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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上煙雨》第133章 絳唇珠袖2寂寞
“這…”方霖細細琢磨,卻是說不下去,“我乃是功績在身,退回紇大軍,護關內道平安,與她自是不同,何必要走後妃的路…”說罷聲音越來越細,卻是愈發心虛,畢竟這樁功績,基本算是郭子儀強推給她的。

方憶輕輕一歎,面色略有鄭重,“方霖,我知你受了委屈,心有不平,可又何必要拿自己去比武後呢?世人自然記得武後的功績,為她歌功頌德之人亦不在少數,可武後之過錯,又何止收男寵,興酷吏那般簡單。”

“武後這一生都在做一件事,便是爭權,年輕時,與妃嬪爭,待的高宗駕崩後,爭得了臨朝稱製的權力,而後與群臣爭,爭對內掌製誥,對外掌大軍的權力,為了自己稱帝而謀劃,殺盡高宗陛下為她留下的治世治軍之能臣,你說的大興科舉…若是那些舊臣能夠聽她的,她又何必從毫無根基的寒門弟子中費盡心思培養,況且便是狄仁傑這等武後親信…也數次力勸武後立李氏為太子,崩世之後還政李唐。”

“方霖,你是博學多才的,我相信你看得明白這些。”

方霖默然,盡管她委屈倔強,為武後抱不平,可群臣所為,並非空穴來風,若非武後應付契丹人疲軟,任用外戚,大敗而歸,群臣和故要逼宮武後,令她還政。她自然知道,武後前車之鑒,大唐經不得再有人胡作非為,而今文武百官死諫,也要將她逼下相位,逼出興慶宮。

“如此…如你所說,古往今來,身為女子,便是生來禍害麽?除了進掖庭宮做個女官,或是出塞和親,於家國而言,再無用處…”

西市百姓婉轉叫賣,人來人往,好不熱鬧,然而於方霖眼中,卻是盡數化作鏡花水月,長安的一切,這般空乏,這般虛幻,她自小修煉一身內力,除了護身還有何用,便是和親亦有人嫌棄她嬌蠻任性罷。便是退得了回紇大軍,亦被朝廷視作蛇蠍,避之不及,這般想著,沮喪之感不覺油然而生,人生漫漫,第一次感到渾然頹廢。

方憶一歎,見她靈動的眸子失去光彩,不禁陣陣心痛,或許她不該來長安,不該見到這些世俗之見,或許陛下不該封她宰相,不該將她推向風口浪尖,她若是永遠留在祁連山,或許能夠無憂無慮,若是行走江湖,或許能夠行俠仗義,不受時代拘束,可她既然來了長安,我這個做哥哥的,總該為她做些什麽。

“方霖,呂雉也好,武後也罷,她們的命數定了,從來沒得選,古往今來,女子悉數淒慘,可是你與她們不同,你的將來,或許與她們不一樣。”

“隨我來,我帶你去一處地方。”

長安城的宮闕千重萬殿,勾腳屋簷,成片青瓦,九曲回廊將諾大的城池分割成細碎小闕,一眼望不到前方,除了每隔數丈便能見到的大小街巷,有的丈寬,可過車馬,有的狹窄,僅容身過,將遍地青磚紅瓦連接在一起,方有了些許路遙知歸路的感覺,可是那金殿紅漆,依舊將皇城與坊市阻隔,天子難聽民意,百姓不知宮廷血腥。

“你要帶我去哪兒…”

方霖無奈,這人好似自相遇起,便是相逢恨晚,仿若與自己熟識了多個春秋,偏偏自己冷淡的性子竟與他生出親切,不曾抵觸蔑視,見他步伐輕飄,沒有半分武功,卻是帶著自己在諾大的長安城內胡亂轉悠,從不覺得累。

“我在長安城內生活了好幾年,官未升得多高,本事半分沒有,亦結交不到門閥權貴,可這一副腿腳麽,卻是將兩市一百單八坊跑了個遍。你要把玩古銅器具,我可引你去名齋墨軒,你要觀賞大家墨寶,

我去帶你去趙景公寺這等廟宇,你要…我想你應是不喜舞文弄墨,附庸風雅的,於是今天便領你去見一位奇人。”“奇人?”

