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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上煙雨》第3章 蜀行橫急
  邢斂馬快,迅速欺至殷夫人近前,殷夫人知邢斂內力深厚,護衛根本不是對手,果斷與之一戰,邢斂手持四尺橫刀,因在邊荒與蠻人征戰多年,習得一套《斬荒刀法》,融合突厥刀術,出手甚是狠辣,同行的護衛個個忠誠,知曉殷夫人懷抱小公子,紛紛上前抵擋,邢斂數刀斬下,戈斷甲裂,死的死傷的傷,護衛卻是以身犯險大喝道。

  “夫人快走。”

  殷素黎心中悲慟,提劍來戰邢斂,大喊道。

  “你不要太過分。”

  管家仲如攔住她,與白校尉舍下追擊的嘉州守兵,攔住邢斂鬥至一團,二人雖已是武學好手,但邢斂以突厥人練武,沙場血戰過,他們如何是對手,管家仲如與邢斂對拚幾刀,震的虎口發麻,心慌慌間挨了邢斂一掌,吐血敗下陣來,白校尉一人更是獨木難支,胸口挨了一刀,殷夫人將他往後一拖,險而又險沒被劈成兩半。

  殷夫人本是出身名門,自幼習武,本可與邢斂鬥上一鬥,然而生下小公子身子虛弱,又將孩兒抱在懷中,僅有一手持劍與之交戰,幾乎身處險境。

  不僅如此,邢斂不依不饒:

  “殷夫人已拒捕出逃,罪同主犯,我若將夫人首級獻與李大人面前,不知他會不會松口認罪。”

  邢斂的冷笑讓殷素黎不由得分了心,手中長劍被邢斂一刀擋開,反手一掌拍在殷素黎肩頭,胳膊一松,邢斂一把抓住繈褓中的嬰兒。

  眼見孩兒被邢斂捉去,殷素黎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罵:

  “混蛋,將兒子還給我。”

  白校尉在一旁目睹,目眥欲裂,提刀便要送死,然而胸口刀傷嚴重,方霖輕拍一掌,把他送上自己的馬,奪一把刀來,腳底乳白色真力包裹,在沙地上一踏,如鳧雁點水一般,一個起躍間,便從十丈外瞬身至邢斂面前。

  邢斂正心中冷笑,手握籌碼,恍惚間見到一束白影,卻是一個白衣女子持刀刺向他,先前未注意,幾以為這是殷素黎的侍女,本是對她輕視的,而這女子速度之快,讓他倉促間亂了些分寸。

  “閑雜人等莫要插手…”

  話還未說完,方霖根本不與他廢話,提刀直刺向他眼睛,邢斂偏頭,以刀柄一擋,堪堪躲過,方霖順勢下劈,幾乎斬向邢斂肩膀,邢斂隻好扭動身體躲過一刀,方霖又順勢腰斬,邢斂才速速後退躲過一斬,後續的攻擊又如凌風暴雨一般齊至,邢斂左手抱著殷夫人兒子,只能單手對敵,方才嬰兒是殷夫人的負累,如今卻成了自己的了。

  殷夫人看著二人刀光凌厲,幾次從小公子身邊錯過,心都揪了起來,長著嘴巴苦哇哇的,邢斂心中惱怒,竟被對方壓著打,索性將繈褓置於面前做擋箭牌。

  刀的鏗鏘聲和搖晃讓小公子在繈褓中嚎啕大哭,殷夫人絕望的喊了出來:

  “不要!”

  方霖皺眉住手,心道好個刺史大人,竟這端無恥。

  邢斂穩住身形,左右看了一眼,自己本是要讓李德林松口的,抓不到他夫人,抓了他兒子更好,雖然此舉有失顏面,但卻可避免夜長夢多,眼下只需脫身便可。

  方霖心知若小公子被他捉去,殷夫人可就完了,可方才自己幾乎已出全力,還是抓了邢斂一個措手不及,也未能從他手中搶下嬰兒,如今邢斂已有防備,該如何是好。

  邢斂轉身便要走,方霖追上去,邢斂一臉陰沉,他已看出這女子雖功夫底子好,行頭裝束絕非尋常人家,

應是出自名門大派,但刀術卻沒什麽章法技巧,只是依仗速度令人眼花繚亂,她的實戰經驗並不出眾。而自己乃燕然山“三虎”之一,若是在刀法上輸給一個妙齡女子,豈不貽笑大方。  “管你是什麽門派,與叛賊同黨,當誅。”

