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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上煙雨》第102章 苦海難渡世間人
“這是何意?”

周亦染疑惑不解,左右顧盼,只見得方杜一如既往地面目威嚴,那和尚亦是隨和從容,二人似乎串通好了,隻消得一顧一盼,盡知對方心意,全然不顧周亦染滿腹狐疑無處說。

“上師之意,本王自會轉告掌門,掌門出遊,還請法師在廣州府耽擱一日,待他老人家回信,本王定會遞交法師,法師可回信上師,這便有勞法師了。四弟,好生招待吐蕃貴客。”

“我佛慈悲…”

卻說周亦染松了一口氣,看來方杜並未打算嚴懲他,故而勤上加勤,真把淨因當做貴客好生侍奉了。而方杜則是連夜奔至羅浮山,雖說信中含義他已有所計較,但吐蕃高僧來信,非同小可,不敢妄自回書,仍是將此信送到了叔祖手中。

“方杜,你可知他是何意。”

那羅浮山紫雲洞內受鐵索所縛的老者依舊有氣無力,面容蒼白,但神色卻不似方霖撞見他那日一般萎靡不振,似有兩道火種在他瞳孔燃燒,那火勢雖弱,如老者身軀一般明滅不定,卻異常堅韌,仿佛便是這火在他心中燒了上百年,將他一生的英氣燃盡,才支撐他活到今日。

“佛有三千界,本界亦在其中,吐蕃人,是想將大乘佛法的經文傳遍所有世界,無人不頌無人不曉罷。”

“哼哼,非但如此,他不僅要將大乘佛法傳遍世界,還要度化世間人,渡得世間皆是吐蕃人,方杜,你說離大乘佛法最近的是何處。”

大乘佛法便在吐蕃,離吐蕃最近的,自然是,

“大唐。”

方杜默然,吐蕃人素有反唐之意,便是松讚乾布時期,助唐滅吐谷渾後,亦對河西有非分之想,若非大唐強盛,屢屢重創吐蕃騎軍,將其阻隔在高原之上,怕是吐蕃鐵騎早已踏入渭水,肆虐中原了。

“叔祖,吐蕃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此番活佛書信前來,所圖甚大,我們與其謀和,無異於與虎謀皮,此間諸多伎倆,還需好生琢磨,從長計議。”

只聽得一聲咕嚕響起,枯槁老者喉嚨聳動,上下吞吐,竟是將一口唾沫含在嘴裡,唇齒翕動,咀嚼了片刻,啵的一聲,轉頭吐向了丈許外岩壁上懸掛的畫像。

“百多年過去了,吐蕃人向來如此,身處高原之地不甘貧瘠,坐擁佛門淨土不甘寂寞,覬覦長安之繁華,渭水之肥沃,打打殺殺,屢敗屢戰,青海與河西就沒有過安寧,從前唐土強盛,胡人不敢進犯,時至今日追隨太宗爺戎馬倥傯的凌煙閣名將早已盡數歸於黃土,一些後起之秀所謂劍聖裴旻,所謂陳玄禮,所謂十節度,不過莽夫爾,如今天寶皇帝整日沉溺酒色,盡收讒言,剛愎自用,不近賢臣,你所見到的巍峨大唐,縱有大軍百萬,然內心不齊,君臣不合,實是外強中乾,經不得多少風吹雨打,吐蕃人勵精圖治,將這些盡數看在眼裡罷了。”

方杜側身以對老者,斜睨了一眼那懸掛的畫像,畫中的天策上將李世民手持寶劍,身披金甲,目光赫赫,氣勢凌人。當年正是他號令萬軍,掃清宇內,將胡人殺回瀚海以北,令吐蕃朝拜長安和親,縱是枯槁老者對他恨之入骨,吐他一紙血汙,言語之間也不得不承認那千秋功績。

“河套戰馬雄闊,可於平原廝殺奔襲,如入無人之境,然吐蕃高原地勢高拔,戰馬多累喘而難以長途跋涉,加之吐蕃地大,邏些距長安甚遠,便是鐵騎再強,於高原幾番輾轉,行至邏些,也去了半條性命,先人不是不想覆滅吐蕃,斬草除根,實是吐蕃佔據地利之險,驍勇鐵騎也無可奈何。料想世間也唯有寥寥數幾的高手,

修為通天,功參造化,可對佛宗一眾喇嘛視如無物,直取讚普本人,殺滅吐蕃威風。”被方杜說道這修為通天之人,卻是讓枯槁老者死寂般的面色泛起些許漣漪。羅浮山紫雲洞內千年積累的寒氣,在鏡削般的洞壁內反覆折射,落在老者慘無血絲的枯槁臉龐與那鏗鏗作響鏽跡斑斕的鐵索之上,隱約照出他佝僂的身形。