“對,長安匯聚了天下乃是萬邦而來的奇人異士,尋常投機取巧,演技拙劣之人,你定是看不上,然而這位,卻是大名鼎鼎,無論如何,值得一觀,你可能聽過,卻未曾真正見識過。”

“什麽人…”

大唐的數多民間奇人,她雖閱歷尚淺,見之輒少,然而自從結識了陸遠,她卻也聽過許多,如那草書一絕的張旭,在九龍江廊橋上題下“仙渡”二字,自己觀之,有如八仙過江,還有那詩絕李太白與劍絕裴旻,聽他所言,氣質盎然,飄逸非凡,除此之外,也與常人並無兩樣。這方憶又能帶自己去見什麽奇人呢。

過皇城南邊含光門向西行,途徑布政坊與延壽坊的街道,是西市與醴泉坊,醴泉坊奇特,有一波斯胡寺,聽聞竟是黑衣大食使者在長安所建,方霖覺得新奇,沒見過大食人,想去瞧瞧,卻被方憶倉促拉走,而後是居德坊,再向前便是金光門出城了,方憶二人右轉北上,過義寧,普寧二坊,終是到得長安城最西北角落裡的孤零坊市。

這有個好聽的名字,以紅色脂粉墨水,寫在木樁上,一目了然,喚以:修真坊。

公孫大娘今日穿了一身緋褐淡彩襦裙,卸去了花鈿靨粉妝容,徒留清淡的畫眉,頰影,灰白相間的頭髮盤了簡易平鬟,一根亮銀簪子看起來普普通通,今日她擦拭了幾把三尺寶劍,系上新的劍穗,懸掛在屏風之外,任由庭院外的涼風吹來,劍鞘叮叮作響。

修真坊的角落庭院內,有一池小水窪,因地處長安城一角,靠近城牆,亦靠近護城河,這條小水窪前連繞城小溪,後入西市放生池,倒是成了一池活水,池水長一丈三尺寬七尺,池面上有荷葉蓮蓮,蛙鳴蟬啼,水色波光粼粼,將四月美景初現世間。

“大娘,怎這般清淡妝容,許久未曾見你舞劍了,今日不再舞劍了麽。”

說話之人單手背負,提著一壺清酒,喝得靦醉,身形魁梧,青衫挺拔,那蒼松般的聲音不用公孫大娘抬頭看卻也知曉,便是李龜年來了。

“七老八十了,還塗抹什麽妝容,如今老婦人垂垂老矣,姿容不再,還有誰願意來長安角落裡看我舞劍。”

公孫大娘今日給佩劍歌舞的紙傘上了新的松柏油,畫上水墨山水畫,趁著朗朗天晴,盡數並排放在梨園下,小池前晾曬,而後自取文房四寶,碾了大塊松煙墨,閑來無事,坐在庭院內默默寫字。

“誰說的,那般年輕紈絝隻知追求容貌姿色,卻不知昔日開元年間的長安第一舞人,是那般萬人空巷,人山人海…我這不是來了麽。”

“也只有你還看我舞劍了。”

二人相視一笑,卻是釋然開懷,幾多功成名就,風雨漂泊盡數付之不言中,那撐開放在池水旁的水墨油紙傘似被二人氣勢一蕩,又似隨蓮花搖曳,晃晃悠悠,在泥土上打轉兒三圈,就要墜落進碧綠池水中,李龜年驚疑一望,正欲催動內力,去劫下那隻忘了歸路的油紙傘,抬步間酒勁上來,頓覺四肢酸麻,使不出力氣,渾身軟綿綿,見那潑了墨水的大好油紙傘就要在清澈見底的湖水中湮開,化為一張廢紙,略有惋惜卻又無力阻攔,心道罷了罷了,由它去吧,紙傘有歸,我與大娘都老了,撿不動了。

一段霧白袖袍從視線中跳將出來,一支秀手透出袖袍,肌膚如脂,輕輕捏住紙傘簷兒,將它攔下,放在地上,那雨傘聽這凝脂玉手的話,搖晃一二,不再動了,卻見是一位身穿素白披紗襦裙的年輕女子與一個白衣郎俊走到庭院內,年輕女子蒙上了單薄面紗,朦朧朧看不清真容,李龜年微笑點頭示意,那女子露在面紗外的明亮眸子似是閃出一絲驚疑,似是早已認識自己。

“這位便是曾經舞動整個長安城的奇人公孫大娘,開元年間,以自創《劍器舞》聞名於世,其一首《西河劍器》,引得梨園樂師李龜年親自為她彈琴奏曲,據說那時長安城內萬頭攢動,舉世震驚,當今聖上都邀她入宮舞劍。”