  說罷轉身與方霖鬥上,也不再用繈褓做擋箭牌,一手狠辣刁鑽的刀法已讓方霖堪堪抵擋,可每至要害時,卻見這女子腳底白光一閃,恰好躲過,心中不免吃驚,此人如此年紀竟有這般狡黠的輕功,就是自己放手一搏也難擒住她,與此大派弟子為敵,或者說與她背後的門派結敵,怕是徒留隱患。

  邢斂此刻想的不是做罷,而是斬草除根,當即扯下腰帶,拋下鎖子甲,將小公子往腰上一綁,雙手持刀,運轉內力,滿成斬荒刀法向方霖斬來。

  方霖心中大喜,這人竟不逃了,不走便還有盼頭。一旁的殷夫人冷靜下來,持劍就要圍攻邢斂,方霖作勢與邢斂對刀,實則意圖綁著的小公子,邢斂老謀深算,故意引誘,每當方霖就要探到包裹時,邢斂必出狠招。

  方霖無奈,此人空手套白狼,明明奪了小公子,還要得寸進尺,好,既然你心狠,那我更狠一回。

  方霖持刀向著邢斂面門虛晃一刀,轉而低頭掏向繈褓,右手持刀卡住邢斂的刀,邢斂冷笑一哼,左手運轉內力,並成一掌,狠狠向著方霖背心一拍,絲毫沒有憐香惜玉。哪知這一掌拍向女子背心,卻被一股淡黃色的內力反托一回,如拍在泥漿裡一般,“砰”地一聲,方霖眉頭緊皺,顯然運轉“鎮星相力”於背部硬抗一掌,也並不好受,邢斂畢竟修煉多年,一身內力渾厚,一掌差點傷至方霖肺腑。

  當下眼疾手快,迅速立指為刀,運真氣切斷腰帶,將小公子搶了回來,邢斂大驚,知曉大意了,沒想到一個看似柔弱的女子竟然能硬接自己一掌,驚怒之間又一掌拍去,方霖以受一掌為代價,將小公子奪了回來,橫眉冷豎,右手棄刀,一股火紅色的內力附著於掌上,與邢斂對峙。

  兩掌相對,方霖作勢向後彈去,一躍數丈,邢斂當覺左手酸麻,一看,竟已一片鮮紅,如同被火炙烤一般,邢斂詫異,這是什麽?五毒掌麽,可看她白衣勝雪,不像那五毒派陰狠之人,這一身白的黃的紅的內力又是怎麽回事?一人內力還能修行出這麽多顏色?這到底是何人?

  邢斂一肚疑惑,方霖卻不會告訴他,當下將繈褓擲於殷夫人,殷夫人前後看了一眼,就要將小公子交給管家,想要與方霖一起面對邢斂和追兵,方霖回頭道:

  “你快走。”

  方霖斬釘截鐵,殷素黎也明白,自己與小公子是關鍵,當即與眾人離開,嘉州雖身處盆地,離得益州近,可蜀中山川甚多,只要隱進去,邢斂也找不到。

  方霖就這樣落落大方地站在邢斂與奉州軍面前,奉州守軍並不多,只有幾百人,但自己還是第一次有臨陣千軍萬馬的感覺,方霖心中唐突,但面上鎮定,待殷夫人離去甚久,才轉身離開。

  邢斂並未追擊,副將請纓,他道:

  “讓她去吧,成都府還有要事需辦,我離的太久了,怕橫生枝節,嗯…你傳令下去,命,益州、彭州、蜀州、漢州、嘉州、眉州等各州,縣張貼告示,下月初九,問斬李德林,理由:叛國。”

  副將細想了一下:“不用通緝殷素黎一眾人嗎?”

  邢斂冷笑:“不用,她自會自投羅網。”

  副將欲言又止,沉默了一刻說到:

  “大人,李大人是朝廷命官,為其定罪,理應交由刑部,上奏陛下定奪,成都府辦此事,是否不妥。”

  邢斂冷冷看了他一眼。

  “我說什麽你便去做,怎麽,有異議麽。”

  “不敢。”副將隧不再多言。

  方霖順著步轂痕跡尋到一處背蔭山腳,有一個護衛等待她,隨後進入深山處,此處步轂消失了,但護衛卻知曉前路,又往裡行了半裡路,高聳的草木漸漸稀薄,露出一個寨子,皆是以木骨架在地面上的高腳屋,殷素黎一行人正在此處。

  那白校尉見方霖到來,單膝跪下,抱拳鄭重道:“多謝女俠仗義出手,如此大恩,白邱無以為報。”

  方霖見他耿直,不由噗嗤一笑。

  “誰要你報答了,快帶我進去。”

  殷素黎抱著小公子出來,單手牽住方霖,滿目感激。

  “還未請教恩人大名。”

