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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上煙雨》第190章 戚戚黃土歸
祁連山的無字玉璧光華漸漸隱去,靜謐黯淡的夜色再次籠罩山林,清風拂過李枺綾素白衣角,蕩開層層漣漪,不老的容顏望著無字玉璧上倒映的淺淺人影幽幽一歎:

“霖兒,你曾問師尊,為何昆侖仙宮的掌門人要擔負起拯救蒼生的重擔,其實師傅從來沒有做過拯救蒼生的大事,只是看見流離失所的可憐人,自己於心不忍。”

李枺綾解下發髻上的一顆碧玉簪子,古樸而斑駁,怔怔看了許久,而後放在無字玉璧前的青苔岩石上,山上罡風吹了整整一夜,簪子如同定海神針一般,始終未曾移動半寸。

漁陽遠征而來的叛軍殺到長安來了,江南叛軍自號陳國公之後,發檄文討伐不義之軍,襄樊岌岌可危,安西動蕩,反反覆複,趁亂作祟。如此數百年難得一遇的大好時機,佔據高原居高臨下的吐蕃人如何能不為之興奮呢。

吐蕃讚普在布達拉宮內背負雙手,左右徘徊,眼色始終在狂熱與隱忍之間來回折騰。如此大好時機,河西隴右空防,若是錯過了豈非十分可惜,可若是被祁連山上的那個女人盯上了,我的性命便不得安穩。

就在讚普咬牙下令,大軍東征之際,萬裡之外的絕世高手果真應聲殺來。

禁衛軍無法阻攔太白相力之迅疾,大小禪宗高手被鎮星相力打得翻飛,李枺綾面色冷冽,二話不說,赤手空拳殺上瑪布日山,遮蔽天空的熒惑相力之火光在黑夜之中引起無數人騷亂,仿若八十年前蘇定方火燒布達拉宮的場景就要再現。

“我吐蕃與你無冤無仇,為何屢屢殺上門來,你隻身一人這般猖狂,就不怕今日皈依我佛,永遠留在邏些嗎?”

吐蕃讚普深受高原百姓敬仰,何時受過這等怨氣,饒是李枺綾武功奇高,神出鬼沒,時刻要索他性命,此時也壓製不住心頭的怒火了。

無數喇嘛從布達拉宮大大小小的宮殿中湧出,將讚普護在身後,人影攢動,望向李枺綾的目光充滿驚疑,有年歲稍長的吐蕃佛師雙掌一合,向李枺綾殺來,卻不是她的一合之敵,大成鎮星相力重如泰山,李枺綾紋絲未動,而吐蕃佛師已經吐血倒退。

“我不會留在邏些,亦可帶著讚普離開邏些。”李枺綾負手淡漠的神色落在吐蕃人眼裡是與佛門聖地格格不入,無數人對她怒目而視,卻又不敢上前一步。

“讚普發布軍令,在高原集結大軍,瞞不過唐軍的眼線,今日我孤身前來,是勸讚普退兵的。”

有禪師湊近讚普,對他耳語:“我等結佛宗大陣,三十三天諸佛齊聚此地,諒她是西王母在世,也不是我邏些諸多高手之敵。”

只是讚普咬牙切齒,將他按下:“看看她要做什麽再說。”

“我等對仙宮之主一向敬仰,數十年秋毫不犯,怎會有兵出祁連山一事,是誰在邏些散布謠言,依法當斬。”

讚普冷冽的眸子擰成一條線,在大殿外左右環視,四處喇嘛,甲兵摩拳擦掌,卻無人應他。李枺綾冷漠地看了讚普一眼,不置可否,獨自向大殿內走去。

布達拉宮的正殿矗立著一尊幾十尺高的金漆銅佛,佛像莊嚴,巍峨參天,數十年前蘇定方率軍殺進邏些,熔毀殿上佛像之後,吐蕃人便建了一座更大的。李枺綾右手輕捏,垂於胸前,左手負於身後,望著佛像注目久思。

諸人不知她要做什麽,吐蕃讚普面色陰晴不定,喟身側禪師道:

“活佛怎麽還未出現。”

禪師搖頭苦笑:

“活佛仍在閉關。”

強敵來犯他便閉關,也不知佛祖派他來人間何用。讚普心底冷笑連連,面上卻不好發作,隻好對那面色古樸的年長禪師使個眼色。

禪師耷拉的三寸白眉一挑,立刻會意,腹中一股,混著內力對李枺綾的背影冷喝:“閣下見著老子當俯首跪拜,見著佛祖卻這般無禮,不怕有違天命,因果報應嗎?”

