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腳底下那顆惡心的頭顱,以及深深鑲嵌在眼窩的劍鞘,剛才那一收劍又深入幾分,元伊感覺胃裡一陣翻騰。
好在之前已經吐過一次,這才能一臉平靜微笑,但內心可不似表面這般了。
“元伊?”
聚陽開口,眼眸從上到下仔細檢查了一下對方,發現並沒有任何鬼上身的痕跡。
“師兄,這東西是何物,看著不像正常之鬼。”
根據閱讀的道書所說,大多數厲鬼都呈一股紅陰之茫,而普通的孤魂野鬼則虛實不定,需用清明符才能看見其身。
雲倩慢步靠近,仔細觀摩一番後,凝重道:
“這應該是邪修煉製的奴,死後不化為飛絮,那便是妖奴了,不過……”
她頓了頓,將劍鞘上的汝君拔出,取下頭頂的發簪,輕點劍身上的鮮血,針尖微微顫動。
“下品?不對,這妖奴不單單只有一個,而是煉製的量型,這樣看來,來頭不小。”
接過師姐遞來的汝君後,元伊從懷中抽出手帕擦乾,同時也有了一定猜測,或許是某個知道他身份之人。
畢竟除了這點,也找不了另外一個理由說會有人主動謀害他了。
聚陽前來後直接用手將頭顱提起來,拔出劍鞘扔在地上後,雙眼一閃,迸發幾縷遊蕩的紅光湧入頭顱眉心。
“媽的!惡心死人!”
那紅光剛觸碰到眉心,他似乎看見什麽東西,將頭顱扔出老遠。
“聚陽你看見何物了?”
雲倩知道對方尚來不輕易心驚,眼下這般失態,竟有些滑稽。
“還能看見什麽,一堆……極具特色的頭,直勾勾看著老子,有的面門上直接被削去一半,那橫切面…”
“好了別嚇著師弟了,先封印防止腐化,等師父回來再做定奪。”
“老東西早回來了,或許在殿閣,不過現在估計已經到,李山鏈橋那了。”
剛把劍鞘擦乾的元伊聽後心頭一顫,果不其然,遠處傳來腳步聲,每一步都踩在他跳動都心臟上。
李河很早之前向易公稟報後,剛踏入地面便下起了大雨,緊接著便是一顆頭顱漂浮在眼神呆滯的元伊面前,忍住救助的衝動後,便在遠處觀摩起來。
看到對方突然反擊且一擊斃命的時候,心裡還是挺欣慰的,這才一個月,便能斬殺這等妖奴,在他教過都弟子中,僅此一人。
當然,這並不能妨礙正事。
“聚陽,雲倩,我帶元伊出行,這頭顱交給筱玉,大致明夜歸來。”
……
在房宿收拾行李的元伊想了想,將義父賜予的腰牌和發簪綢帶等都一一帶上,雖然明晚就回山,以防萬一總沒錯。
“我即將要見到母親了,泉下有靈,伊兒遲了。”
至記事起的這九年來,義母在二歲時離去,從沒能接觸過一種更溫暖人心的愛。
義父的愛更像是一種大樹,為他遮住風雨,抵擋烈陽,在最安穩的環境下成長。
但世間還有一種愛,更像是溫暖的風,當身上帶有“心傷”這一蟻蟲後,極其溫柔點拂去這些扎根在內的情感。
母親,一定是個像義母一樣溫柔之人,甚至對於元伊來說,若對方在世,會比任何人都重要。
可,若對方在世……
“我甚至都不記得了啊。”
擦乾眼眼淚後,元伊重新恢復到以前的樣子,嘴角的擠出微笑,無論處於什麽立場去相見,也要母親一眼就認出,
這是她的孩子。 來到殿閣,碩大的空間內只有師傅和易公,讓元伊有些壓抑,包括易公那毫無感情的眼神,在這安靜的氣氛只能給填上了一份肅殺之意。
電閃雷鳴,陰風狂嘯,風雨交加,在這樣的天氣下,三人朝著山下走去時,已經黑壓壓的看不清路徑。
附上雨水的階梯極其易滑,李河直接背上元伊,來到石階邊緣,輕輕縱身一躍,便平穩的跳過數米。
而易公則一步一腳印,浸濕的黃道袍貼在精瘦的身體上,胡須向下滴落一珠珠水滴,背負在身後的長已微微顫抖。
看來,是已經忍不住出鞘了。
“師父一向重禮儀,走在易公前頭為大不敬,或許是因為想讓我能多一些時間吧。”
元伊臉貼在李河的背脊,時不時穿來暖流抵消嚴寒,讓他心裡很不好受。
正常之人的背怎會傳來此等,這分明是運氣積聚後自然而然散發出去的。
“師父,我不冷。”
“胡鬧,你身子薄,要是染寒了,對根基不好。”
“那師父你平時訓練我時,為何往往潑一冷水,一冷一熱之下更容易得病。”
元伊這席話讓話題暫時打斷,不過心情暢通了不少。
按照李河這跳躍的速度,不一會便到達了山腳下,原本平坦的草地堆積成了一片不淺的水窪, 看來整個江陵方圓百裡的湖泊也亦是如此了。
“我記得,來時山有雪,這短短一月,竟變化這番。”
城門外,已經獨立行走的元伊在李河身旁打量,悄然間,看見了一月多前時的模樣。
“走吧,令堂之墓就在前方十裡處的深山上,我背你疾行快些,這樣也能多說兩句話。”
要是以前的元伊,定當懷疑對方如此為何急切,但現在,已經沒什麽好怕的了。
……
眼見翻過一座又一座山,荊棘斬了一路,泥濘已沾滿鞋底,視野也逐漸被垂直的竹林遮擋。
光是在這夾縫中行走就已經讓人頭暈眼花,真不知是怎麽找到那一片塚地的。
“下來吧,穿過這兩根枯竹,就到了,我在這等。”
李河指著前方拐角處的一點,微笑著說道。
這一刻的心情元伊卻反而很平靜,反常到心寒。
穿過拐角,越過那不足一米的縫隙,映入眼簾的,是一顆連暴雨都無法衝散的桃花樹。
樹下,僅一石碑。
“母親,伊兒來看你了,”
元伊輕輕來到碑前,腿腳一軟,跪立在前。
一瞬間,眼前一切是如此不真實,卻又似夢醒時仍在沉睡的思緒那般多感。
“木沁清......原來,您姓木,伊兒修的道也有木,可能,和您有關吧。”
單手撫摸著上面已經被侵蝕的名字,仿佛,這雨是母親溫暖的手。
再往後,便是他一開始的名字。
秦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