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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上煙雨》第207章 洛水傳書
陸遠頓住身形,有些迷茫不解。

“前輩可有什麽囑托。”

“睢陽十分危急,你去那裡,凶多吉少啊。”

陸遠笑笑,心道八卦乾坤步在身,打不過也可以逃,自己又不是真的跑去就義,於是無所謂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

李龜年渾濁的眼眸看了陸遠許久,仿若想要看穿他的心扉,許久之後,讚賞般的點點頭,對他說道:“你可懂音律?”

陸遠一愣,不知他為何突兀問這個,隨口答道:“略知一二。”

誰知李龜年爽朗一笑,竟說道:“也罷,左右這篇秘籍就要失傳了,一時半會兒我也找不到高人,既然你我有緣,我便將他傳授於你罷。”

“什麽…”陸遠有些吃驚,不知李龜年要做什麽,但卻知曉他曾為大琴殿弟子的身份,後來道不同不相為謀,便叛逃出門了,果真見到李龜年說道:

“我這裡有一篇《高山流水》古琴曲,是為歷代大琴殿伯塤口口相傳的曲子,上一任伯塤,也便是我的師父仙逝得早,早早將這曲子傳授於我,可我卻辜負了他老人家,叛逃出了師門…你聽得懂我說的話麽?我見你步伐沉穩,身矯如龍,應是武藝非凡之人。”

陸遠大吃一驚,立刻對李龜年躬身一拜,想了一想,不欲隱瞞,對他說道:

“實不相瞞,在下與昆侖仙宮弟子緣定終生,故而早與大琴殿瓜葛糾纏了,甚至…與大琴殿二殿主琴霽交過手,是老冤家了,前輩…”

李龜年撫須的手都僵在半空中,十分愕然,果真如他所言,一語成讖,處處是大唐,處處是故人,臨別天地之前,為自己送來這麽一位年輕豪傑,也不是老天是不是在諷刺挖苦自己。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這或許便是因果罷。不過你要答應老夫,這首曲子,不能傳給你的娘子,不然實在是…讓老夫欺師滅祖了。”

組訓和四百年恩怨他仍舊記得,一時仍放不下來,只是陸遠疑惑不解:“前輩為何執意要傳給晚輩呢?”

“因為天底下,只有老夫有此曲譜,這悠悠千載的神曲,老夫不忍他斷絕在自己手上。”

“為何不將他奉還大琴殿呢?”陸遠問道。

許久不見李龜年說話,天地之間只有大雁鳴叫與洛水奔流聲,李龜年仿若怔住了,如一尊雕塑一般,陸遠耐心等待他,好一會兒,李龜年才開口說道,卻是自言自語,雲裡霧裡:

“《高山流水》傳給了我,《漁樵問答》傳給了他,自此大琴殿的兩首至尊曲分崩離析,南轅北轍,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歸於一脈了。”

不等陸遠再次相問,李龜年卻是斷喝一聲,帶著空悠內力,將陸遠籠罩進了音域壁壘之中。無人知曉,此時的洛水之畔,上演著一場空前絕後的大琴殿傳承秘法,尤其是陸遠根本未曾修煉過《九章經》心法,於音律也不如方霖那般精通。

“若是你生命垂危之際,記得將它傳承下去。”

可是李龜年功參造化,《九章經》玄妙莫測,就是這般將《高山流水》打入了他的腦海之中。而後撂下這麽一句話,別過陸遠,向北而去。

那飄飄欲仙的青衣從自己身畔拂過之時,陸遠才從《高山流水》的音域幻境之中清醒過來,見著李龜年一步十丈,飄然遠去,陸遠隻來得及問上一句:

“前輩你要去哪裡?”

“去鄴城,了斷一樁因果…”

陸遠無法伸手阻攔,李龜年身後披散的是十裡款款曲音,將他隔絕在外,即使他八卦乾坤步大成,也無法出手阻攔。

只能失魂落魄地,翻身騎上烈馬,踏著細碎的步伐,跨過洛水,不急不緩的向東趕去。自始至終,李龜年為他傳法,都未曾透露過《九章經》的隻言片語,甚至一個大字都未在他腦海中留下,只有一串密集而又規律的獨特音符,《高山流水》的秘密便悉數隱藏在其中。

“原來不是宮商角徵羽,大琴殿有他獨特的自創音符,這般神秘,難怪數百年過去,幾首名曲的奧秘不曾被外人破解,大琴殿的祖師爺,果真功參造化,天降奇才…”

