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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上煙雨》第211章 曲終人散
睢陽城牆上很安靜,只有惺忪枯燥的火把光芒搖曳閃爍,只是透過堅硬厚實的城牆,隱隱約約聽得見啃噬皮肉和炙烤骨頭的聲音,那仿佛是透過萬年歲月,古蜀部落磨牙吮血的淒慘聲響。雖然每一次戰亂,每一年饑荒,都會有這種聲音出現,可至少開元至今,不曾聽到過了。

張巡已經將一切都放棄了,睢陽的數千守將,宿命早已注定,沒有第二條路。

這一頓口糧十分厚實,夠將士們吃上幾天,可幾天之後,終究還是要枯竭的。陸遠實在下不去口,張巡也不可能為他搜刮來人吃的食物,城中早已空空如也,陸遠只能悄悄出城,遠離噩夢,靠在城牆角落裡,仰望月亮,初春天地殘留的嚴寒才能令他心頭稍稍平靜下來。

城中無糧,不能餓死,只能自己去取了。第二天,陸遠又來到了徐州,憑借輕功攀上了徐州城,果然,許叔冀依舊在府上大擺宴席,大魚大肉,琳琅滿目。

陸遠故技重施,問他要糧,要兵,許叔冀不許,陸遠大怒,扯下一塊屏風,卷起滿桌魚肉就走。

自此次之後,陸遠心知敗類是不會給糧的,所以往後數次造訪徐州城太守府,並不是真的問他要糧,而是為了填飽肚子。

所幸郭子儀助了他一臂之力,使得輕功大成,縱步獨善千裡奔襲,天下罕逢敵手,來往徐州與睢陽之間,不算太累。

只是三番五次,許叔冀終於忍無可忍了,任誰也猜得到,陸遠來他府上,就是來要“糧”的,要糧便也罷了,竟這般無理取鬧,於是許叔冀挑了一個時日,在府上埋伏了刀斧手,要給他一個教訓。

那一日打得天昏地暗,血光四濺,陸遠心有警覺,憤而殺敵,幾乎將許叔冀斬了,可是徐州的官兵太多,少年英雄也只能抱憾出逃,茫茫數萬徐州大軍,始終不曾援助睢陽,卻是將屠刀揮向了自己。

徐州要不到糧了,陸遠無可奈何,只能去更為遙遠的臨淮,去拜訪一等敗類河南節度使賀蘭進明,起初賀蘭進明與那許叔冀的做派一模一樣,對陸遠有說有笑,好酒好肉招待,將他奉為座上賓,對他以“小兄弟”相候,可就是不肯吐出一兵一糧,陸遠來往了幾次臨淮之後,也引得賀蘭進明生出猜疑之心了,對他冷淡相向,閉門謝客。

賀蘭進明那句話:睢陽陷落否?睢陽早已陷落。時常在陸遠心頭浮現,終生不可忘懷。

“敗類啊。”陸遠仰天大吼,可茫茫天地間,卻無人聽得見他的聲音。

回去睢陽的路上,下起了細密雨霧,雨點落在盔甲上,無不令他渾身寒冷,仰望蒼天之際,見到的是片片烏雲,將江淮大地籠罩得看不見日月。

再鐵的漢子也要敗於饑腸轆轆,陸遠就這樣輾轉徐州與臨淮一個月,飽了自己數頓,卻也消瘦了一圈,再也從兩個敗類手裡要不到口糧了,懷中硬如鐵塊的兩口饅頭吃完,恐怕自己也要餓死了。

城裡將士,已經吃餓死於城中的百姓屍體,有一個月了。

最可怕的不是難以下咽與良心譴責,而是四起的瘟疫,無數人身上生了毒瘡,面無血色,這些將士恐怕等不到餓死,等不到城破,便要痛苦死去了,睢陽陷落的日子,掐指可算。

有時陸遠看見那大鍋中煮沸的肉塊,腐肉糜爛的香味撲鼻而來,他餓得頭昏眼花之時。也要想要衝上去啃一口。只是每次陸遠都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將自己打得吐血。

有時陸遠很清醒,他知曉自己從未融入進睢陽的將士之中,一如睢陽的將士,如一堆死屍一般,從未正眼看過他,

沒有一人去問他,你不吃人肉,怎麽餓不死,仿若這碩果僅存的千余將士,將他隔絕得很遠,他們生活的世界是地獄,是無間地獄,到處是血肉和油鍋,活在人世,和死去又有什麽區別,陸遠離他們很遠,與他們根本不是一路人。更像是將這一切映入腦海中的旁觀者。

