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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上煙雨》第198章 滴滴墜馬衣
“呵呵…哈哈,李枺綾啊李枺綾,我侯氏苟延殘喘,本就活得萬般不易,怎奈何偏偏又遇到了你。”

洞庭湖畔的清風一吹,江南的秋日明明十分暖和,可是湖風吹在身上,卻有冷冽之感。修煉幾十年了,整日身處寒山峭谷之巔,終年與大雪相伴,早已不知道什麽是冷,今日卻在江南感覺到了冷。

那口大湖,仿佛要將自己埋葬了,太白相力一日千裡,也躍不過去了。

“為何每每大事將成之際,總有你這樣的人莫名殺出來。咳咳…”

侯君炎再次怒喝道,眼眶深邃,面色潮紅,口中竟然咳出鮮血,血沫星子濺落在胸口黃袍上,朝著絲綢縫織的痕跡湮開來,仿若一朵朵花瓣殘破的梅花。回紇的那株神藥,藥力愈發微弱了,侯君炎感覺的到,雪蓮神藥藥效退卻的時候,便是自己離死不遠的時候。

可惜了,方霖和方杜兩個孩子,歷經艱辛為他奪來這株藥續命,可是自己好像看不見侯氏的將來了。

“像我這樣的人很多,他們皆在河北,在關中,奮不顧身,為了守護身後家園,舍棄一切。”

李枺綾話音淡然,仿若打了一夜,將一生的疲倦都激發出來了,此時心頭只有苦與累,沒什麽氣力與侯君炎大聲怒吼。

只是侯君炎癱坐在木椅上,仰天長歎,雙目血絲彌漫,如兩張巨網,將他吞噬,比之江南的水網還要密集。

“啊…老夫大恨,命運總是對我如此不公。炎兒對不起大哥,對不起爹娘,對不起祖宗,沒能將宗族拉出萬丈深淵,卻越陷越深了。”

李枺綾最後一回,轉過身看了一眼江北的天空,藍盈盈如同渤海的潮水,小時候她曾追隨父親的商隊,去齊魯大地的海邊看過一眼,父親對她說,他們清河薑氏是齊王后裔,從海邊的富庶之地遷到河北,已有幾百年了。

可是一眼望去,洞庭湖與清河相隔關山萬裡,即使是以她大成太白相力之威,也要奔襲數日,這樣看是看不到的。

也不知是在看向北地的何處,或許是清河,或許是洛陽,長安,亦或是吐蕃邊緣的那一輪山脈,她的一生都在北地度過,就像一匹過江騾子一般,從大海畔遷徙到大雪山,一輩子都未停歇過。

為了什麽呢,她也不知道,人之一生,多半是徒勞,多半是迷茫的。可能最後一次下山,才找到了人生中的因果。

只是可惜,自己的葬地,離故土那般遙遠。

“做個了斷罷,就在這裡。”

李枺綾轉過身來,望向木椅上的侯君炎,太白相力的輝光在腳底蕩漾,熒惑相力與鎮星相力的烈光環繞周身,從未這般閃爍絢爛過。

“奔襲了大半輩子,我也很累,洞庭湖的綿綿湖水,應是跨不過去了。”

她曾見過北天宮的萬千星辰,與持續一個時辰連續不絕的流星雨,倒映在千丈高地龍木錯的湖面上,億萬光年透過茫茫虛空撒下的光芒,與漫天雪蓋交相輝映,照亮了整座昆侖山,可是斯人已逝之時,只是如同一顆星子墜落進洞庭湖的水色之中,濺起一圈淺淺的波紋,連大湖的邊際也沒有碰到,湖裡甚至沒有一條魚兒翻滾。

三日之後,當方杜披荊斬棘,在巴陵城外二十裡處,人樣高的叢生雜草中找到侯君炎時,不禁心頭髮冷,冷入骨髓。

侯君炎渾身是傷,身上密密麻麻,遍布著數個血洞,黃袍上的龍都斷成數截,血洞焦黑腥臭,若非是這熒惑相力所致,灼燒了傷口,恐怕侯君炎早已失血過多死去,而他借神藥之力,紅潤光滑了一年的面龐,再次衰老,