身側的佛宗年輕弟子聞言盡皆憤慨難當,隔著一丈將李枺綾團團圍住,皮膚黝黑顴骨高突的僧人們氣息起伏,將佛祖坐下台案上燃燒的青煙都吹得搖搖欲墜。

不知為何,這些人令得李枺綾依稀記起了薛懷義,而今薛懷義在安西聚眾反叛,此事卻是因自己而起,算是有負安西百姓。

“我與佛祖心意相通,亦與佛祖有獨到的闡釋之法。”

卻見李枺綾幽幽一歎,望著金光閃閃的巨大佛像搖了搖頭。一眾年輕喇嘛甚覺莫名,不解其意。卻聽得大殿中的白衣身影如腳生行雲一般,生生在眾人眼前飄然而起。而後落在釋迦摩尼佛像腿上站定,無數喇嘛來不及喝止,卻見到李枺綾再次縱身一躍,淡黃色的內力覆蓋在白皙右掌上,朝著釋迦摩尼佛像腹上袒露的“卍”字印記輕輕一拍。

“咚…”

如同金幢鳴鍾一般,巨大的顫聲在瑪布日山山頂無數的空殿樓閣之中徘徊,據後世吐蕃人記載,這一記悠揚的鍾聲綿延一個時辰經久不退,籠罩整座布達拉宮,磅礴氣息令得宮內香火斷絕,天空烏雲密布,佛號不息,佛光不滅。據說讚普大人望著釋迦摩尼佛像肚臍上的那道深達一寸的女子掌印癡呆了足足一日,才命喇嘛將那凹陷下去的掌印填上。

鍾聲響起時,大殿內黑壓壓跪下一片,所有喇嘛低頭口誦“南無釋迦牟尼佛”,《楞嚴經》與《大悲咒》在佛像前經久不絕,那年長的長眉禪師淚流滿面,望著佛像上觸目驚心的掌印哀傷不絕,指著李枺綾的背影口齒哽咽說不出話來。

只見李枺綾如若無事般,施展熒惑相力,將粘在指縫間的金粉融化,化作數滴金水滴在石板上,如佛淚一般,熠熠生輝。大殿內的吐蕃人只有一身華麗服侍的讚普未曾跪拜,呆若木雞,唇齒微張。李枺綾回頭看了他一眼,緩緩說道:

“佛祖告訴我:咒詛諸毒藥,所欲害身者,念彼觀音力,還著於本人。”

“是戰是和,讚普好自為之。”

李枺綾施展輕功,飄然離去,佛宗的喇嘛盡皆跪在大殿佛像前誦經懺悔,沒有人出手阻攔她的去路。

一日之後,白衣身影出了吐蕃,再用一日,出了鳳翔,向長安奔襲而來。

沿途已經出現許多落荒逃難的人了,多是車馬並行,達官顯貴,應是消息得的早,潼關一破,便行西逃,尚且逃在天子前頭。

李枺綾抓住一些人盤問,逃難者大多不耐煩卻又惶恐,一問三不知,總算問到了一隊長安來的官兵,才知曉天子鑾駕就在後方馬嵬驛,打算一直往西,過鳳翔經由陳倉道入漢中,那官兵說你願意盡忠天子便在此地等,過幾日他們就來了。

馬嵬驛…天子逃出長安城西已經一百裡了。

李枺綾歎息一聲,繼續上路,兩個時辰後,天色暮靄,終於到了夾雜在兩側山谷之中的馬嵬驛站,這驛站與宮廷相比,本是一處破敗荒涼,落寞蕭索之地,此刻禁軍駐扎,卻是在沿途插滿了黃色大旗。

只是李枺綾來時,見到這裡光火大漲,喊殺震天,不像是安穩之地,反倒像是起了兵變。李枺綾離了長安幾十年,很久沒見過禁軍了,當她見到數十個身穿甲胄的龍武軍提著一些官員,婦人從驛站內出來,手起刀落,在他們的苦苦哀求下將之斬首。

自己曾誅殺過韋皇后,這般場景何其熟悉,只不過相隔數十年,再次見到長安禁軍,依舊是這般模樣。

“什麽人。”

李枺綾徑直闖入驛站內,日落西山,燈火昏暗,亂殺的禁軍見到黃昏中極其顯眼的這道白色身影,開口怒喝,持刀便要殺無赦,卻被李枺綾彈指斷刀,向他問道:

“陛下呢?”

李枺綾的眼眸似乎深邃如星空,斷刀咣當落在地上,數十個禁軍將士在歲星相力的籠罩下竟生不起半分抵抗之心,一個個如同木偶一般,幾乎失去戰意,將皇帝的住處告訴了她。

“唉,你們殺完人之後,還記得自己效忠於誰,是誰的子民麽?”

