴,所以這兒的大柴堆積了很久,沒人會來檢查。”男人見徐聞回眸瞧了一眼柴火垛,細聲細氣地解釋道:“我們同村的,就剩我沒被抓住了,我也是偶然發現這兒的,不過你要是不來,再過幾日,我就算不被他們發現,也會先餓死。”

整個山頂的寨子被分割出了很多塊,能看出有些已經荒廢的院子原先是住著人的,但這個時候已經落滿了灰。

男人熟門熟路地領徐聞從院子間的小道穿過,時不時還會給徐聞說說附近哪兒有巡邏的人,讓他不要冒頭去看。

走過約莫七八個院子後,男人帶著徐聞走到了一處一看就陰氣森森的木頭房子前。

“那個房子裡,就是水牢……”男人趴在泥巴坑裡,以眼神示意徐聞,“裡面關了多少人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會送飯進去的,留著人,把人餓死了,再拖出來。”

知道松無恙起碼此時安全之後,徐聞稍稍松了一口氣。

卻沒防備得住那男人大喘氣地接著說道:“也有一進去就死了的,那都得看大當家的心情,因為他不喜歡給人痛快,總是要折騰夠了,才殺掉。”

“你很了解這個山寨。”徐聞眯了眯眼睛,肯定地對那男人說道。他垂在身側的右手開始陣陣瘙癢,隱隱作痛的針刺感從手掌一路傳到他的頭頂,使得他臉色倏地白上了那麽幾分。

男人見徐聞這臉色劇變,連忙擺了擺手,解釋著:“我,我不是他們的同夥……我真的是被抓過來的……”

可徐聞怎麽會信?

這個男人一路上對整個山寨的熟悉程度,以及他言語之中對山寨大當家的了解,都證明他絕對是曾在山寨裡生活過的。

如此一想,他抬眸去看那個木頭房子,心裡琢磨著,那裡面困著松姑娘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真的不是。”男人急躁地撓了撓頭,隨後喪氣般地說道:“我只是被抓過來之後,被逼著給他們打了幾天的鐵……從前我就是村子裡的鐵匠,他們發覺我是鐵匠之後,就沒把我關起來,而是讓我給他們鑄劍。”

男人是鐵匠沒錯,可他這種窮鄉僻野裡的鐵匠,從來都只會打鋤頭,打耙子,可不會打什麽刀和劍。

但是要是不打,他怕是死得更快。

所以男人便只能硬著頭皮充假把式,一日日地糊弄著山寨裡山匪們的同時,謀劃著如何逃跑。

徐聞並不盡信男人的話,但這個時候他還需要男人給他做向導,故而點了點頭,說:“我信你,你得告訴我,你的同鄉們都關在哪兒。當然了,你還得告訴我這水牢有沒有別的法子進去,否則以我一人之力,我解決不了這麽多人。”

說著,徐聞指了指那木頭房子外守著的六個山匪。

“我知道你解決不了,我們等著……等著就好了。”男人將徐聞往泥巴坑裡又拉了拉,“到晚上,他們要去收羊肉,白天死了那麽多人,到晚上人手肯定不足,這兒應該會少幾個人。”

男人的話讓徐聞臉色更白了一些。

羊肉。

這地方能有什麽羊肉?

“我,我沒吃,我一口都不敢吃。”對上徐聞那駭人的視線,男人瞪著眼睛解釋道:“那可不是人吃的,吃了……吃了就不是人了。”

徐聞忽而歇氣。

即便這個男人吃了,他又能如何呢?

如今他手掌上已經毒發,如果毒再深入一下,他只怕是連站都要站不穩了。哪怕面前這個男人餓了這麽多天,十分虛弱,打他恐怕也只是輕輕松松的事。

“無事,我們等等吧。”徐聞轉身滾著泥巴到暗處,從髒汙不堪的藥囊裡摸出一點清心散出來,囫圇吞了。

這東西雖然不能對症解毒,但總該是能緩解一下毒性的。

其後,徐聞抻著袖子抹了一把臉,將手在泥巴坑泥用泥水反覆洗了一下。他本來是想要把這殘余的毒液染到那男人身上的,可他翻來覆去的想了想之後,還是放棄了。

當他並沒有確切地掌握一個人為非作歹的證據時,他不想憑心去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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