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陸施主,見過秋雨子道長。”知客僧慧智快步迎上去,雙手合十,轉身引路,“寺主、上座與幾位高僧,已在山頂的藏書中殿等候。”
“有勞法師了。”男子正是陸家陸憂,他微微一笑,拱手回禮,而後邁步前行。
那虯須道人秋雨子則眉頭一皺,道:“怎麽圓慧他們不親自迎接,派了你來?”
慧智早有準備,從容應答:“回稟道長,寺主要布置一番,怕出了紕漏,因此不敢輕易離開。”
秋雨子這才點頭。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清脆如鈴,滿是笑意:“小和尚,不用理會這大胡子,他必是要挑一點毛病,這才舒坦。”
慧智聽到這個聲音,半點也不意外。
陸憂則道:“桃花仙子此言甚是,道長就這般脾氣。”
“休得胡言!”秋雨子呵斥一聲,又看向知客僧,“趕緊帶路,得盡快弄完,才好離去。”
慧智忙在前面引路。
等入了寺中,秋雨子眯起眼睛,朝後山丘頂看去一眼,他身後的桃木劍亦隱隱震顫。
慧智這時又道:“寺中已備好熱水,還請陸施主沐浴更衣,等到午後……”
“不能等到午後!”秋雨子眯起眼睛,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當某家沒有發現?頂上可不止和尚,還有一道紫氣纏繞,歸善寺到底是個什麽謀劃?”
慧智面色一變。
不等知客僧開口,秋雨子先道:“不怕你們有什麽圖謀,莫非還敢算計昆侖?某家今日來此,就是為陸小子洗去身上香火,為此,不惜耗費眾多,借來一絲九龍神火,此火珍貴,不容有失!若不午時激發,不得最大功效!其他的,休言!”
慧智一聽,流下冷汗,合十道:“小僧這就去稟報。”
“無需稟報了,”老和尚緩緩走來,“老衲做主,定在午時。”
秋雨子還是笑著,眼中卻有冷色,道:“你們這些和尚,好大的膽子,莫非真在謀劃什麽?”
“道長誤會了,”老和尚搖搖頭,“此事有緣由,與那安成王有關。”
秋雨子眉頭一皺,擺擺手道:“某家對這些個事無甚興趣,無需說來,只要你等能履行承諾,便夠了。”
倒是老和尚道:“這個自然,陸施主且去更衣沐浴,道長隨老衲先往丘頂吧。”
秋雨子點頭道:“也好,某家先將九龍神火放出來,省得憋壞了,等會再鬧騰起來,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老和尚的眼皮子跳了一下,默不作聲。
此時,他的所見所聞,都已經傳到了寺主圓慧心中。
他心通!
“這位昆侖道長著實難對付,不過他此番過來,知曉了安成王之事,未必是壞事,有了昆侖為證,能省去不少麻煩。”
念在心中一轉,寺主圓慧目光往前一落。
此時,他正立於一座大殿前。
大殿恢弘,分左中右三個前殿,與一個後殿。
前方,是一片空曠的廣場。
此時,有兩人緩緩走來。
走在前面的,是一身黑衣的李多壽,在他身後一側跟著一位錦衣公子,面容俊美,正是安成王。
不同於秋雨子帶著陸憂自正門而入,李多壽與安成王是自後門進入歸善寺,算上幾位親兵護衛,他們一行人不超過十人。
他們一來,便被直接領著來到了後山丘頂。
“見過寺主。”李多壽來到圓慧跟前,
目光越過其人,看向殿中,“還是第一次這般近的看藏書殿。” “請問李施主,此番將如何行法?”圓慧沒有讓路,亦沒有引路的意思。
李多壽收回目光,看向圓慧,道:“早就聽聞貴寺藏書殿奇異,有龍樹像鎮在後殿,佛光貫穿前後,所以那中間的正殿我也不用,就借一偏殿,行‘均聖法’。”
圓慧眯起眼睛,問:“來此均聖,似有不妥。”
李多壽皮笑肉不笑的回道:“安成王以身代陛下,受佛光沐浴,這佛光化聖,入肉身蕩垢,引出一點命格,再借龍脈真血,以傳陛下!”
