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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上煙雨》第110章 滿船清夢壓星河
而後方霖陸續施展鉤車與地怯劍訣,此等簡易心法於她而言,不過是信手拈來,只見破空聲乍起,先是一道尺長劍氣透劍而出,斬碎五丈外一顆大石,而後數以百計劍氣羽片如雨點繁多,隨方霖揮劍之手盤旋,齊刷刷向前斬去,欻欻聲響起,將蒙澤的草地卷得四散紛飛,所幸水草濕潤,泉水淌淌,不然六月酷暑,熒惑相力是要將蒙澤山丘點著。

“霖兒…”

陸遠半張著嘴,目光有些許呆滯,既是感慨方霖內力深厚,天賦極高,自己苦修多日,方能施展的劍氣口訣對她而言,僅需半日便能輕車熟路,了然於胸,亦是心有戚戚焉,於武道一途多少有些打退堂鼓。

“這般劍訣甚是有趣,我有五種內力,兼容並濟,各有用處,熒惑相力可附於劍刃傷人,那另外四種有何作用?”哪知方霖來了興致,突生妙想,竟施展各色內力,一一比劃,乳白色太白相力以戮刃口訣施展,竟是禦於劍身,使之輕盈無比,揮劍而過,隱隱有罡風吹過,割裂體膚,傷人無形。而土黃色鎮星相力打入劍體,竟是如同山嶽,厚重無比,本就不算輕盈的千墨星劍握在手上,幾如千鈞,像是那緣道修的五尺重劍一般。

陸遠可算是明白了,這《穰苴劍譜》便是為她量身定做的,難怪會藏在昆侖仙宮二代宮主的山谷裡。只見平日裡通體黝黑,不曾引人注目的千墨星劍落在方霖手裡,五花八門地變幻著顏色,忽而紅赤赤,忽而白蒙蒙,忽而黃澄澄,也不知方霖究竟是在練武,還是見獵心喜,為寶劍抹上染料,打磨釉質。

“可惜,辰星相力與歲星相力施展不出來,不知是我內力微弱,還是這兩樁內力本就不系戰鬥。”方霖玩的累了,卸去內力,將寶劍插在地上,心中琢磨這劍譜奧妙,卻是不得深意,左右劍譜便在這,洋洋灑灑千余字,翻來覆去便是那些口訣,這般功力雖不算太弱,可於自己而言並無大用,便是那尚未施展的天定劍訣,亦是難以比過二星斬之威,變幻顏色不過雜耍罷了,實乃雞肋爾。

回頭望見陸遠略帶失望的模樣,方霖心中一動,對他說道:

“子遷,我帶你去個地方。”

自離去坐忘谷複又回來,已過去兩年,種種過往,歷歷在目,恍如昨日。方霖系著一身素白襦裙,發髻成鬟,撐著長蒿,載竹筏漂流,自贛江一路北去,兩岸青山遙遙遠去,撐蒿處子如遊蕩在江水之上的一隻白鷺,在蜿蜒綿亙的江水上勾勒出長長漣漪,悠悠青天,水色波瀾。

“霖兒你說,阮步兵與長孫前輩為何要隱居於此,世間大好去處甚多,此處有什麽值得他們留戀的麽?”

“我怎知道,不若你百年之後,去問問阮嗣宗,我等你的答覆。”

陸遠忍不住輕笑,等他下去的時候,阮籍早已過了奈何橋,世間許多人,於陽間錯過了,便是下到黃泉,也是隔橋相望不相見。

官道七日,結筏七日,總算見著了環繞江水的朦朧廬山,方霖當時想到,田穰苴位列武廟,他的劍譜為長孫儀珍藏,怎會是區區凡品,這其中定然有玄機,而劍譜世間僅此一本,其中秘密只有可能深埋山谷之中了。

廬山四處是巍峨聳峙,上觸青雲,下見深淵,若是身在此山中,難識廬山真面目。不過方霖雖久未造訪,卻仍舊依稀記得四處景物,也算輕車熟路,帶著陸遠自南面上山,不多時便見到一座簡易卻寬闊的石墳,上有涼亭遮雨,墓碑上刻著“晉徵士陶公靖節先生之墓”,陸遠不由得感慨,此處山清水秀,卻是歸宿了不少文人雅士,

二人為陶潛焚了一炷香之後,又朝山上走,走了近一個時辰,穿過稀疏叢林,高聳巨木,兜兜轉轉,總算是到了一處四面環壁,無風無月的圓形山谷內,谷內有一口望月巨潭,幾將圓谷佔滿,潭水幽深翠綠,深不見底,此時天明晝亮,又是烈日,陽光照射在綠潭之面上,明晃晃如一面銀鏡,銀鏡將照日之輝盡數射在山谷內,此間明亮仿佛容不下世間一切汙濁,卻是刺得陸遠睜不開眼睛。“這便是坐忘谷麽?”