“只是,前輩不將《九章經》心法傳於我,要我怎麽運功彈琴?還是說,他對我心懷忌憚,實則防備著我,只是想借我之手,替他將這首曲子傳承下去?”陸遠搖頭一笑,心道自己太過貪得無厭了,能夠得授此等幾近失傳的神曲已是大幸,還要偷學別人武功,也不怕遭雷劈。

於是一片蕭索的河南大地上,只見一位年輕良俊,騎著一匹烈馬,悠哉悠哉飄蕩著,馬上之人時而失神,時而興奮,路過之人,無不將他視作傻子,等到陸遠大概琢磨透《高山流水》的奧秘時,才發覺過了許多時日,一身都是灰塵,腹中饑腸轆轆,找個驛站大快朵頤,才知曉洛陽至睢陽的這處官道,自己走了足有一個月。

至德二年春天,叛軍大將尹子奇與琴霽圍困睢陽已有六月之久,那十萬大軍,在睢陽城前圍成密集長線,人聲鼎沸,不知對這座孤城發動了多少次猛烈攻勢,不知向睢陽的城牆上投去了多少大石塊,城池千瘡百孔,破敗不堪,可卻始終矗立在河南大地上,任由叛軍摧殘,風雨飄搖,屹立不倒。

“老子都打累了,張巡,你看看有沒有人來救你,你看看幾千殘兵還能耗多久。”尹子奇虯髯圓目,十分憤怒,啐出一口唾沫,倒提長槊,指著城牆上罵道。

城牆上響起一聲中氣十足的喝聲,只是那喝聲夾雜著幾分空虛與顫抖,仿若有些氣竭:“哈哈哈,我等對得起蒼天,自有天救,死後魂魄歸於天池,而你們呢?是否夜夜驚悚,心有愧疚,害怕遭到天打雷劈。”

等到夜裡,睢陽城上燃起了黯淡烽火,一支十數人的部將衝出偏門,馬不停蹄,向東南奔去,奔了數裡地後,竹林裡突兀燃起無數火把,火光衝天,將十數人照的透亮,叛軍之中一人縱身躍出,竟是尹子奇親至,看清睢陽來人後,不禁暢快大笑:“哈哈,是南霽雲,本帥就知道你夜裡會奪小路去淮南求糧,怎麽,城中斷糧數日有余,餓的發慌了吧。”

無數燕軍盡數湧上,要將十數人活捉,南霽雲理也不理他,急命後撤,退回城內,可是尹子奇帶的部下足有數百,睢陽守軍餓的昏昏沉沉,逃命的力氣都沒有多少,一連被燕軍斬殺數人。就在尹子奇大喜,要將張巡手下這員大將生擒之時,幽暗密林裡突然響起炸雷般的響聲,數道掌力翻湧而出,將燕軍將士打得四散翻飛,竄出手持長刀的一人,向他斬來一記劍氣,尹子奇驚慌之下,只能側身躲過,卻是讓得陸遠一掌拍在南霽雲肩頭,一溜煙一般,奪路而逃。

尹子奇大氣,竟有人敢虎口奪食,策馬衝出山林,見著那人速度極快,帶著南霽雲奔馳在曠野平原上,自己的馬兒根本追不上,急忙搭弓射箭,嗖的一聲,箭法精準,直擊後心,卻見那人腳底一滑,輕巧躲過,還撂下一句令他氣惱之話。

“來日還你一箭。”

實則陸遠已經在睢陽附近觀察了半月有余,尹子奇大軍圍得嚴實,沒有什麽偷襲大營,縱火燒糧的機會,今日見到南霽雲落難,隻好出手相救,攀上睢陽城頭,將南霽雲放下,豪爽的漢子當即抱拳謝恩,屈膝跪下:

“少俠好武功,以後我這條命單憑你使喚,只要你別勸我投降,別勸我棄城而逃,做什麽都可以。”

他今日真是想勸城主棄城撤退的,只是見到南霽雲這般豪邁性子,卻是勸不出口了,城牆上火把光照過來,才見到這九尺壯漢盔甲下的面色十分憔悴,眼窩深陷,嘴唇皸裂,骨瘦如柴,複又看看身邊,城牆上歪七豎八地躺滿了將士,光芒打在他們身上,一個二個面黃肌瘦,有氣無力,如同軟泥一般癱倒蜷縮在角落裡,若非陸遠尚且聽得到細微鼾聲,幾乎以為這是一堆死屍。