圓慧神色如常,道:“佛光入體之後,果真能傳於陛下?”
李多壽眼中冷冽,語氣冷硬:“感之所召,誇大千而咫尺,大師無需擔心。”
跟著,二人對視不言。
良久,圓慧口宣佛號,點頭道:“既然李施主已有萬全策,貧僧自然不會阻擋,只是還有一事要與施主說清。”
“你說。”
“昆侖宗的道長,今日也將在此地施法,有幾位同道來此觀法,是以……”圓慧看著對面兩人,意味深長,“這藏書殿的右殿,便不能與兩位了,只能入左殿!”
“好算計!”李多壽一點都不客氣,“安成王是代真龍巡視,你讓旁門左道與龍平齊,好大的膽子,我看你們歸善寺是有反意啊!”
“著實是我等處置不力,若是王上不滿,不如改日……”圓慧神色不變,卻被那位安成王打斷了。
“無妨,既有昆侖貴客來此,莫非孤王連這點氣度都沒有?”安成王含笑前行,“我來,本就是要為皇兄分憂,這幾日侯安都越發跋扈,朝中局面錯綜複雜,實在耽擱不起。”
圓慧並不搭腔。
安成王就道:“還望法師安排,還有李先生,咱們如常施法,等收法之後,孤王還要拜會諸位高人,到時候就有勞寺主引薦了。”
“自當為王上引薦。”圓慧躬身行禮,隨後一側身,“兩位請隨貧僧來。”
很快,三人來到那藏書左殿,圓慧躬身請兩人入內,便就離開,回轉中殿。
那殿堂深處的蒲團上,正坐著四名僧人,都披著袈裟,周身泛著光輝,頭後有光暈。
圓慧來到四僧面前,合十道:“諸位師兄,還請相助,先將那大陣立起。”
“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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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怎的你今日這般緊張。”
歸善寺外的參天古木上,兩道身影一如之前幾日般出現其上。
一矮一高兩名道士盤坐其上,身下樹枝只有手指粗細。
青年道士注意到師兄臉色嚴肅,忍不住問道。
少年道人歎息一聲,道:“我觀歸善寺之氣,佛氣壯大、濃鬱,又有幾分斑駁,該是來了不少佛門之人,甚至還有仙門之人。”
他眉頭緊鎖,心裡總有幾分跳動,知道是心血來潮,只是不善佔卜之道,白白苦惱。
忽然,他神色一動,遊目四望,面露疑惑。
“怎麽了?”青年道人面露疑惑。
少年道人沉聲道:“方才有一股澎湃神念掃過來!”
青年道人緊張起來,急道:“莫非已經發現了君侯真身了?這可如何是好!”他在樹枝上站起來,上下搖擺。
少年搖搖頭,說道:“方才那等神念,雖隻一掃,但沾染之後,心頭沉重,至少也是第三步以上的神道之人,在這建康城怕是沒有幾個,而能在南天都城這般肆意掃視的,或是那南朝高祖也說不定……”
“南朝高祖?連祂都關注此處了?”青年神色又變,“聽說他登基三年,以真龍陽壽換陰司權柄,轉而為神,以護王朝!”
話音落下,歸善寺後山的丘頂上忽然大放光芒,金光陣陣,化作屏障,籠罩殿堂!
“結陣了,”少年眯起眼睛,“這般陣勢,一個寺主可是難以布下!”
青年又急:“不能等了,這般陣勢,可能真與君侯有關!師兄,當早做決定!”
