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八章:乾陽宮中論西涼

天統四年，五月，薛仁貴率軍攻克洛陽城，拿下了整個河南郡，消息傳到宛城，鄧昇大喜過望，自覺戰事順利，滅秦之外朝夕之間，但是中書令崔浩卻給他潑了一盤冷水，告訴他，戰事到了這個階段才是最艱難的，同時，鑒於西路大軍的李嗣業所部實力無法攻取長安城，崔浩提議讓西路大軍放棄進軍長安，轉而前去攻打西涼八郡，將秦國最後的退路給堵死，以免秦國再次死灰複燃。

但是想要攻打西涼八郡又豈是那麽容易的呢?現在的西涼，對於中原人來說，十分神秘，他們只知道現在的秦國起家在西涼，西涼八郡之內，除了秦人之外，還有大量的羌人以及少數遊牧民族，民族成分十分複雜，但是除此之外，便一無所知了，就連西涼的地形，都沒有弄明白，貿然攻打西涼，無疑是捉瞎。

“當年荊國公臨終之前，便向朕進言，說秦國狼子野心，乃是我大鄧一統天下之絆腳石，自那起，朕便密令明鏡和商務司，加強對秦國的滲透，關中自不用說了，就連秦國都城長安也有我大鄧的探子，西涼自然也有了，只不過西涼常年動蕩不安，秦國對西涼的控制也十分嚴峻，這麽多年過去了，明鏡和商務司也只是將天水郡、、隴西郡、武威郡、安定郡等地的輿圖繪製完成，而酒泉郡、敦煌郡、張掖郡等地，明鏡和商務司時至今日都難以滲透，貿然攻打西涼，合適嗎?攻打西涼比攻打長安城使得補給線更加拉長。”鄧昇想了想說道。

攻打西涼，鄧昇當然是想的，自先秦起，西涼就從來沒有被中原王朝掌控過，如果鄧昇能夠將西涼八郡之地，無疑就是開疆拓土，但是想歸想，鄧昇現在最大的經歷還是放在平滅秦趙身上，就算要經營西域，也得等到一統天下之後，現在關中未定，反而前去攻打西涼，顯然有些舍本逐末的意思。

崔浩說道:“陛下，滅秦最關鍵的不是關中，而是西涼，盡管秦國已經入關二十年，但是時至今日，秦國最重要的根基還是西涼，那裡是秦國經營了兩百多年的地方，現在秦國軍政重臣的根都還在西涼，換句話說，秦國就算不要西涼，都不顧放棄西涼的，如果這個時候我軍攻打西涼，必定能夠擾亂秦國君臣之心，對於關中之戰大有裨益。”

鄧昇也很讚同崔浩的說法，秦國雖然入關二十年，但是鑒於入關之時，對關中的大肆屠戮，導致關中百姓十分仇視秦人，以至於秦國的入關多年，所能倚重的還得是從西涼入關的秦人，對於關中人，向來十分提防，而如今的秦國文臣武將，雖然都已經定居關中，但是絕大部分的人之家族根基都還在西涼，就連秦國皇室，除了皇室嫡系一脈和部分近支皇室遷到了長安之外，其他宗室都還在西涼，一旦西涼受到攻擊，勢必會讓秦國人心惶惶的，可是鄧昇還是很猶豫，也還是那個原因，西涼不好打啊。

“崔卿，我大鄧對西涼幾乎一無所知，貿然派兵攻打，而且還是區區數萬精銳，恐怕很難建功，而且西涼之地，秦國經營了兩百多年，根深蒂固，我軍孤軍深入，太冒險了！”鄧昇搖了搖頭，說道。

“陛下，臣卻不是這麽覺得的！”崔浩說道:“這個時候，恰恰是數萬精銳方能建功！”

“哦?崔卿何以見得?”鄧昇有些好奇了，為什麽崔浩斷定這個時候，派遣西路大軍數萬精銳攻打西涼反而能夠建功呢?