“非也。”

而後在陸遠神色錯愕之下,方霖褪去布靴,直挺挺地站在潭水邊緣,玉足輕點,步步生蓮,蕩起幽幽潭水泛泛漣漪,一波一波四散開來。陸遠隻覺自己眼花,霖兒什麽時候修習了水上漂,還這般沉穩淡定,有些不可思議了。

“采薇山阿,散發岩岫。永嘯常吟,頤性養壽。”

方霖如上次一般,雙手抱在胸前,虔誠閉目,口頌咒語,只不過此次小女子心中泛起些許異樣,琢磨著這阮籍與長孫儀開鑿的坐忘谷,為何開門咒語是嵇康的《幽憤詩》,莫得三人曾經在此隱居,烹茶煮酒,共渡了一段歲月?

而後又在陸遠更加錯愕的神色之下,方霖褪去輕紗披肩,縱身一躍,直挺挺墜入碧綠幽潭之中。

“不許吃,好不容易種下的草藥,盡數讓你這死鳥吃了乾淨。”

“豎子,豎子。”

陸遠憤憤不平,他是不想帶這隻拔毛鸚鵡來的,不僅聒噪,而且貪吃,各色蟲兒不吃,嬌嫩金貴,反倒是專啄天材地寶。本是坐忘谷內一片欣欣向榮的大好藥田,讓這拔毛鳥啃得千瘡百孔,萎靡不振。

這便罷了,本在這無人知曉的空幽神谷內,陸遠數次想解開方霖腰間綬帶,更進一步,可這拔毛鸚鵡仿若將方霖腰際的稀松綬帶當做了自身尾翎,寶貝得不行,每每堪堪得手之際,便有豎子之聲炸響,震動山林,不絕於耳,猿猱為之啼哭,百獸為之嘶鳴。

久而久之,陸遠便如那一畝藥田一般,萎靡不振,心中蕭索,失了欲念。此刻他算是明白,方霖為何要從李複榮手裡把這死鳥奪了來,帶在身上,還振振有詞,說是鳥兒可以助他勘破《十面埋伏》古琴曲的奧秘,真是好一番冠冕堂皇的理由。

“子遷,吃藥了,我按《抱樸子》上葛洪前輩的補注,煉了這一爐‘陰陽大補丸’,此藥當真難煉,不僅要取芍藥,香薷,玳瑁這幾味花期極長的藥根作引子,還要以沉穩內力控制細火,熬煎數日,可是炸了我好幾個爐子,方才成了這幾顆丹藥。”

魏晉時期本就興煉藥,阮籍又是煉藥大師,身為坐忘谷主,怎能不在谷內留下幾本珍藏,加之陸遠拜入葛清派門內,自是身懷《抱樸子》這等煉丹宗師絕密,二人見這谷內藥田尚未荒廢,甚覺新鮮,起了性子,一拍即合煉起藥來,陸遠欲圖突破,增長內力,故而鑽研滋養經脈,調理髒腑的方子,唯有方霖古怪,竟是琢磨些偏門路子,這幾日見陸遠委頓疲憊,似有心事,暗中心疼,竟把自己關在茅草屋內數日,煉了一爐大補丸出來。

“子遷?咦…”環顧四周,未見著人影,此前陸遠拿了白玉琮去,那是方霖身為掌門親傳弟子的信物,亦是坐忘谷內宮的鑰匙,料想他應是出去了,方霖走向谷中四處角落,用匕首刮下石洞內的白蠟,倒回容器內,內谷方圓五丈,四處皆是山崖堅壁,長孫儀曾在石壁上鑿了數個孔洞,拳頭大小,放進玉盞燭台,融些白蠟,便是燈火,方霖摩挲指尖熒惑相力,盡數點亮,暮靄黃昏泛起暗淡燭火,也算明亮。

那沉寂許久的五色鸚鵡見著光亮,竟撲騰翅膀,一躍而起,在石壁邊上一處迎客松下盤旋回轉,燭火昏黃,照不清鸚鵡鮮豔奪目的三色尾翎,隻將那瘦小的影子照在遠遠的山崖上,一時燕雀化鴻鵠,張牙舞爪,凌厲不已,方霖不知道它要幹什麽,隻道是繞樹三匝,何枝可依,撲騰累了便會自己下來。