陸遠想去河東搬救兵,至少他是郭子儀和李光弼的親信,哪怕搬得來一支陌刀隊,搬得來一石糧草,仿若睢陽也有救。只是那關山萬裡。隔著洛陽和尹子奇大軍,任誰都知道,這是徒勞。

唯一能讓睢陽的將士目光複雜卻又心懷感激的,便是陸遠從未逃走,甚至有時會有年長的將士拍著陸遠肩膀反勸他:

“陸將軍,走罷,你救不了我們的,我們的家天南地北,可我們的歸宿都是睢陽,這樣最好了。”

陸遠始終未走,始終想救他們。

直到月底,尹子奇大軍再次圍城,所有將士都知道,宿命到來了。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啊”陸遠望著遠處黑壓壓的大軍仰天長歎,對兩個敗類之痛恨到了極致,亦擔憂身後揚州之安危,一個身長八尺,容貌清秀的漢子目光中閃爍著晶瑩淚花。

尹子奇親率五千步卒架雲梯攀登城樓,又率五千步卒推撞城車轟擊城門,五千弓弩手一字排開,列陣於後方待命,兩萬鐵騎將睢陽東,南,西方位團團圍住,防將士逃跑。

只是睢陽城中沒有一人逃跑,僅存的八百壯士悉數匯聚在北城,阻擋敵人攀登,尚有力氣的搬來城中熬煮口糧的油鍋,與大塊碎石砸人,沒有力氣的用身體堵在垛堞之後,持矛刺殺敵軍,只是能夠搬動油鍋,持起長矛的將士十不存一,許多人趴在城牆下,精疲力盡,被敵人一推便會倒下。

張巡與南霽雲身先士卒,提著長矛橫刀與燕軍廝殺,毫不畏懼身上傷痕,力求多殺一賊,則為江淮百姓多去一敵。只是敵軍太盛太猛,睢陽守將頭昏眼花,再也抵擋不住這一輪潮水般的攻勢了。

守了叛軍十個月,退敵數百次的睢陽城終於陷落。

尹子奇率幾百步騎進城搜刮,想看看這座城池內究竟有什麽,能夠在無援兵無糧草的境地下,阻攔他十萬大軍數個月,可是城中什麽都沒有,莫說一顆樹木,便是連雜草也見不到一叢,到處都是坑坑窪窪的洞穴,而城中稀稀疏疏,距離著一些百姓,蜷縮在數處角落裡,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眼神空洞,對燕軍到來視若無睹。

隨處可見的人骨頭,成堆擺放,還有一件糧倉,裡面竟然堆滿了尚未腐爛的屍體,此情此景無不讓久經沙場,殺過無數人的尹子奇心驚膽戰,連吞咽唾沫,也覺得頭暈目眩,揮刀屠城的命令也沒有下,一時間竟對這座令他痛恨不已的城池感到索然無味。

僅存的百余將士和張巡,南霽雲捆綁雙手跪在睢陽城前,尹子奇搜羅完城池出來,站在二者面前,沉默許久,終於開口問道:

“是什麽值得你為這個見死不救的朝廷這麽做?”

張巡張口大笑數聲,口中牙齒都掉光了,笑得尹子奇頭皮發麻,一股鬱火在心中悄悄燃起。

“是因為我和我的將士站著死,而你們跪著活。”

身邊部將看見尹子奇目光複雜,許久不曾說話,以為他被張巡的氣魄打動,要勸降二人,便對他說道:“將軍,此二人忠貞義節,不可能為我所用,不能久留。”

尹子奇點點頭,對部下說道:“送他們上路罷。”

尹子奇的大軍多數還在城外十裡駐扎,而派遣來攻城的將士多數也進了睢陽城歇息,此時只有數十人圍在此地,將睢陽守將行刑,料想他們饑病交加,幾乎走不動路了,一個個只求一死,不再可能奮起殺敵,尹子奇便失了警惕之心,背對眾人,抬頭望著千瘡百孔的城池深思今後大事。

跪在地上受死的守將中,突然暴起一人,大步一邁,搶下叛軍手中橫刀,直衝尹子奇而去,正是埋伏在此的陸遠,陸遠眼窩深陷,饑腸轆轆,可畢竟來睢陽城晚,在江淮城池蹭了不少酒肉,有深厚內力抵禦,身子骨依舊硬朗,不曾犯病,八卦乾坤步之迅猛,令一眾叛軍來不及阻攔,只能出言驚呼:“將軍小心。”

“叛賊受死。”

