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綱被劫,自然是天下大大的壞事,大大的壞事發生就要有人倒大霉了。
宮中傳旨十名金甲武士跟著內室監的李公公,騎快馬自開封出發到太原已經有兩天了。在太原稍作歇腳,便出了太原北門。從太原北一路直行,進入幽靜的山林中,山中寂靜,不時傳來飛鳥走獸的嘶鳴聲。十幾匹馬在一道泉溪處停了下來,山間的寧靜給一行人帶來了不一樣的舒暢。
“快看,瀑布,這裡的風景真的是太美了,山中幽靜,林深茂密,鳥獸相伴,瀑布飛流。好風景,好風景啊”帶頭的金甲武士說道。其實,眾人看到的瀑布是山澗中一處泉眼自山崖上飛流出來,落在了道路的青石板上,在從這青石板流到山中的溪水中,飛流直下,碎星鋪地,驚為盛景。
“這便是落溪,相傳當年呂洞賓在此地修道習武,洗練劍術,一劍劈開山中泉眼,形成了這股泉水,經年累月,變成了溪流。當地百姓將呂祖驚為天人,認為該泉是天人落下來的,叫天落泉。呂洞賓便在此地創建純陽教,開宗立派,教習弟子,一時間名達天下。後呂祖歸天,純陽宮人眾弟子認為天落泉太過其實,便書名落溪於山壁之上。無論上山還是下山都要經過這落溪,”
“聽聞這落溪雖說天下勝景,但也曾乾涸過”這帶頭的金甲武士問道。李公公看了看好奇的他,說道:
“不錯,當年安史之亂、唐末時相傳這落溪乾涸過,都是適逢天下大亂,百姓遭殃,生靈塗炭。所以落溪乾涸之時,純陽宮的一乾弟子便在挺身而出,願意宏願拯救天下。執劍江湖。當然也有執劍廟堂,現在朝廷裡不少還與這純陽宮有著聯系”李公公解釋道。
“所以才有“落溪枯,天下劫,落溪清,天下寧”的傳言?”
其實這句話有些過界了,但李公公並沒有理會這位金甲武士,“快到純陽宮了,傳完聖旨,早些交差,希望一切順利。”
十余人不做停留,繼續向純陽宮奔去。
純陽宮,純陽教是當年呂洞賓經過太原時,發現太原北的高山,斜月環抱,射鬥衝天。滿天星鬥之時,仿若太虛入境,甚是虛幻,便在此地,發揚道教,廣納弟子。純陽宮高聳入雲,山巔終年積雪,寸草不生,山腳則四時溫暖,不寒不熱,樹木鬱鬱蔥蔥。
唐初始,太祖、太宗皇帝皆信奉道教,對純陽宮禮敬友佳,純陽弟子行走江湖還是出入廟堂很是方便。後,武周登基大統,逐漸疏遠純陽,才導致純陽遁入空門,不問世事。
然,天下大亂之後,純陽弟子紛紛進入江湖,解救世人於水火,又重新開啟了純陽入世之路。
純陽弟子皆洗練劍術、內功、術數、丹鼎、輕功等,在江湖上均赫赫有名。而純陽宮由極具注重弟子的內在修養,所以並不希望弟子出入廟堂,在江湖上也很少露面,但這並不影響純陽宮在江湖的地位。
昆侖玄境山外山,乾坤陰陽有洞天。
隻問真君何處有,不向江湖尋劍仙。(這個是借鑒劍三的詩句,鄙人詞窮了。)
七星廣場,數百純陽眾弟子正在操練,遠遠的便能聽到劍光之聲。劍氣所向,整整齊齊。自呂祖傳下純陽劍法時,純陽劍法便舉世無雙,長虹貫日、回風掃葉、無劍無我、八方歸元、橫空出世、萬劍歸一、千回路轉。
天下劍訣,盡歸於無。
純陽山巔高聳入雲,雖然山下鬱鬱蔥蔥,但最高的山巔其實終年積血。在半山腰,
雲朵掛山處,有一座草廬,嫻靜優雅,簡陋別致,草廬內一個少年正打掃、整理著。草廬裝飾更是簡陋,一個床榻,一個香案,牆壁上一副《春風融雪圖》,簡簡單單,樸樸素素。可有誰知道,這簡單的草廬就是純陽掌教葉知夢的居所。葉知夢,純陽不世出的人才,二十出頭便習得純陽無上心法《純陽無極功》,更是加純陽劍法融會貫通,玄心訣、丹鼎術、輕功等等均是當年的純陽之最,年紀輕輕便在江湖闖出了名號。 此時,打掃草廬的,就是葉掌教的入室弟子許耀。