爛瘡生起,破敗不堪。方杜害怕他死去,自己雖對侯君炎的復仇大計萬般複雜,可這卻是悉心培養他幾十年的叔祖,慌亂之中步伐都有些紊亂了,跪在龍椅下,為侯君炎續命療傷。

可是當方杜抓起那隻手臂時,卻發現上天為他存留的最後一條手臂也斷了,經脈斷裂,骨骼打碎,他這般年紀,沒有辰星相力加身,已經不可能自愈了。

淚水在眼角劃落,方杜感到十分委屈,這個老人一生快樂過麽,他沒有,可上天還是要這般待他,這便是造反的代價麽,為何不落在自己身上。

雖然侯君炎渾身功力被廢,經脈斷得七七八八,可還有微弱心跳,支撐著他吞咽一口氣,興許是方杜不斷送去的內力滋養了殘破不堪的經脈,興許是天地間為數不多的人,不將他視作反賊,冷冽的洞庭湖畔尚有這麽一絲溫暖,侯君炎在這一脈相承的內力續命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帶我回去,去襄陽,我要見一個人。”

“叔祖…”這般氣息虛弱,毫無血色,讓方杜方寸大亂,幾乎想要違逆命令,將他送去巴陵養傷。畢竟襄陽還有很遠。

“她會來,她一定會來的。”侯君炎掙扎著抬起頭,死死盯著方杜,斷裂的手臂捏的很緊,也僅是讓方杜感到些許握力。

“我有一些話要對她說,這是我們宗族活下去的最後機會,方杜,這個時候你不要亂。”

不知為何,襄陽之戰的消息不脛而走,不出半月,便傳遍天下。

萬賀門死傷慘重,叛軍統領青黃不接,江南的叛亂多半是翻不起什麽風浪了。

侯君炎被打廢,強撐一口氣,死守襄陽這座孤城。

昆侖仙宮之主李枺綾匡扶天下,幾乎與世間難逢敵手的侯君炎同歸於盡。而後墜入洞庭湖中,生死未知。

這般淒美動人的故事總是引人落淚的,關中的百姓自發聚集起來,痛哭三日,向著江南跪拜,祭奠替他們收復長安的西王母,無數紙蓮花,長明燈投進渭水,照亮了黑夜,順著河流一路東去。

長明燈上寫滿了祭奠李枺綾的挽聯,聽聞安祿山坐鎮洛陽,對她的所作所為十分憤怒,一把火將流到黃河還未熄滅的長明燈悉數燒了。

而後江南的大小門派,城池太守揭起義旗,歸順朝廷,將殘存的叛軍悉數斬殺,再也沒有武功絕頂的高手渡江而來,恐嚇他們了。

太子李亨帶著文武百官,多數宮女北上靈州之後,在三次推脫之下,於靈武郡繼承大統,史來還是第一次有皇帝在黃河衝刷的這片平原上繼承大統的。此處號稱塞上江南,籠統卻不過幾百裡地,被賀蘭山包裹,富庶不到哪裡去。

此處卻是朔方節度使駐地,朔方軍在此地牧馬生息,操練兵力,李亨逃到這裡即位,顯然,而今局勢詭譎,悠悠大唐,萬裡沃土,到處令他芒刺在背,只有驍勇善戰的十萬朔方軍能夠令他睡個安穩覺了。

李亨得知襄陽戰事之後,喜出望外,大力嘉賞山南東道節度使來瑱,更是在百官難以預料與群臣錯愕之下,為李枺綾做了一個封禪大典。

大唐信奉道教,以黃老之術治國,高宗皇帝在位時,奉老子李耳為李唐始祖,追封其為“玄元皇帝”,後來武曌篡唐建周,便自稱彌勒,信奉佛教,撥亂反正之後,李隆基又為老子加尊號“聖祖大道玄元皇帝”。

因李枺綾也姓李,又是紫薇大帝傳人,又為關中百姓追思,李亨便將她請入太廟,為她立牌匾,追封其為“應元娘娘”,李唐不亡,香火不滅,名正言順為她延續香火,讓天下人祭拜。

封禪之事完畢,江南各郡愈發興奮,打著“應元娘娘”旗號,收復失地,江南的光複已是近在咫尺,群臣上書稱讚陛下英明,而後李亨命來瑱統領荊襄大軍,包圍襄陽,收拾殘局,打通江南要塞,恢復江南稅收。

“應元娘娘”事跡越傳越廣,坐祁連山鎮吐蕃,三日複長安,七日平江南,又是那般來歷神秘,又是為了黎明百姓付出生命,此間種種,子民為之落淚,天地為之感傷,無不振奮人心,於是李亨十分激動,打算趁熱打鐵,收復潼關,兵出關內,一舉拿下東都。