正說著,山頂的藏書殿,又有一道火光衝天而起,而後龍吟升起,隱約能見一道火龍虛影,在雲層中蜿蜒起伏,跟著又散落開來,化作九重紅光,直落下去,最終不見蹤影。
若非二人近在寺前,能用雙目觀察,還看不了這般清楚,都要被先前的金光屏障阻隔感知。
“九重三昧?”青年道人急道,“師兄,那是……”
少年道人臉色難看,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清微教的九龍神火!”隨後,他把心一橫,道:“走!我等也去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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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重火光,照映殿堂。
藏書右殿之內,一條火龍飛舞咆哮,熱浪四散,有白氣蒸騰。
赤龍在霧氣中隱沒。
秋雨子盤坐中央,一手捏著劍訣,一手拿著一塊碎玉,桃木劍擺在身前,劍前擺著一盞青銅燈,燈無燈芯。
火光跳躍,映入秋雨子雙眼,刻印其中,心中一轉念,便感刺痛,而後念頭就被他自七竅逐出,化作火苗,落在身邊,在腳邊跳躍不休。
道人漸漸心中空明,無人無我。
忽的,火龍一個擺首,朝道人衝了過去!
頓時,赤光連綿,熱浪陣陣,火成匹練落下,便將道人淹沒。
便在此時,周遭的牆壁上,一道道梵文浮現,閃爍金光,而後一枚枚的飛出來,接連一起,變作梵文鎖鏈,纏住了火龍!
秋雨子須發卷曲,雙目圓瞪,猛然一指,桃木劍凌空飛起,瞬間撕裂赤光,斬落一點靈光,落入了銅盞。
頓時,滿殿紅光驟空,熾熱轉而褪去。
哢哢哢!
殿堂四周蒙上一層白霜。
嗡!
一點火苗在青銅古燈中燃起。
“早聞九龍神火之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不光能燒凡物,更能燃人念頭,若有鬼魅來此,只要一個照面,就要被滅殺。”
上座老和尚立於殿門之外,衝殿中合十。
殿門與其人身上,都蒙著一層淡淡金光。
“我來建康後,以元氣真血喂養,才能不滅,這神火還喜食玉石,很是耗費黃白之物,”秋雨子自地上起身,桃木劍飛回,自行入鞘,他看了一眼殿外天色,“讓陸小子進來吧,時辰快到了。”
“陸施主已等候在外。”老和尚話落,一揮衣袖,身上與殿門上的金光盡數消散,而後讓開兩步。
一身白衣的陸憂施施然走來,他面帶微笑,姿態瀟灑,衝著圓慧拱拱手,便踏入殿中。
秋雨子見著人,就道:“你小子還是這般風流倜儻,等會神火洗身,如同割肉之刑,可得悠著點。”
“身受酷刑,方顯心念,陸某也想看看,自己的求道之心,是否如所想般堅定。”白衣陸憂腳步不停,徑直來到了秋雨子面前,盤坐下來。
“好!那某家倒要看看,你這求道之心,到底有多堅定。”秋雨子哈哈一笑,指著青銅古燈,“某家鎮著神火,待得午時便要放開,是不是真金,到時自知,可莫要讓某家失望!”
陸憂笑而不語,表情恬靜,看著火苗,已然安靜。
他入定了。
“不愧是轉世仙人,藏書右殿沉澱佛光人念,未立道基,一旦靜心,就受萬千人念擾亂,但這位陸施主根本不受影響,心靜如水!”
老和尚在外看著,莫名就想到半腰獨院中的那位,心中想著:“這次轉世的幾位,果然都是佼佼者,不過陸憂先後得了天師道和昆侖宗的眷顧,如今更以九龍神火洗身鍛體,昆侖長生親自壓陣引導,著實是一番造化,又是君侯比不了的。”
忽然,他目光一轉,注意到陸憂脖子上的一點紅線,微微感應,便又恍然。
“原來還有法器護持,難怪遊刃有余。”
正想著,忽的心中一跳,老和尚朝左殿方向看去一眼,等收回目光,就朝殿中合十,道:“陸施主已至,貧僧告退。”轉身離去。
“嘿!”秋雨子目送和尚背影,“真熱鬧,左殿那位怕是心思不小,方才南朝龍脈震動了一下,歸善寺怕是被人坑了,要騎虎難下了!”
天上,日近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