“殺吐蕃威風的那兩個人,一個當著一眾禿子的面,熔了布達拉宮的大佛,一個搬來巍峨仙宮,橫亙在祁連山巔,嚇得讚普數十年不敢犯唐,可惜,可歎,蘇定方已仙去,老夫不能一睹此人真容,實是人生一大憾事,那個人年歲已高,也不知還有多長時日在世了。”

方杜聞之沉默,那李枺綾神仙之姿,一人嚇退吐蕃不假,然而此人力保大唐,將來亦如葛連,緣道惜一般,是為門派大業之阻礙,叔祖縱有高山絕顛,惺惺相惜之感,也絕無心慈手軟之情,複又想到數日前方霖墜入紫雲洞內,得見了他,便將方霖是為那人親傳弟子一事告知老者。

“也不知是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數,還那個人歲星相力玄奧,將天機看破,這般巧合,倒是令人難以置信。”

老者微眯著雙眼,古井無波,言語中似有幾許悵然若失,方杜也猜不透他心中在想什麽,倏爾又淡笑一聲,緩緩而道:

“老夫依稀記得,十幾年前,那女人不知從何處縹緲而來,自廣州府外十裡處的方家村內抱走了一個女童,族內後人將此事稟報於我時,我尚在這紫雲洞內休憩養傷,本是深山遠林,無人問津之處,突兀響起滾石轟鳴聲,四面八方,浩浩蕩蕩,層疊而來,我知是她來了,幾以為她欲以大成鎮星相力震毀羅浮山,將我埋葬,老夫猶記那黃蒙蒙的渾厚內力,凝練而柔韌,如暮鼓晨鍾,穿透百丈山體,直達這陰寒洞窟內,壓得人難以喘息,真可謂撼山之力,羅浮山萬年岩床,在她面前搖搖欲墜。”

方杜睜目凝視,屏息靜聽,從來不知,李枺綾與叔祖在數十年前竟然險些短兵相向。

“當時老夫以為一切都完了,這種高手百年難得一遇,縱使我憑借《乾元功》與吸功大法之玄奧,依仗一個甲子的年歲修為,吸收各路高手所得內力,堪堪可格殺強敵,可老夫這帶病的身軀,塚中枯骨,被她所傷,也撐不了多時,老夫去矣,復仇大計自然煙消雲散。就在老夫決心拚死,掙斷縛身鐵索,出洞與她決一死戰之時,那人卻懷抱女童兀自轉身離去了。”

方杜聞之默然,內心卻掀起了驚濤駭浪,從前已是對昆侖仙宮多有高看了,卻未料到此人之強,竟可與叔祖拚死。近些年叔祖的暗傷輾轉複發,已難壓製住,那人年歲雖高,歲星相力卻早已大成,容顏永駐,內力有增無減,縱使叔祖有吸功大法續命,也是杯水車薪,要說誰先去見老子,卻還難說。

“或許她是心儀那女娃,與她一樣的苗子,可習星宿法門,欲將之撫養成人,故而不肯與我死拚,或許是她心高氣傲,自認左手可翻吐蕃,右手可鎮嶺南,渾然不將老夫放在眼裡。”

“當年我將殘存族人遷至方家村,隱姓埋名,掩人耳目,躲避皇帝追殺,老夫不知那人是如何得知我還在世,亦不知她是如何得知我的藏身之地,但那小女娃總歸是我們族人,被她抱去,也是因果糾葛,若她將來識相,感恩祖宗,共滅李唐,則可與之勠力同心,若她不識相,老夫也只能大義滅親了,畢竟仙宮心法詭異,大成之力天下無敵,非同小可。”

老者言辭之間說不出的疲憊,咕咚不停的喉嚨仿佛都蒙上些許乾澀,許久未向殷紅的太宗畫像吐血水了,仿佛在這陰冷枯寂的山洞中,與李唐鬥了一輩子,鬥得累了,都是虛妄,末了,長歎一聲,轉身望向岩壁另一側,與之相對的絹絲布帛,那布帛一如往常,綢緞如洗,不染纖塵,畫上金縷為邊,銀幕為褙,畫中陳國公侯君集身披鎧甲,怒目而視,不知是在望著坐下枯槁老者,還是直視丈外血汙畫布中的秦王李世民。

“大哥,那一天不遠了,世人欠我們的,終需還。”