其實,純陽弟子很少能看得到掌教的,純陽事務大多有他的師弟,純陽代掌教,千秋真人周涵來打理,無論是教弟子習武練劍丹青岐黃,還是處理教內的雜七雜八的諸多事務,還是朝廷官府的來往公文,都是周涵料理。至於真正的掌教一年也見不得一次面,搞得入門短的弟子以為周涵就是掌教一般。
傳旨的眾人騎馬來到了純陽宮的正門,剛要進山門,就被守山的道士攔了下來。
“這位官人,所為何事”
“那個”李公公剛要搭話,就讓旁邊的金甲武士搶了先。
“叫你們的掌教出來,純陽宮有人犯了事,給我出來接聖旨”這位金甲武士大大咧咧,叫囂著。
小道童看著這位囂張的金甲武士,也不打緊,慢聲細語的說道。“接聖旨,無需掌教,你只需告訴我,何人犯事,我喚他出來,接你聖旨便是了”看著小道童並不給自己面子,這金甲武士哪裡掛得住,好歹也是宮裡的差人,哪容得這般輕蔑。
“放肆,一個小小的道童,敢藐視皇家威嚴,給我進去,叫他們掌教的出來接旨”這幾位金甲武士就要往前衝,李公公剛要攔他們,就見周圍要幾名道士同時拔出寶劍,直指幾位官差。
“若要進得山門,就請放下手中武器”小道士提高了自己音量,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到真切,居然叫傳旨的人,放下兵刃,開什麽玩笑,就是純陽宮在牛,也不敢跟天子叫囂啊,一個小小的道童居然攔宮中的傳旨的武士。還敢刀劍相向。幾位金甲武士也是皇宮出來的,平時去哪個州府都是別人高看一眼,走到哪裡都是牛氣哄哄的,怎麽一個小小的純陽宮就敢跟在這叫囂。
“弟兄們,這小道士翻天了,敢讓咱們放下武器,造反嗎?抄家夥!”幾個金甲武士叫囂著就要拔出腰間的佩刀。
“住手,通通給我住手”李公公高聲喝住了要闖禍的金甲武士,上去就給帶頭的一個大巴掌,“帶你們出來也不省心。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夠放肆的!”
“麻煩,道童,還請勞駕告知周涵周真人,就說宮內故人來訪,並告知純陽弟子許耀接旨”李公公眯著眼,客氣的跟眼前的道童說道。
“公公稍息。”小道士飛奔入了山門。
而這時的周涵正帶著純陽弟子訓教呂祖道訓。正好講到呂祖出海之時,忽見海上萬裡比下,應天揭幕,一陣寒風從西而來。呂祖借著酒勁舞劍,高聲詩好。
醉舞高歌海上山,天瓢承露結金丹。
夜深鶴透秋空碧,萬裡西風一劍寒。
正接到小道童的稟報,說朝廷官人來純陽宮宣旨,叫許耀師兄去接旨。
周涵看著正在聽書的弟子,歎了一口氣,吩咐前來報信的道童,“去山上叫許耀到山門外接旨”。
山門外,幾個金甲武士走來走去,顯然是等的不耐煩了,要不是李公公在場估計就跟純陽的山門弟子打起來了。這些金甲武士還未進宮之時,都是各幫各派的佼佼者,入了皇宮吃了皇餉,更是眼高於頂,出入皆是達官貴人,哪一個不是看他們臉色的。可以說除了皇室的人,他們還瞧不起江湖的大老粗。而今天,在這純陽宮外,他們居然連門都沒進去,攔住他們的居然是純陽的小道士。可以想象,他們得有過窩火。
周涵緩步來到山門外,看到山門弟子跟傳旨的一眾人等,便知曉了什麽情況。
“李公公,久日不見,別來無恙!”周涵拱手實禮,一身道衣,不自覺的散發出純陽之氣,跟山門融為一體,讓在場的金甲武士跟李公公都吃了一驚。
“真人啊,別來無恙,別來無恙,幾年不見,衣就風采啊”李公公拱手回禮,笑眯眯地說道。“要不是此次有公務在身,說不準何年何月還能一睹真人風采!”
“山中閑散之人,讓公公見笑了!”