“陛下！”崔浩解釋道:“西涼八郡之地，並不是秦人一家獨大的，羌人的勢力也很強大，

只不過這麽多年來一直被秦人壓製，而秦國入關之後，對西涼的控制力度雖然還很強，但是比之從前也是減弱了許多，羌人早已按耐不住了，如果這個時候，我大鄧數十萬精銳攻打西涼，羌人肯定會對我大鄧生起警惕之心，相反，我軍只有區區數萬人，兵力比之羌人並沒有太大的優勢，羌人雖然會有所提防，但是絕不會與我軍作對的，反而在秦軍面臨困境的時候，一直被秦人壓製的羌人還會反戈一擊。”“崔卿，就算你說的在理，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我軍只有區區數萬人，在西涼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各種的補給很難跟得上，在剿滅了秦軍之後，我軍又該如何鎮壓羌人呢?”鄧昇又提出了一個新的疑問，那就是以入涼鄧軍的實力，在剿滅了秦軍之後，又該如何鎮壓羌人呢?

崔浩笑了笑，說道:“陛下，何需鎮壓，我軍入涼的主要目的就是剿滅西涼秦軍，另外斷絕秦人退路，亂秦人之心，至於西涼暫時的歸屬，我軍大可不去理會，日後只要拿下了關中之後，我大鄧數十萬精銳，區區羌人，翻手可滅。”

這下鄧昇總算是明白崔浩的意思了，敢情派兵入西涼只是為了將秦軍最後的精銳消滅，斷絕秦人的退路，並不是為了西涼八郡的土地，當然，並不是不要西涼八郡之地，而是等拿下整個關中之後再去考慮，在拿下了整個關中之後，鄧國隨隨便便就可以集結數十萬精銳進入西涼，數萬秦軍就可以鎮壓的羌人，鄧軍數十萬人還能鎮壓不了了?這當然不可能了。

但是鄧昇心裡還是猶豫啊，如果鄧軍只是為了消滅秦軍主力，而不是去經營西涼，那當鄧軍撤離了西涼之後，西涼八郡定會落入羌人的控制當中，介時，與羌人有著百年仇恨的秦人定會遭到羌人的屠戮，在鄧昇看來，無論是秦人還是鄧人，都是華夏人，而羌人則不一樣，放任羌人屠戮秦人，鄧昇一時之間接受不了。

“崔卿，你有沒有想過，一旦我軍在消滅了秦軍主力，撤離西涼之後，西涼之地的羌人會如何對待留在西涼的秦人呢?”鄧昇說道。

崔浩知道鄧昇這是起了惻隱之心了，於是勸說道:“陛下，秦國經營西涼兩百多年，西涼的秦人隻認秦國，就算我大鄧滅掉秦軍主力，佔領了西涼八郡，秦人也不會認同我大鄧的，反而會經常動亂，這樣對於我大鄧日後經營西涼十分不利，與其日後由大鄧來做這個惡人，倒不是讓羌人來做，只有在羌人殺得秦人哀鴻遍野、殺得秦人膽寒，我大鄧以正義之師入涼平定羌人，介時秦人定然會對我大鄧感恩戴德，這樣方能使西涼八郡長治久安！”

鄧昇聞言，內心十分掙扎，他承認，崔浩說得對的，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快速的使西涼八郡之地，融入鄧國，但是這樣做實在是有傷天和，兩國交戰，在戰場上，無論是雙方死傷多少，鄧昇也不會猶豫半分，但是受到屠戮的是百姓，鄧昇就不是那麽想得開了，但是鄧昇權衡再三，還是決定狠下心，現在的鄧昇不是後世那個普通人，也不是剛登基之時的乳臭未乾的小子，現在的鄧昇是鄧國的皇帝，所做的一切都得從鄧國的利益出發，崔浩說得對，短暫的屠戮，是為了更好的長治久安，再說了，這個惡人不是鄧國，而是羌人。

內心爭鬥許久，鄧昇歎了一口氣，然後向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張賓問道:“張卿，你以為如何?”

張賓想了想，說道:“陛下，臣以為崔相言之有理，正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再說了，西涼當中，忠於秦國之人比比皆是，與其日後由我大鄧動手，還不如接秦人之手將他們除掉，不過臣以為，想要攻略西涼，又一地十分重要！”

“何地?”鄧昇問道。

“武都郡！”張賓說道:“武都郡與漢中郡接壤，又與西涼八郡之一的隴西郡接壤，如果能夠將武都郡控制在手中，我漢中郡的兵馬糧草便可以源源不斷的運送進西涼，對於我軍攻略西涼很重要，因此，臣以為，若想在西涼有所作為，必須立足於武都郡！”