楊國忠已經被嘩變的禁軍斬了,家屬盡皆喪命,韋見素被打成重傷,陳玄禮喘著粗氣,目光陰晴不定,終是將臉一橫,沾血的長刀收進刀鞘裡,大踏步向著馬嵬驛西庭走來,沉重的步伐將年久失修的木板踩得嘎吱作響。

木門被陳玄禮掀開,李隆基盤坐在黃布蒲團上,身前飯菜已涼,卻未吃下去一口,古稀老人看著眼前的龍武大將軍,一半身子隱藏在黑暗之中,一半身子泛著複雜幽冷的光,有些陌生。

“玄禮,你追隨了朕四十年,如今罪首楊國忠已經伏誅,玉環已去,你們還要…”

陳玄禮立刻拱手俯身,對他一拜,李隆基險而松了口氣,卻見到陳玄禮的手掌已經搭在了刀柄上。

“陳玄禮。”

一聲清冷喝聲傳來,陳玄禮回來一望,幾乎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之人,那幅面孔勾了起一段塵封宮廷數十年的記憶,陳玄禮終究老辣,短暫驚愕之後,立刻拔刀要替太子殿下了斷此事,而刀刃出鞘三分之際,卻見到眼前一花,白衣身影飄然而至,一手按住刀柄,一指點在自己眉心,正欲反抗時,綿綿不絕的溫和內力自指端傳來,大將軍竟然半張著嘴,目光呆滯,癱坐在地上,仿若陷進了漫長沉思。

“枺綾…”

李隆基張口喃喃,坐在蒲團上,卻感覺雙腿麻木,站不起來。仿佛驛站木板生出了萬千藤蔓,將他纏繞,纏繞的很緊,將他禁錮在驛站的方寸蒲團內。

窗外白光一閃,而後轟隆巨響,雷霆撕裂天際,電光照亮驛站的一刹那,李隆基見到了那日夜思念四十年,幾乎模糊了的面容。

四十年恍如隔世,四十年宛若昨日,是朕眼花了麽,是朕思人心切麽,而後淅瀝瀝的雨聲漱漱落下,馬嵬坡的泥土松軟裂開,蒸騰起縷縷薄霧,眼前之人仿若隱匿見霧裡,愈發不清晰。

“枺綾。”

李隆基知曉是她,一定是她,掙扎著將枯槁的右手舉起,他痛恨自己這幾日應該飽食米粒的,如今手腳竟然愈發無力,在蒲團上挪動不得分毫。

只是李枺綾未曾開口說一句話,這九尺距離仿若隔了整個天涯,不知是天涯路遠,李隆基心生無力,還是當他見到李枺綾的容顏,一如分別那日,如烏桕樹盛夏的火紅樹葉一般絢爛, 而自己華發老去,一如冬日枯松,樹皮褶皺而脆弱。

九尺如天涯,渭水何漫漫,這道溝壑,再也邁不過去了。

李枺綾最後留在他腦海的聲音,是對陳玄禮說的:

“你忠於誰。”

陳玄禮渙散的瞳孔凝聚,面色重回冷靜,翻身匍匐在李枺綾腳下,翁聲說道:

“忠君。”

而後李枺綾轉身離去,當最後一片衣角褸帶飄起之前,李隆基忍不住喚問:

“枺綾,你要去做什麽?”

李枺綾身子頓了一頓,幽幽一歎:“做一個大唐子民該做的事。”

白衣身影隱沒在黑夜與雨聲裡,馬嵬驛再無烏桕樹葉火紅絢爛的痕跡,徒有古稀老人淚痕如注,流進唇角,比之往來一生都要苦澀。

這場陰雨從鳳翔一路下到鹹陽,連綿好幾日不曾斷絕,關中的麥子都枯死了,顆粒無收,雨水順著溝渠流滿遍地,汙濁而血腥,米倉早已空空如也,長安的軍官收不到米,會拿百姓的命抵糧食的。

聽說太子李亨誅殺楊國忠之後,便帶著擁戴他的文武百官北上靈武去了,關中淪陷,要躲避遼西漁陽軍的追擊,要麽南下要麽北上,李隆基入蜀,於是他便去靈州平原尋求朔方軍的庇護了。

聽說叛軍觀察了數日之後,得知天子棄國都而逃,不由得大喜,派崔乾佑與叔本廖二人撥一萬軍,浩蕩殺來,長安淪陷,叛軍得到國都之後,打算出兵滲透關中諸郡。

關中諸郡雖牢固,然而潼關與國都被佔據,民心搖擺,用不著多長時日便要投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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