“身邊這位便是李龜年前輩。”方霖小聲說道,“什麽?”方憶大驚,偷看那面色慵懶的青衫老者一眼,見他泰然自若,自顧酌酒,對二人耳語視而不見。

方霖偏著頭,細細琢磨那邊岸上之人,語氣驚奇道:“天啊,她便是公孫大娘麽,我素有耳聞,曾聽言,張旭年輕時,觀公孫大娘舞《西河劍器》,頗得感悟,下筆如有神。裴旻將軍觀舞亦得感觸,領悟出不世劍術…”

公孫大娘爽朗的笑聲從池水一側傳來,竟是將二人小聲議論盡數收入耳中,“那都是年輕時,放浪形骸,收不住性子罷了,而今老了,光華斂去,也沒人看了,二位後生還能記得,老身已是頗為感激。”

“公孫前輩便是這般,性子閑適,與眾不同。”方憶向她解釋道,卻是未料方霖直言:

“前輩過謙了,自古以來,文有文道,武有武道,兩不想乾,二者難以貫通,如前輩這般,一曲劍舞,僅是形意,卻能令張旭與裴旻兩大文武奇才各自領悟遊龍驚鳳的訣竅,文治武功更上一層樓,看似普通舞者,實是隱世大才,小女子自愧弗如。”方霖抱拳恭敬一拜。

方憶與李龜年各自望向素白襦裙著身的方霖,心中驚訝不已,未曾想到,她竟是有這般悟性,舉世之人,皆知公孫大娘曾助兩個文武奇才悟道造詣,卻無人看透隱藏在她手中三尺青鋒之下的真正秘密。

公孫大娘聞言一滯,停下手中筆墨活,卻是抬起頭,深邃滄桑的雙眼望著面紗之上清明見底的眼眸,許久之後,似笑非笑,歎息一聲:

“小娘子便是那自祁連山而來,退了回紇十萬大軍的女相國,方霖方常侍罷?”

見片刻便被人認了出來,方霖索性不隱藏了,將面紗一摘,爽快笑道:“前輩慧眼如炬,晚輩心生佩服,只不過…晚輩現在不是相國了。”

“朗朗乾坤青天日,李唐代有才人出。”公孫大娘望著方霖,上下打量,由衷讚歎,“我想整個長安城的女子,也唯有你與眾不同,老身…舞劍數十年,亦是第一次聽到這番褒獎話語, 可惜老身受之有愧。”

公孫大娘鬢角斑白,皺紋橫生,除了一副依稀瓜子臉,柳葉身的輪廓,尚能見得到曾經是個美人,而松散的皮膚,遍布的斑點,已為她打上了歲月的烙印。明眸皓齒今何在,手如柔荑不複返。落在湖邊的年輕容顏亭亭玉立,仿若池水裡將開未開的那朵幼蓮,蓮花上粉花玉藕,荷葉翠光連連,便是這孩子眉宇間的颯爽英氣,亦不減自己當年。

西河劍器,西河劍器…

她本就不是長安人,在長安沉浮一生,風光過,落寞過,曾手持開鋒兵刃,距天子三丈而起舞,號稱“劍履上殿”,曾一劍長歌,風華絕世,長安幕僚趨之若鶩,亦曾破敗蕭索,拋棄兒郎,飲酒度日,而今什麽滋味沒有受過,暮暮時分,才撿起青鋒,隻想收個弟子,將舞技傳承下去,可到頭來卻忘了,她不是長安人,任她沉浮長安多久,這裡都沒有屬於她的弟子。

“前輩,晚輩二人今日前來,便是想請前輩再舞一支劍曲,晚輩冒昧打擾了,不知前輩可否…”方憶見這公孫大娘有些興致,於是趁熱打鐵,恭敬問道,他本就是想帶方霖閑轉長安城散散心,尤其是見識這位公孫大娘,看看她舞劍,讓她知道,這世間哪怕是女子,也並非盡數悲苦,出不了名,一樣有人活的好好的,哪怕走不了仕途…

他覺得方霖本就是仙家弟子,尋常坊間女子無用,唯有此等奇人才可打動她,故而心頭火熱,正要解開荷包掏銀子,求公孫大娘舞劍,卻聽得大娘一聲呼喚:

“小娘子可否願意觀看一回老身舞動手中寶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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