武都郡，和漢中郡接壤，在前漢時期，一直都是漢國抵禦秦國的前沿陣地，秦國入關之後，也將武都郡拿到手，後來鄧國滅蜀之後，秦國便在武都郡布置了重兵，漢中之戰後，鄧國奪取了漢中郡，為了防備鄧國進犯西涼，秦國在武都郡一帶向來都是布置了大量的精銳，在去年，鄧軍大肆集結兵馬，意圖攻打關中之後，秦國為了抵禦鄧國的進攻，便將武都郡的兵馬調了回來，現在偌大一個武都郡，只有區區數千秦軍而已，所以鄧國想要拿下武都郡，非常容易，只不過鄧國一直將目光放在了關中諸郡，所以忽略了而已，現在鄧昇既然決定了攻打西涼，那武都郡便變得非常重要了。

“只不過如此一來，我軍就必須放棄郿縣等關中之地，返回漢中，攻打武都郡了！”鄧昇說道，武都郡雖然是秦國之地，但是卻是在秦川以南，因此如果李嗣業的大軍想要攻打武都郡，就得先返回漢中郡。

“陛下，如今李嗣業大將軍的西路大軍繼續留在關中也是無濟於事的，倒不如返回漢中，攻打武都郡，進軍西涼呢。”崔浩說道。

鄧昇想了想，說道:“好，既然如此，傳朕旨意，命李嗣業統帥大軍返回漢中，攻打武都郡，命蜀中道刺史諸葛亮準備好大軍入涼的所需一切糧草輜重。”

“喏！”崔浩、張賓應道。

天統四年，六月初十日，鄧昇的聖旨送到了武功前線，李嗣業在接到聖旨之後十分猶豫，畢竟他在關中血戰多時，才將秦軍秦川主力盡數剿滅，拿下了郿縣這個前沿陣地，只要拿下武功縣，便可以兵臨長安城了，現在就這樣放棄，著實可惜啊。

“大將軍，陛下這是什麽意思?現在我們正奮力向長安進軍，這個時候讓我們去攻打西涼，這不是舍本逐末嗎?”中軍大帳中，常茂十分不滿的說道。

在這一次關中之戰中，常茂可謂是大放異彩，先是在陳倉火燒秦軍，又第一個攻入郿縣，現在正憧憬著能夠第一個登上長安城頭呢，可是這個時候，鄧昇卻讓他們去攻打西涼，這不是要放棄攻打長安嗎?

“李靖將軍，你怎麽看?”李嗣業沒有理會常茂的埋怨，而是向李靖問道，作為李靖的堂兄，李嗣業十分清楚李靖的能力， 如果不是資歷和年紀擺在這裡，李靖完全可以入主大將軍都督府的，所以這個時候，李嗣業選擇相信李靖。

李靖想了想，說道:“陛下和朝堂上的大人們考慮的很有道理，以我軍的實力，就算是拿下了武功縣，也拿長安城沒有絲毫辦法的，如果是之前的長安城，或許付出較大的傷亡，我軍還是有機會，但是現在趙軍已經入駐了長安城，我軍想要拿下長安城已經是不可能，與其在關中浪費時間，還不如攻打西涼這個秦國根基。”

李嗣業點了點頭，其實這段時間來，李嗣業已經對拿下長安城不抱希望的了，只不過一旦轉戰西涼，那就是代表李嗣業為了攻克武功縣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無用功，有些可惜而已，不過現在鄧昇聖旨到了，他也不能夠抗旨不尊的，於是點了點頭，說道:“那就讓美陽的嶽雷和平章回來吧，等他們回來之後，我們就撤兵返回漢中，為攻打武都郡做準備。”

本來李嗣業一開始是派了嶽雷和常茂二人去攻打美陽城的，不過後來李嗣業將常茂調了回來，改派李平章去。

“喏！”

天統四年，六月十五日，嶽雷、李平章率軍自美陽返回武功，十七日，李嗣業率領大軍撤離武功縣，取道郿縣，由褒斜道返回漢中郡。

對於李嗣業的突然撤軍，駐守武功縣的秦軍大將秦平雖然很不解，但是也是松了一口氣，畢竟這段時間來他的壓力實在太大了，如果不是有殲星弩陣在，他真的沒有膽量繼續守住武功縣，現在鄧軍撤退了，武功縣的危機也解除了，於是秦平便派人前去長安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