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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上煙雨》第100章 時未幻矣人亦幻
“西楚將敗,大王將去,楚地盡為漢人所有,賤妾何堪入漢宮,隻把碧血化為江邊草,花開更比杜鵑紅。”

虞姬竟是柔弱一身,剛烈一心,要隨項王而去,這般模樣,突兀讓陸遠在這慘白的臉上見到了那個人的樣子,幾把虞美人當做了她,不由得心中一痛,於心不忍,捧著面無血色的俏臉,沉聲說道:

“寡人帶你突圍出去,不入漢宮。”

說罷陸遠召來一匹戰馬,矯健有力,雖不是烏騅,卻也取自大宛,而後召來三百士騎,竟欲做與霸王不一樣的事情,要向南越突圍,遠離漢土,要與虞姬長相廝守,什麽天下江山,什麽無顏面見江東父老,統統與我無關,莫說這不過是一處幻境,便是真實境地又如何,我又不是項羽,天下興亡與我何乾。

而後陸遠乘戰騎遠遁而去,只是回顧垓下之時,心懷愧疚地回望了數眼,當年隨他出征的八千江東子弟兵盡數化為黃土,卻沒有將盛世霸業帶給他們,是項王當年兵敗之痛,亦是此際陸遠感同身受之痛。

陸遠托著虞姬柔弱的身子,將她送上馬,而後身披厚重肩甲,跨上馬鞍,攬住她,將她牢牢護在懷裡,一年多了,自雲水鄉與她相遇,而後揚州相離,數次生死,皆是她保護我,今日在這夢裡,化劍如影,便讓自己護她一回。

陸遠化身項王,踏馬持劍,三百士卒相隨,生生殺出一條血路,隨從越戰越少,傷勢越負越重,戰馬死了,便催八卦乾坤步而行,刀刃斷了,便以指化劍,以戮刃劍訣殺敵,一路南行,陸遠將虞姬護在懷裡,背上插滿了箭羽,卻未傷她分毫,且戰且退,終於殺到烏江之畔。

卻見江海茫茫,一望無邊,所見之處,盡是荒涼破敗的雜草,幾將人盡數淹沒,極目眺望,空空如也,哪裡還有什麽烏江亭長,哪裡還有什麽渡船人。

陸遠氣急,還等著那史書上的烏江亭長撐船來救駕呢,怎麽江上一個人影都沒有,烏江亭長是被劉季拉去品茶了嗎,太史公何故欺我耶?

陸遠破口大罵,幻境便是幻境,果真與史料不符,望著那茫茫無邊的烏江,陸遠突兀發覺,這幻境,是誰給我施的,為何想不起來了,若這是幻境,那何為現實,我是陸遠,陸遠又是何人?我究竟是陸遠,還是項羽?這究竟是幻境,還是現實?

心亂如麻之際,那虞姬靠在衣甲上,對著陸遠耳邊輕聲細語:“大王以我之身換取自由罷,這是賤妾唯一能為大王做的,大王當渡烏江而去,再圖東山。”

“不可,寡人怎能拿你去換。”陸遠將虞姬摟緊,語氣強硬,似添了三分項王之氣,只是作風仍舊是與霸王大相徑庭,沒有鬼雄之氣,一心卻想著南逃。此刻那漢軍鐵騎追之上來,遙遙可見一人策馬相對,位於中軍,白甲斑斑,長戟烏亮,一聲號令,萬軍臣服,正是修為不弱於他的淮陰侯韓信,料想再有不久,陸遠想要逃離便難了。

“寡人今日,以八卦乾坤步,帶你南渡烏江,寡人乃是西楚霸王,天不能亡我。”陸遠看著波濤獵獵的烏江之水,橫眉冷目,沉聲說道,回頭一掃黑壓壓的漢軍,那兵戈之聲竟然在陸遠的冷對之中戛然而止,砍霸王首級成就萬戶侯的興致被他嚇得生生退散,不敢上前。

陸遠隻覺身為西楚霸王,身負扛鼎之力,能夠保護心愛之人的感覺太過美妙,頗為受用,已漸漸忘記了身在揚州之時被眾多高手視如無物,被琴武陽羞辱追殺的苦悶之氣,一掃兩年以來身為弱者的陰霾,此刻琴憚的《十面埋伏》正到高潮,

絲絲縷縷內力侵入陸遠腦海之中,傷他神識,令他沉淪在幻境世界中無法醒來。而後陸遠在一眾漢軍士卒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目光下,震地一頓,竟飛身而起,向波濤洶湧,深不見底的烏江踏去,卻在眾人驚駭之下,沒有墜入烏江之內,而是在烏江水面上不斷踏步,步步沉重,蕩起驚濤,卻飄在水上,並未沉沒,烏江十數丈遠,遙遙不可及,卻在霸王縱步之下,有如平地,那蕩起的漣漪連在一起,化為一副巨大的八卦圖,經久不散,卦象脈動,送那二人遠去。