方杜靜默退下,見老者閉目歇息,不複言語,似又入定,便退出紫雲洞,紫雲洞外鶯飛草長,蟲鳴鳥啼,一丈之內是滅族之恨,不共戴天,有一個老人為此苦侯百年,不肯撒手,一丈之外是湖光水色,鳥語花香,看不見任何塵世汙濁,整座羅浮山在方杜眼中竟如此不真切,仿若《易經》中虛幻縹緲的仙霞,望之雲霧裡,觸之不可及,一面是滔天巨焰,一面是萬般空淨。方杜將厚重的手掌放在山體之上,五月的炎陽如流火透過青岩傳到五指腧穴,恍惚間似見到李枺綾揮掌熒惑,欲斷羅浮的縹緲身影,一時竟頭暈目眩,掩額歎息,他這一生是為氏族而活,為復仇而活,若是二十年前李枺綾將叔祖帶走了,那他將為誰而活。

方杜回廣州府去理門派事務,亦將塞外回紇之行提上議程,那仙娥河上遊的神藥“鶴胥龍涎”這般傳神,能夠延續十年陽壽,說不得費盡代價也要爭奪一番,畢竟叔祖時日無多了。這裡方杜心緒惆悵,依老者之言為吐蕃活佛回敬誓信,另一處那周亦染畏懼主上怒威,竟是直言與淨因和尚相見恨晚,眼巴巴地要去相送一番,山川湖海,送君千裡,方杜與陳洛先留不住二人,浪子與和尚已離了廣州府十裡有余了。

周亦染手持紙扇,蹁躚依然,又恢復了往日不懼禮數不拘小節的模樣,面上噙著笑意,將烏褐青絲綸得豎起,心道這番冒險回宗,既無責罰,亦無貶斥,料想是將永溪鄉裡相救緣道惜的過錯蒙混過去了,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非但如此,周亦染想入非非的花花腸子又活絡了起來,壞了大哥好事不受罰,救了緣道惜一命終是讓她另眼相待,此消彼長,莫非門派打消了與惜兒為敵的念頭,而惜兒又感激我救命之恩,我與她並非無緣再見呀。

倏爾又想到,自己與她在錢塘府相遇的轉瞬回眸,江淮煙塵之地遺世獨立的清蓮身姿,夜別雁蕩山的月下追逐,見她與緣道修執手而去,心痛如絞的記憶,甚至在永溪鄉裡,捏住他衣領,扇他一巴掌的清慍薄怒,種種風情,足令浪子心神蕩漾,心馳神往。

想來也是大哥看開了,與其格殺勿論,不如兼並懷柔,於是放棄暗殺惜兒,讓我出馬,想我萬賀門赤天王神功蓋世,錢塘府大才子風流倜儻,江淮之地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苦心孤詣數年,赤誠相報,終是讓惜兒明白了自己拳拳之心。以我之風采,俘獲惜兒的芳心已是指日可待。

雖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卻仍得意過忘形, 周亦染已將緣道修拋之腦後,就在思忖何時何日,將緣道惜接到廣州府,奉為上賓。這般眉飛色舞之跡,竟向同行的淨因和尚炫耀起來:

“善哉善哉,慧師額頭飽滿,耳垂生光,口頌禪意,作比丘相,想來入了佛門已有不少時日了。”

“貧僧幼時記事起,便皈依邏些,遁入空門了。”

周亦染聞言點頭,複又歎道:“原是如此,我佛慈悲,為世上人掃盡貪嗔癡,帶來無量佛光,而佛自身,卻是為渡天下人之苦海,墜入業火深淵,有道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佛門之人,真正是以己菩提身,強渡世間人。”

那是地藏王菩薩,淨因有些不明就裡,一路走來,但見這周亦染施主時而頹然,時而高亢,此間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竟與自己頌出偈語來,淨因畢竟是佛門中人,見他心中似有難渡的苦海,佛心頓起,捏起百衲衣的袖子,合掌拜道:

“周施主,可是有什麽難渡的苦海,貧僧修習雖淺,卻也可以為施主看破一二。”

未曾想到周亦染望了望他,假以思索,竟淡笑道:

“慧師自小遁入空門,一心向佛,我之苦海,你又何曾渡過。”

“是何苦海?”淨因不解。

“若說人倫之苦,子戍邊百戰死,血親天人永隔,不得孝道,慧師定然見過,若說世間諸般學問,習至老而難明悟,此授業之苦,慧師亦曾感同身受,若有仇怨加身,終生不散,此冤冤相報何時了之苦,慧師自然通達,可這鳶尾不得同林棲,鴛鴦不得鳧水遊,她如明玉,我如走獸,相知相思難相見,此情海之苦,慧師又何曾品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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