史思明反應很快,知曉江南不能為之掣肘之後,當機立斷,迅速率兵席卷河北,聚攏各地殘兵,兩月之後,再次聚集十萬大軍,翻越太行山,向太原圍困而來,欲圖攻陷河東,威脅關中與隴右,直插靈武。

河東告急,山西大地就要淪陷,李亨急令河東道節度使李光弼出兵,救急太原,於是李光弼領著幾萬河東軍與朔方軍的混軍,發兵開拔而去了。

出兵前夕,在靈武皇帝行宮之外三裡的小鎮上,陸遠與方霖依依惜別。

短短數月,天地竟然大變,世間之人如走馬觀花一般,歷經了滄海桑田,整個大唐卷進去這場戰亂漩渦之中,承受時日煎熬,沒有方寸之地可以獨善其身。

而這漩渦中心,竟是方霖自己。

“沒事的,子遷,你去太原的路上,要萬般小心,小心敵軍偷襲,不過太原城厚實,還好…也要防范敵軍劫糧草,史思明十分狡猾,最是喜歡做這件事…”

“不過好在,李光弼將軍是這個小賊的克星,還好…”

“霖兒…”

常言人心險惡,而今天下大亂,四處不平,自己武功高強,能為方霖防得住刀刃利箭,卻防不住悠悠眾口,只要有人的地方,便有流言蜚語,流言比水流還要湍急,衝散了一道道關隘城牆,不知傷了方霖多少次心。

曾經從退回紇大軍的巾幗英雄淪落到反賊同黨,料想她是沒有睡上一個好覺的,自己親眼看到,她在與河東的稀疏叛軍交戰之時,數次晃神,連星劍都拿不穩。

這便算了,霖兒一直在忍著,她心想自己姓方不姓侯,自己的命和叛軍扯不上乾系,時間能夠抹平一切,世人會住嘴,可是數日之前,李枺綾戰死在洞庭湖的“捷報”傳來,卻是敲碎了方霖最後一根神經。

陸遠記得昨日,日上三竿之時,在她的營帳之內,彌漫著濃烈酒味,方霖靜悄悄躺在床上,手中緊緊握著白瓷酒壺不放,壺上的青釉都被她捏的模糊,淚水打濕了枕頭,一整夜卻聽不見一聲哭聲。

陸遠很心疼,很想將她抱在臂彎內,企圖自己能夠溫暖她。可是第二日醒來時,方霖卻與他有說有笑,推杯換盞,當那句:“而今我是應元娘娘的關門弟子,再也沒有人罵我是反賊了。”說出口時,方霖笑得很燦爛,陸遠卻為她留下了不爭氣的眼淚。

“想什麽呢,可是在想,與我分別的這些日子,去軍中泄泄火氣?我知道軍中有那些東西, 可你…可你要聽我的,你不許去…”方霖伸出雙手,捧著陸遠的臉頰,見他心不在焉,盯著自己一直看,便出言調笑道。

方霖的十指很燙,觸碰臉頰,十分滾燙,陸遠的內心也很燙,見到方霖將複雜的哀傷深深埋在眼底,流露面上的永遠只是笑容與絢爛,晨曦的光芒撒在方霖靨下,鼻尖,宛若透明一般,宛若脫塵,從未來過這個濁世,陸遠不禁心頭一痛,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霖兒,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平定這場戰亂的,等到河清海晏,天下太平之日,我們相伴到老,再也不分開,這一日不會太久,霖兒等我。”

“不能忘了我…”方霖依偎在陸遠的甲胄之中,聲音細微難聞,即使是初陽日上,也將兩道影子拉得斜長,陸遠的胸膛很暖,即使隔著厚重鐵甲,也能感受到溫度。

或許這茫茫大地,悠悠大唐,萬裡江河,霖兒只剩下自己了。

“走了,陸將軍,節帥催了好幾遍。”

運糧官落在大軍後頭,看著二人依偎的身影,歎息許久,女相國的故事在軍中私傳多日,眾人無不為之感慨,雖然李懷光和渾瑊將軍嚴令軍中不許傳謠,違者軍法處置,可還是有人對她出言譏諷,惡語相向。

運糧官是個實在人,挺拿這女相國當個將軍的,所以在此地等了許久,實是輜重都已拔出一裡外了,才對他呼喚。

河東軍迎著烈日,向東開拔,去戍守太原城了,漫天長戈,井然有序,小鎮上一位穿著淡黃襦裙的年輕女子,望著遠去的將軍,久久不肯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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