“這也太可惡了,便是不派兵救援,至少也得運些糧來,淮南究竟是誰坐鎮,這般有些喪盡天良了。”

南霽雲聽見他說的話,面上泛起希冀之光,一把抓住陸遠的肩膀,幾乎將他視作最後一根稻草,又是激動又是擔憂道:

“少俠是哪個將軍座下?可否有援軍前來。”

“末將追隨李光弼將軍,隻身一人前來。”

“李光弼?”南霽雲怪叫一聲,面上笑容如潮水般散去,絕望之色浮於滿面,連聲歎息也沒有,轉過身低頭離去,九尺高的身軀顯得十分落魄,口中喃喃道:

“快走吧,少俠,趁夜逃走,睢陽早已不是人待的地方了。”

“你…”陸遠十分不解,多少自己也是一員猛將,怎麽他這般不理不睬,可是人已走遠,隱入黑暗了,自己只能靠在城牆上歇息。

第二日太陽升起,陸遠才知曉受困大半年的睢陽城是一副什麽景象,和煦的陽光帶給了這些磚瓦光明,卻無法帶給這裡的兵民一絲光明。街道上四處都是泥土翻飛的痕跡,到處都是土坑,為何會有土坑呢,便是斷糧多日的將士將大小樹木連根拔起,去刨樹根,扯樹皮,無數土屋石牆的角落裡遍布著刀劍挖出來的洞痕,那是挖老鼠果腹的痕跡。

城中隨處可見餓死的百姓,大多衣不蔽體,藍縷破爛,此時天氣尚且寒冷,百姓不可能褪去衣裳,多半不是吃了便是被奪走。尚且活著的人,無不是皮包骨頭,肚子卻鼓脹得如同懷胎婦女。而陸遠虎背熊腰,肌肉壯實,落在睢陽城內,便成了另類,從身側路過的百姓,甚至官兵,看向他露在鎧甲外的飽滿臉頰,精壯手臂的眼睛裡無不散發著綠光,饒是陸遠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無數次,見慣了河北慘狀,也不禁被這群受餓將死的人看得膽戰心驚,渾身內力幾乎消散,抬腿邁不動步子。

那一瞬間,陸遠心裡竟有個匪夷所思的念頭,他寧願睢陽的百姓死了,活著比死遭罪,甚至他想扯一塊大旗,裹上這些肚子鼓脹,卻又瘦骨嶙峋的屍體,帶到靈武去給陛下看看,帶到淮南去給節帥看看,一時間,自己竟然不知道去恨誰, 究竟是自己痛恨了一年的叛軍更凶狠,還是偏安一隅的朝廷更殘忍。

陸遠飛也似的逃離,逃上城頭,他不想在睢陽城內多待一刻,多待一刻,隻覺得自己內心難安,城牆之上,南霽雲睡了一夜,恢復了精神,扯著嗓子,在那裡大聲嚷嚷,為眾人提升士氣,所說之話,全然不像是一支衝鋒陷陣的虎師,而是傷痕累累,夕陽西下的慘烈,給陸遠的直覺便是,他已經餓昏了頭,已經神志不清了。

“將士們,你們怕死麽?”

“我知曉,你們不怕,你們怕的是受俘,你們怕的是不能死在沙場上,你們怕的是,哪一日意志不堅定了,倒戈投降,再也不能戍守身後的淮南大地。”

南霽雲啐了口唾沫,口乾舌燥。

“時至今日,還有人問我,張將軍死守睢陽,值得麽?何謂值?何謂不值?我們年紀輕輕,戰死,甚至餓死在睢陽城裡,朝廷給我們的嘉賞是一塊可憐的絹布,沒有一口飯吃,沒有一份爵位,值嗎,確實不值。”

陸遠靠在城牆上,隱約竟然聽到細碎的哭泣聲,他都聽得見,南霽雲自然聽得見。

“不要哭,男兒有淚不輕彈,我們保衛著整片江淮,我南霽雲,為結識了你們這群大好男兒而感到自豪。你知道張巡與我為何不撤退嗎?我們身後是萬裡沃土,無數百姓,戍守那片土地的是誰?徐州許叔冀,臨淮賀蘭進明,他們連一粒米,一副鎧甲都舍不得拿出來,你們指望睢陽城破之後,他們能夠忠肝義膽,抵抗叛軍南下?指望兩個敗類守護淮南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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