正在這時,一個少年也急衝衝來到了山門外,年齡二十左右,清秀自然。來人向周涵行了個禮。
“真人,您找我”
周涵打量了一下,一個素衣道袍,一雙還算乾淨的道鞋,臉上都是無辜的表情。
周涵並沒說什麽。對著少年介紹了來人。
“這位是宮裡來的李公公,要對你傳旨”說著便對李公公說道:
“李公公,這位便是純陽弟子許耀,大將軍許之庭次子”
許耀撣了撣身上的灰塵,對著李公公作了揖“李公公”
李公公打量了許耀,叫身邊的武士拿來了聖旨。“許耀,跪接聖旨吧!”許耀掃眼四周,打量了一下,便在李公公面前跪了下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許家原本忠勇愛國,朕視為國之才乾,賦予高爵厚祿,然許家不思進取,不念皇恩,先日丟失五省皇綱,後又丟失雁門關外七崗九亭,有違朕之恩典,現許家一門削其爵位,貶為庶民,其幼子許耀除去純陽宮弟子之名,發配成都府,欽此”
“許耀,接旨吧”李公公低頭看著許耀。
跪著的許耀默不作聲,緩緩問道“我母親、父親、哥哥都怎麽了”
“哎,你哥已於十日前葬身於潭洲古道,被賊人射殺,燒成焦炭,丟失五省皇綱。你父鎮守雁門關,卻將雁門關外七崗九亭全部丟失,由遼人佔據,已於七天前死於雁門關。至於你的母親,現在應該關押在開封府衙。現在,你還是好好想想你怎麽辦吧,起來接旨吧”此時的李公公高傲的看著許耀,也許要把剛才的“屈辱”要在這少年身上找點尊嚴。
“不,不,不可能的,我家一門忠烈,怎麽可能,娘!!!!”許耀眼神恍惚,不敢相信這一切。自他到純陽宮來,已經有十年未見親人了,山中的道士多是嘲諷他是王侯子弟,才做了掌教的嫡傳弟子,非言流語總是不絕於耳。雖然自己的師傅葉知夢從來不談及為什麽收了他這麽個弟子,但他心裡明白,其實,他的師傅一點都不喜歡他,甚至很討厭他。上山十年,從未教過他任何武功,也從未真心跟他說過幾句話。十年間,師徒的對話恐怕不會超過百句。自己的武功也是有時偷偷看師傅練武,亦或者到書閣拿了秘籍,再到夜間自己偷偷練的。雖然師傅知道他偷看武功,但也是從來不責備,也不默許,更無指點。而許耀在這山上十年,終日是,早起打掃師傅的草廬,然後下山給師傅打飯,從草廬到純陽的飯堂每日都也消耗他半日的日程。下午,才回去看自己屋裡借來的典籍或者去偷看自己師傅的練武。到了晚上,才會偷偷的練習,或者思念自己的親人,畢竟十年了,除了他哥每年會差人送他自釀的酒外,從未有家人來看過他。
每夜孤獨,都是他自己含淚入睡。
而現在,父兄皆再遇不測,母親也被關押在了汴京府衙,恐怕免不了皮肉之苦。他現在也成了階下之囚,那種心緒五味雜陳,一股腦便湧上心頭。
“我要去見我娘,我要去見我娘”
許耀說著便起身,快步搶到了一位金甲武士面前,搶過他手中的韁繩,翻身上馬。
“還反了你了”帶頭的金甲武士,摘下腰間的胯刀,連著刀鞘一同砸向了許耀,剛翻身上馬的許耀就被打下了馬。其余的金甲武士一擁而上,拳打腳踢一起招呼。許耀被他們圍在中間手腳緊縮,護著頭,眼前都是雨點般的拳腳。
山門的弟子看到同門的師兄弟被欺負,齊刷刷的拔出了寶劍。周涵趕緊喝住,“快住手”
而此時,帶頭的金甲武士搶過李公公手中的聖旨,舉過頭頂攔在了周涵面前,耀武揚威一般。
“臭道士,看清楚,聖旨在此,他許耀從此刻開始,已經不是純陽弟子了。”
“這。。。。。。”周涵剛要開口,話就咽了回去,畢竟聖旨以下,他也無可奈何。
“跟我狠狠地打”帶頭的武士叫囂著手下們狠狠的招呼, “媽的,老子還要受這破道士的氣”說著拔出了手中的長刀,向許耀走去,刀起刀落,可能就在一瞬間。
“快住手”李公公剛要喝住正在打許耀的武士,突然一聲破風聲,一柄長劍劃破長空從山上飛來,夾雜著一股氣浪,硬生生扎到了許耀的身軀前,許耀此時圈著身子,身上挨著金甲武士的拳頭,只是聽到了一聲破風聲,一眾金甲武士緊接著便是摔倒在地。圍在許耀身前,對許耀拳打腳踢的金甲武士被這柄長劍攜帶的氣浪衝倒在地,拔出刀的帶頭武士不僅摔倒在地,同時也被這股氣浪震掉了手上的長刀。
“可以停手了嗎?”一句停手,一句反問,更像是命令一般,震得眾人大吃一驚。而這一生宛如長空鶴戾,雄渾內力發出的聲音在純陽的山門外久久徘徊。
開封府,禦史台,寇準看著手中的條陳,長歎了一口氣“官家的旨意,是威也是恩,許家如此皆是天意”。張懷在旁邊沒好說什麽只是跟著風說道“誰能想到,這許家不僅丟了皇綱更是丟失雁門關在的所有崗哨,原本丟失了皇綱,官家不去追究,也要發些撫恤,這下好了,不僅撫恤全無,就連整個許家也在劫難逃了。不僅如此,我還聽說,此次所有有牽扯的人都要受罰,天威啊!”
“也許這就是天意啊!”寇準看著宮裡傳來對於許家的處置,哀歎的搖搖頭。
而此時的汴京城外,一座草屋,簡陋無比。屋內一位婦人在給兩個靈位上香,一個是夫君,一個是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