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刀之死”,經過半個月消磨,已經淡出人們的生活。也許會有一兩個農家漢,飯後討論他的生死,不過都不重要了。
長樂村。
仇飛蛾將最後一個竹扁放在藥架上,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朝著廚房走去。現在已是晌午,每家每戶的煙囪都冒著濃煙,一副祥和的景象。
仇正醫背著醫箱,走進一座籬笆院子。看見一切活計都忙好,微微點頭。正準備進屋休息,
“小白,小白,起來吃飯啦,父親快回來了。”
一聽聲音,就知道是女兒,仇正醫暗自搖頭,走進屋中。
“父親,您回來了?”
仇正醫點點頭,
“小白還沒起來?”
仇飛蛾望著小屋,“嗯”了一聲。
小白就是楊鼎,蘇醒以後,沒有說過話。快刀的真名很少有人知道,無奈之下,暫且稱呼他為小白。二人第一次見面是在雪地裡。
仇正醫看見女兒的神情,心裡一歎,倒了杯水,
“傷勢痊愈了,腦子還是有些不好使。今後,也是個麻煩事。”
仇飛蛾聽見他罵楊鼎,柳眉一皺,
“父親!”
仇正醫苦笑,
“父親餓了,快去把飯端來。”
便聽見“噔噔噔”的走路聲,隨後又是一陣歎息。
小屋中,楊鼎眼神呆滯、灰暗,沒有光澤。面部表情麻木,臉色有些蒼白,正癡呆的望著地面。讓常人看見,會以為是個傻子。
他還是想不通,詹天為何一招能將其掀翻,並在胸前留下這道劍痕。他自幼練習開元刀法,腿部生根,靈活多變,招式才會這麽快。
當日詹天那一劍,足以開山斷流。
“唉!”
傷口又開始犯疼,扒開胸前的衣服,明明已經愈合,看來是心在疼。
“啊!”
一陣嬌羞的驚叫聲,回蕩在茅草屋中。
楊鼎目光緩慢的移了過去,發現正是那夜雪地裡遇見的女孩。曾經還在心中許諾,日後娶她為妻。可是……
少女臉頰微紅,從指間露出的縫隙看向他胸前敞開的衣服,神情有些擔心。
“還疼嗎?”
仇飛蛾站在原地,不敢靠近。
“怎麽了,飛蛾?”
仇正醫緩緩走來,故意慢了一拍,心中還期待傻子能乾點什麽事出來,起碼說明,腦子沒問題。
看見他胸口敞開的衣服,眉頭一皺,
“還疼嗎?”
走向前把對方的衣服全部扯開,似乎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女兒,伸手在傷口上輕輕按著。
“這裡,這裡,還有這裡,疼嗎?”
他想的太入神,根本沒有反應。
“父親!”
仇飛蛾雖然注意到楊鼎的目光,但仇正醫的惡作劇怎麽會不知道。輕哼一聲,轉身離去。看得出她臉上洋溢著滿足感。
“呵呵!”
已經年過半百的中年人,怎麽會看不出這一點。將他的衣服輕輕合攏,慢悠悠的走出小屋。
“哈哈!”
大廳內,又是一陣爽朗的笑聲。
“快給你那個傻相公送點吃的,若是餓死,就找不到了。”
也不知仇飛蛾原本就要進來送飯,還是在仇正醫的打趣中才想起,真的端著飯菜走來。
他目光依舊呆滯,但有了那麽一絲神色。
“小白,我喂你吃飯吧。”
仇飛蛾臉頰微紅,雙眼如秋水般動人。
“啊。”
楊鼎真的張開了嘴,
“真乖。”
喂了一口,只聽見“咕咚”一聲,
“小白,你怎麽還是這樣吃飯,要先咀嚼,之後才能吞咽。”
仇飛蛾一臉著急,不知所措。
“來,這裡有水。”
仇正醫站在一旁,手裡拿著一隻盛滿水的茶碗。
她先是喝了一小口,確定水是溫的,才慢慢喂入楊鼎口中。他眼神中閃過一絲羞澀,被站在一旁的仇正醫捕捉到。
沉思片刻,踱步走出小屋。心中有了醫治快刀的辦法,就是要委屈女兒。
吃一口飯,喂一點水,一柱香後,一碗飯才吃完。他其實想不通,大唐一天隻吃兩頓飯,為何女醫家中,會吃三頓?當然,自家平日也是三頓。
這就是醫者的高明之處,知道怎麽給傷者補充營養。跟太平盛世,也有很大的關系。
午飯後,仇飛蛾開始磨製藥粉。這些東西原本也不著急,儲備的還能用好長一段時間,但她不敢睡,害怕小白跑了。
猛然抬頭,仇正醫正站在一旁。
“父親,您不休息嗎?”
對方走到一邊坐下
“待會再睡,想跟你商量怎麽治好傻子。”
仇飛蛾一聽,癟了癟嘴,輕哼一聲,
“小白不是傻子。”
仇正醫也沒在意,清了清嗓子。
“我尋人問到他的名字,也知道了他家住址。”
對方先是一喜,隨後一愣,接著有些緊張。
“父親,小白的傷還沒養好,不能讓他一人回家。”
仇正醫沒有理會女兒,緩緩而談。
“你知道楊鼎為何會輸給詹天嗎?你想一輩子都看他裝瘋賣傻嗎?我幾次捏拿他的膻中,都沒有感受到一絲內力,說明他根本沒有修煉內功。
你若不想讓他終日這樣,最好把這件事告訴他。”
原來小白叫楊鼎,是不是意味著一言九鼎。父親跟我說這些有什麽目的呢?莫非真的為了治好他?若是治好了,他會不會離開我?
終日這樣,有什麽不好?我可以照顧他,養他,還可以給他生小孩。不行,我不能這樣。他還有父母,有兄弟,我怎麽能這麽自私?
點點頭,不在言語。仇正醫的意思,她怎麽會不知道,真的好不甘心,這明明是她的……
晚飯過後,一家早早的睡下。仇飛蛾在床上翻來覆去, 想著父親午後的話。突然掛在房間內的鈴鐺響了,一根紅繩頭栓在偏屋,一頭栓在小屋的門上。
這是害怕小……,是害怕楊鼎晚上出去,仇飛蛾親手設計的。急忙披上外套走出來,看見他站在院子裡望著天空。
仇飛蛾心裡一痛,壓製著情緒,走到他的身邊。
“今晚的天空好美。”
楊鼎目光呆滯,傻傻的衝著她一笑。
“是呀。”
看著沒有一顆星星的天空,仇飛蛾終於做出決定。
“知道你為何會輸給詹天嗎?”
他身體一震,眼神中充滿怨恨。站在原地,沒有說話。
“因為你沒有修煉內功心法。”
仇飛蛾沒有離去,含情脈脈的盯著他。希望可以看見一絲改變。
“師父!”
楊鼎脫口而出,想起那張紙條。雙眼重新燃起鬥志,終於想明白了,原來那一招用上了內力。師父知道我會輸,也料定我不會死,所以讓我去找他,就是為了傳授我內功心法。
仇飛蛾聽見他的聲音,身體顫抖著抱住對方。
“別走,可以嗎?”
楊鼎嗅著她身上的香味,神情變的穩定。
“我回來就娶你。”
仇飛蛾一愣,梨花帶雨的哭了。轉身跑回房間,不知何時仇正醫站在門口,手裡拿著一柄長刀。
“接著。”
他雙腿一蹬,凌空一躍,單手一探接過開元刀。
“多謝。”
縱身一躍飛出院子,腳掌在雪地裡連點數下,消失在村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