外谷的幽幽綠潭靜謐不可聞,此深谷四面環山,無風無月,除了碧草矮樹間的數聲知了,和時隱時現的遠處大雁呦呦,幾乎聽不到什麽聲音,本是有些幽靜可怕的無人山谷,陸遠卻覺得非同一般的寧靜空靈,潭水之上不知何時被人垂手放下了一隻烏篷船,早就靜悄悄的,沒有蕩起漣漪,仿若與寂靜幽谷融為一體,本就屬於這裡。烏篷船上盤坐著一個道袍身影,呼吸平靜,如同雕塑,而後水面上傳來“啵”地一聲,清脆如玉缶,在幽谷四壁回蕩數聲,將陸遠喚醒,卻見到一顆墨螓首,聯娟修眉,丹唇皓齒,如雨後蓮藕,自潭水裡悄悄探起,烏發披散,落下漱漱水花,似竹梢雨簾,滴滴入塵。

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

陸遠伸出雙臂,將她從潭水中抱起,丈許烏篷船窄小,方霖便挨著他促膝,末了將霜雪纖足架在烏篷船梢,挽起沾水青絲,貼在胸口,俯身倒在陸遠懷裡,任由漱漱潭水,沾濕道袍。

“陰陽大補丸,隻留下三顆。”

本是陸遠見著暮靄昏沉之下這般朦朧景致,幾乎停滯了呼吸,卻被這一聲輕喚破了功,忍不住笑出聲來。

大補丸取自一大鍋芍藥,香薷,玳瑁,熬製之後又火煉,黑乎乎一團,看不清細致,料想也是難以下咽,那大補丸足有鵝卵大一顆,沾著清爽潭水和方霖懷中體溫,被她捧在手裡,送到陸遠面前。

“哎。”陸遠笑歎一聲,收下一番心意,藏起兩顆,見方霖側過頭,濕漉漉的頭髮下明眸善睞,瞪大雙眼盯著他,迫於無奈,皺著眉頭啃下一口大補丸,本以為苦澀難堪,卻沒想到入口柔甜。

方霖笑眯眯,轉動身子正躺下來,枕在陸遠股間,仰頭吐出一口氣,正好可以望見青天,也不知是廬山地勢高拔,亦或是萬裡無雲,一望無際,總之方霖透過自己眼眸,透過圓谷的四方山崖,一眼望去,見到的竟是蒼穹之下連成萬裡長城一般的星圖,那星圖如朱雀台下的烽火一般,綿綿不絕,匯成星宮,雖然被坐忘谷的四方山崖割斷,可這畫布中的一片,卻將山谷照得透亮。

“我不知道有多久沒有抬頭仰望夜空了,或許是在祁連山上望得多了,自從下山以來便沒有再認真望過, 這是第一次忘卻修煉,忘卻《六儀星典》,如凡人一般好好看看這漫天星辰。”

“這裡的星星與祁連山上一樣麽?”陸遠問道。

“不一樣。”見到她這般淡然的模樣,還是第一次與她相見,在蒙澤之上。“那裡的星辰,如白晝一般明亮,仿佛壓在你額頭上,眉梢上,堪堪就要墜落下來,你本以為伸手就可摘到一顆,卻不知它遠在茫茫天邊。”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漢西流夜未央。”

突兀,方霖似是想到什麽,轉頭看向烏篷船畔的碧玉清潭,只見到暗淡星光下,化為幽黑的潭水面上似乎亮起了點點螢火,但卻煞白,有的沉入潭底,有的浮在水中,甚至飄在碧波上,遠方觸不可及的蒼穹之上有多少星子,碧玉潭下深淵之中就有多少螢火,果然,潭水是坐忘谷的鏡子,將諸天星辰倒映在深深清水之中。

方霖一手搭在船沿上,玉指落在潭水中,潭水微涼,柔和細膩,而後伸手入鏡內,舀起一捧水,任由潭水自指縫灑落。

烏篷船既落在潭水裡,亦漂遊在星河中。

“子遷,我睡一會兒。”

陸遠聽出了她的周身疲倦,解開道袍,蓋在方霖身上,不然濕漉漉的水漬,便是修為深厚也怕著了涼,卻見方霖眼神惺忪,迷離之際,不知又從何處掏出那隻白瓷酒壺,白瓷酒壺晶瑩剔透,方霖保管得緊,釉質不曾磨破,只是仙渡廊橋的彩繪在星光之下模糊不清。酒壺內似有裝不完的滔滔江水,似從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方霖閉著眼睛喝了一口,還有灌不完的汩汩清酒,倒頭睡去,從此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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