“寡人八卦乾坤步逆《周易》之理,奪天地造化,韓信劉季又能奈寡人何。”

陸遠大喝,飛身遠去,背對縱馬揚鞭追來的韓信哂笑道。

八卦乾坤步是什麽?寡人怎會這般奇妙功法?哈哈哈果然奇妙,果真天不亡寡人,天降此等奇異功法於我,大楚興矣。此刻陸遠已漸漸將衛國公李靖忘了,將龍虎山祖師山洞的秘籍刻字忘了,《十面埋伏》漸入佳境,再過不久,怕是要將整個大唐給忘了。

陸遠狂笑不已,抱著虞姬穩穩落在烏江一側,此刻沒有船隻,漢軍還如何追上我,楚地茫茫萬裡,我與虞姬隱姓埋名,不圖報復,那劉季還能將南越掀翻了不成。

正在陸遠要走之時,此時被他抱著的虞姬突兀驚呼一聲:“大王小心。”而後猛的推開陸遠,突兀一支細箭破空而來,跨越茫茫烏江,射中虞姬心窩,陸遠之前背對江岸,大意不曾察覺,竟是有人當空放箭。

“虞姬!”

一箭穿心,帶走了虞姬本就慘白的淡淡血色,也帶走了陸遠一身渾然霸氣,刹那之間,隻覺心裡漏了個洞,將一身真氣,一身血液,都盡數帶走了,流淌乾淨。

卻見韓信跨坐戰馬,立於江畔,面無表情,緩緩放下手中長弓,隻字不語。

陸遠抱著虞姬,將她放在自己身上,卻見虞姬只有面色柔和,沒有痛苦,一雙柳葉眉化作江水,流進陸遠心裡,讓他止不住的殷濕眼眶,淚水泛濫,滴落在虞姬的一身白衣上,與她胸口之血相融,化成片片杜娟。

“賤妾…不入漢宮,大王…青山再起。”

說罷柔荑垂落,閉目離去,世間再無虞姬,碧血化為江邊草,一夢隻為霸王生。

“虞姬,虞姬…寡人不要天下,不要江東,只要你…”

霸王別姬,不同之人,不同之悟,對於陸遠,不在垓下,而在烏江。陸遠不做項羽,不做人傑鬼雄,見不得這張臉自刎,帶她突圍,帶她南逃,不顧垓下數萬殘軍,不懼苟且偷生之辱,只要帶她走,卻終究抵不過命運。

從最後一絲血色自虞姬臉上散去,這張臉便刻入了陸遠心裡,從此將龍虎山忘了,將大唐忘了,將雲水鄉忘了,甚至將這張臉原本的主人也忘了,沒有那個名字,只有虞姬,《十面埋伏》顛倒真假,霸王別姬臻至化境。

琴憚說給陸遠一幕霸王別姬,便給他一幕霸王別姬,要報復他嘴賤羞辱之恨,說到做到,至此,陸遠抱著虞姬冰涼的屍身,與淮陰侯隔江相望,雙目血紅,自小到大,從未有過的刻骨恨意從心底席卷而起,虞姬要我活著,要我南下,江東雖小,地方千裡,眾數十萬人,亦足王也,沒有什麽無顏面對江東父老,有的只是怨恨,殺劉季,祭江東子弟,殺韓信,祭虞姬,至此北伐再欲起,古今楚漢不兩立。



在這倉促尋到的破廟內,方霖隻覺頭很疼,相當無奈,自她將陸遠放下,他便是這般模樣,癡癡呆呆,油鹽不進。似乎與外界隔絕了,什麽聲音也聽不進去。

也不知道陸遠入了幻境之後,在他的腦海裡發生了什麽,方霖倒是有些猜測,不過卻是沒有想到,陸遠與眾不同,唱了一出與別人不同的霸王別姬。

方霖將自己微弱的歲星相力渡給他,卻發現收效甚微,不禁將她僅存的歲星相力攛掇一空,人也依舊那樣,呆滯無神,毫無變化,折騰許久,掐,撚,也不能將他喚醒,不禁有些心急,氣的想咬他一口,饒是甩開那琴憚未過許久,此處雖是破廟,看似荒無人煙,卻有些顯眼,若是被琴憚找上門來該怎麽辦。方霖甚至咣當扇了陸遠一巴掌,不敢用真氣,卻仍舊扇得陸遠面頰鮮紅,扒拉掌印,非但沒作用,反倒是讓方霖心疼不已。