  方霖推辭道:“算不得恩人,我叫方霖,從隴右道而來,可以說是特意為你而來,說來話長,我們還是進去說罷。”

  殷素黎將方霖請入內,這還是方霖第一次見這高腳屋,聽她說,這是附近一處縣的縣令的寨子,川蜀地區多民族聚集,李德林曾於這個縣令有提拔之恩,隧相助殷夫人。

  恰時已至黃昏,寨子外面篝火聚起,寨中男女老少圍著火堆起歌舞,淡淡的火光映在方霖臉上,不禁感慨,蜀中百姓仍舊淳樸,不論廟堂之上如何爾虞我詐,百姓只需容身之地,便可安身立命。

  “方姑娘,你受那邢斂一掌,可受了重傷?”

  殷素黎與寨子縣令交談了一會兒,便急切地來問方霖。

  “卻受了些輕傷,我所修心法奇特,並無大礙,夫人不必擔心。”

  “這是我府上的‘青玉膏’,雖不是什麽奇藥,卻也可祛瘀活血。”

  說罷將一瓶白玉瓶的膏藥遞給方霖,白玉透明,膏藥翠綠,方霖謝過收下,入手清涼順滑。

  “唉,夫君如今身陷囹圄,也不知他怎麽樣了。”

  殷夫人容貌保持的很好,眉宇之間柔中帶剛,只是被近幾日的事情磨得心力憔悴,秀眉都擰到了一起。

  “夫人切勿操之過急,那不安好心的刺史只能說動一些親衛前來,說不定此事連節度使大人都是不知情的。成都府那邊必定沒有萬全之策,他是等著夫人露出破綻,好給李大人致命一擊。”

  方霖安慰道。

  “我知道。”

  殷素黎點點頭。至於節度使什麽做派,她早已是心知肚明,方霖姑娘不通曉,她卻也沒心思多說。

  “若非姑娘幾次仗義相助,我母子二人怕是凶多吉少,姑娘…素昧平生,為何如此仁義,又為何相信我們夫婦是無辜的。”

  方霖笑著搖搖頭。

  “我非是相信李大人,我與李大人不相識,我是相信你。”

  說罷,從腰間取下一枚白玉佩給殷素黎看,說是玉佩,其實以玉柱稱之更為合適,只不過此玉柱外方內圓,中心中空,兩端開口,玉柱通體乳白,長約三寸,方約半寸,玉柱表面陽刻了高山,天空,星辰的圖案,這實是一宗“玉琮”,若說“壁”是古人祭天所用,則“琮”是祭地的。

  殷素黎接過玉琮,入手溫潤柔和,先前裝青玉膏的白玉瓶摸著清涼,而這玉琮則似人體溫一般,不知是以何種玉石打磨,殷素黎接過玉琮便定住了,一段埋藏多年的思緒湧上心頭,細細翻看了好一會兒,才抬頭看著方霖,輕聲問道。

  “宮主…她老人家可好?”

  “師尊她很好, 只是十數年如一日,沒有離開祁連山了。”

  殷素黎雙手捧著玉琮還給了方霖,低頭沉默了好一會兒,似乎在回憶往事。

  “你叫她師尊,你是她的…”

  “師尊在我…多半像小公子這麽大時,便收容了我,一直將我撫養長大,教我武藝,師尊這一脈收了八個弟子,七個為‘七星’,我也不瞞夫人,我算是師尊的真傳弟子。”

  “師尊‘歲星相力’大成,觀星佔卜,預感劍南道有動蕩將要發生,才派我來到此處。”

  殷素黎知道,那七個七星是“伴星”,手持“白玉琮”的弟子才是主星。

  殷素黎對著方霖便跪下,方霖吃了一驚,連忙托住她:“夫人你這是作甚。”

  “素黎不孝,多年過去,素黎連仙宮心法都已幾乎忘記,沒有修煉,但宮主卻心掛素黎,這讓我如何能不感恩愧疚。”

  方霖暗歎,十六年前,仙宮有一個弟子叛逃,仙宮之主大為震怒,不知那個弟子是什麽身份,亦不知師父對她喜愛與否,總之宮主封鎖了一切消息,仙宮之中無人再談及,這弟子就是殷素黎了。

  “夫人不必自責,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如今你的丈夫是劍南道節度留後李德林,你們的安危關系著劍南道的黎民百姓,你要冷靜應對這一次危機。”

  攜仙宮心法叛逃出宮本是死罪,但是仙宮之主沒有遷怒於她,而殷素黎應是也沒有泄露出去的,她都荒廢了。看得出來她對仙宮不是心懷怨恨,不然師尊不會派自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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