尹子奇對此人印象深刻,不過十數日未見,幾乎以為他棄城逃走了,卻不知仍舊潛藏於此襲擊,這亦是陸遠與張巡的最後一搏,縱然城池破了,斬了叛軍主將,也可讓燕軍騷亂,一時停滯不前,為江淮大軍爭取時間。

那橫刀冷光冽冽,陸遠使出了殘存不多的內力,盡數附於刀刃上,要以天定劍訣立斬尹子奇,劍氣幾乎就要臨頭之時,一股冷冽的寒冰氣息猛然升起,華服身影阻擋在尹子奇面前,一指點出,竟將劍氣凍僵,陸遠大恨,持刀去砍,卻見琴霽冷笑一聲,不慌不忙,一指彈在刀刃上,橫刀頓時寸寸斷裂,一掌拍在陸遠肩頭,八尺男兒如雪片一般倒飛而回。

此番交戰,陸遠才知道自己竟已如此虛弱,幾乎接不下琴霽一掌,危急關頭,張巡與南霽雲咬碎了牙齒,掙斷了繩索,與一眾叛軍廝殺扭打起來。

南霽雲高大的身影漸漸隱沒在燕軍的玄衣鐵甲之中,不斷有他的喝聲透過無數廝殺聲傳來:“走,快走…”

陸遠噙著淚花,捂住胸口,不知是心痛還是傷痛,咬牙咽下一口血水,心知救不了他們了,便轉頭施展八卦乾坤步,向西逃竄。原本料想自己輕功獨步天下,在這大唐土地上,來無影去無蹤,畢竟師傳衛國公李靖,又有幾人追得上呢?可是而今今非昔比,又餓又困,筋骨疲亂,內力斷斷續續,時有時無,跑了兩步便要歇息,而那琴霽竟是發了瘋,離了燕軍大營,獨自一人追殺陸遠。

“老賊陰魂不散。”

陸遠扶著大樹大口喘氣,惡狠狠啐一口道。

“哈哈哈,小賊自詡忠義,實則仍舊做了逃兵。”

琴霽飄然而至,一指點出,那顆大樹頓時蒙上厚厚冰霧,春風一擺,掉了一身樹皮。

陸遠掙扎著邁步逃竄,仍不忘了與琴霽相互責罵。

“這不是為了保住性命,將來好殺了你這不忠不義的狗賊麽?”

“老夫忠於祖師,義於武功,何謂不忠不義?故而老夫定要為門派除敵,將你擒住,好好盤問,《高山流水》琴譜是從哪裡來的。”

琴霽冷笑道。

“乃是俞伯牙托夢於我,傳我琴譜,告誡我替他清理門戶,教訓你們這幫不肖晚輩。”

琴霽聞之愈發色變,怒火中燒。

“無恥小賊, 牙尖嘴利。”

“哈哈哈,而今我身負《高山流水》古琴曲,你這大琴殿殿主敢否稱我一聲祖師爺爺?”

陸遠十分暢快,仿佛找到了琴霽軟肋,一時得意,腳下一空,墜入一條山澗之內,連翻帶滾,樹枝刺破皮膚,讓他一身是傷。琴霽靠近懸崖,見狀笑得嘴都裂開了,縱身一躍跳下去追他。

“看見沒有,多行不義必自斃,讓你貪婪無恥,偷學我派至尊曲,老天都看不入眼。”

誰知陸遠依舊有力氣,喘息聲從山谷中幽幽傳來:

“我便問你,我精通《高山流水》,是不是有資格當大琴殿伯塤,你是不是該喚我一聲祖師爺爺。”

琴霽氣得七竅生煙,怒而拍出一掌,將數丈寬的一片濕潤山林拍成冰窟,可卻不曾傷到陸遠,聽得不遠處稀碎聲響,灌木一陣擺動,又逃竄出去了,還不忘撂下一句:

“琴霽老賊,你大琴殿祖師功參造化,將《高山流水》定做至尊曲,用心良苦啊,可惜後輩利欲熏心,早已將組訓忘諸腦後了。”

“由得著你在這裡胡鬧說辭。”琴霽大怒,再次追上去。

猶記得上一回受他門派追殺還是琴武陽那廝,而今卻成了二殿主,武功早已是天翻地覆,陸遠不禁感慨萬分,只是渾身樹杈子刺痛,讓他齜牙咧嘴,反倒是刺激得他清醒三分,一路狂奔,身後寒冰氣息如附骨之疽,陰魂不散,每當陸遠停下歇息之時,琴霽便能立刻趕上。

二人追追逃逃,竟在河南的山林中度過了三日,而後面前豁然開闊,樹木變得稀疏,將要見到黃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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