然而復仇之戰,楚漢之爭的春秋大夢,豈是那般容易清醒過來。方霖無可奈何,再拖下去,夜長夢多,被那琴憚尋到可就得不償失了,她可不是優柔寡斷的性子,此刻當機立斷,嘴唇嗡動,施展秘法等星移,數息之後,紋絡顯形,額頭大亮,將黯淡的破廟映得佛光大盛。

這片刻聚集的歲星相力真氣,令她都有些不適,腦袋昏昏,有一種鼓脹感,原是此刻她的鎮星相力與熒惑相力已然小成,轉化而來的歲星相力頗為濃鬱,比之在洪州府時,施法救助淨因那次要猛烈得多。

怎麽這二人都是受《十面埋伏》所困,霸王別姬有那麽駭人麽?我怎麽無甚感覺。此番突兀想到自己兩次施展等星移這等冒險秘法,都是受這首琴曲迫害,方霖不禁甚是氣惱,陸遠連《廣陵散》都不甚懼怕,本以為他意志堅定,堅韌不拔呢,怎料會陷進這《十面埋伏》裡出不來。

濃烈渾厚的歲星相力受方霖所引,注入陸遠經脈內,漸漸驅散他體內淤積的血液,衝擊神識,讓他恢復正常,方霖不敢施猛力,徐徐圖之,過了半個時辰,才耗光體內的歲星相力,卻見陸遠雙目漸漸閉上,急促的呼吸平靜了下來,許久之後,方才睜開眼睛。

“子遷,子遷,你怎麽樣,是否頭暈目眩,可有受傷?”

方霖撐住陸遠手臂,關切問道,卻見他低著頭,目光神色凝練了三分,不在呆滯虛幻,似是清醒過來了,只是陸遠沒有回話,低頭皺眉,面色凝重,久久未語。

“哎呀,以後只剩一個癡傻子遷了,葛連真人虧大了,龍虎山虧大了。”

把手在陸遠眼前晃悠,他也不說話,方霖一陣氣悶,隻好出言刺激道。正是搖頭歎息之時,陸遠突然抬頭一笑,而後伸手將方霖攬入懷中。

方霖一愣,好似與他相識以來,雖偶有親昵之舉,卻還未有這般無縫隙的接觸,不禁有些扭捏不快,羞澀之情油然而生,將這一日以來,連續作戰,奔襲逃跑,又施法運功的疲憊都驅趕了三分。方霖心想,應是他在那幻境之中,所受之傷有些大罷,此刻脫身而出,百感交集,便才如此。

於是將頭輕輕靠在陸遠肩上,雙手輕搭在他背後,任由他抱了好一會兒,之後腰背有些僵硬了,想要推開陸遠, 卻發現陸遠反倒將她箍得更緊了,一手按住她的發鬟,一手按在她的背窩,將她深埋在自己懷裡。

“唔…子遷,放開我罷。”

“不放。”

陸遠甫一說話,聲音竟是沙啞疲憊,似乎數個時辰過去,滄桑了許多,方霖既是心道古怪卻又心疼,莫非他做了一個很精彩的夢麽,這般想著,便開口問道:

“子遷,你那…幻境之中發生了什麽?怎麽過去這麽久,都醒不來。”

方霖想要推開陸遠,然而一身鎮星相力盡數化歸掉了,化為歲星相力被他吸走,此刻已是軟弱無力,一絲真氣也催不出來。被他這麽抱著不動,不住羞意,身子都軟踏踏了三分,索性靠在他寬闊的胸膛上,不再動彈。

“不告訴你。”

陸遠語氣慵懶繾綣,似大病初愈,氣力不支,又似久旱甘霖,幼苗初立。

“壞子遷,欺我軟弱無力。”方霖有些憤憤然,持拳敲背,打的咚咚響,然而今時不同往日,現在的陸遠已有足夠內力修為了,身體結實,敲他背廓便如敲在案板上一樣,無甚麽感覺。

“那我問你,你在那幻境中…見到了虞姬嗎,長得是什麽樣子,是否容顏傾城,舞姿美豔,據說…虞美人才學兼備,項王蒙著她的眼睛讓她寫字,亦能寫出一卷好奏章,她的筆墨,與…與我比之如何。”

寫字?他倒是沒見著虞姬的才學,至於相貌嘛,陸遠本想說,幻境中的她就是你的樣子,但是又想到那幻境裡虞姬中箭慘死的樣子,便止住了,不想與她說這些喪氣話,夢境是夢境,虞姬是虞姬,方霖是方霖,不可混為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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