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你大爺!
杜崇翻了個白眼,不過看在之前他沒有亂說話的份上,還是向……崔氏征求意見:“夫人,你看……。”
之所以不問杜荷而問崔氏,是因為現在萊國公府杜構當家,崔氏做為當家主母,府中一應事務都歸她管。
所以別看錢是杜荷帶回來的,但在如何使用的問題上,還是崔氏說了算。
杜荷如果不想分家出去獨立門戶,就算再不喜歡也得忍著。
更何況杜荷壓根沒把這兩千貫錢放在心上,畢竟錢來的太容易了,充其量不過就是四個破鐵片,丟在地上都不值得彎腰去撿。
崔氏將杜荷的表現看在眼中,感慨這小家夥非比尋常的同時,心情也是一松,生出手裡有錢,心裡不慌的感覺。
微微一笑,頗有威儀的輕輕嗯了一聲道:“嗯,既然是用慣了的,那就繼續用著吧。崇叔,以後這種小事就不用請示,你看著做主就是。”
看看,有錢了底氣就是足。
不過沒辦法,誰讓人家小叔子有能耐呢。
拍著巴掌出去一趟,回來就帶了兩千貫錢,還是宮裡的禁軍負責押送。
服不服?
不服你們也去宮裡拉錢呐。
杜崇也覺得挺有面子,轉過身,對巴巴看著自己的萬玉成道:“既然夫人已經答應了,以後家裡的柴炭便還由萬氏柴炭行供應,萬東家若是無事,就先回吧。”
萬玉成如獲大赦,千恩萬謝的帶著兩個小廝走了。
與孫胖子等人相比,萬玉成活的很明白,深知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褲衩的道理。
說什麽大不了不做杜府的生意,自己一家老小還要靠著柴炭生意過日子呢,這家不做,那家不做,吃什麽?都去喝西北風啊。
……
隨著幾個商人的離去,四下裡圍觀的吃瓜群眾見沒了熱鬧可看,也都紛紛散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杜崇帶著一眾家丁上前與禁軍交接,四大車銅錢,一萬兩千多斤,就算不清點,光搬運也要搬上好長時間。
至於說為什麽不把車直接拉進府中……。
誰還沒有點虛榮心了,擺在外面顯擺一下不行啊。
……
府中,崔氏去了錢庫,負責清點錢數。
對於這種當家主母的本職工作,崔氏從不假他人之手。
杜構則是帶著杜荷去了書房,整起一壺煎茶,穩穩的吸溜一口,滿臉‘吾兒長大了’的表情,欣慰的看著杜荷:“二弟長大了,知道替家裡分憂了,為兄甚慰。如此,便是去了登州,為兄也放心了。”
還特麽提登州,你這是徹底放飛自我了是吧?
你怎瘸的知道不?
艸。
杜荷白眼都快要翻到天靈蓋上去了,不想跟杜構在這個問題上繼續掰扯,岔開話題道:“大哥,下午跟我出去一趟唄。”
“你想幹嘛?”杜構狐疑的放下手中杯子,警惕的看向杜荷。
這段時間,自己這個弟弟是越來越看不透了,與其說話不得不加倍小心。
杜荷頓生吐槽不能之感,無力的說道:“當然是去買束脩六禮,我現在可是陸師親口承認的弟子,這拜師禮怎麽也得補上吧。”
“哎呦。”杜構一拍大腿,恍然大悟:“你看這事兒鬧的,我怎麽把這麽大的事兒給忘了,快快快,那個誰,快去把崇叔叫來,讓他快去準備束脩。二弟,你也趕快去洗個澡,把自己收拾收拾,咱們抓緊時間,
等會兒就去陸老府上。” 看著杜構怎怎呼呼的樣子,杜荷很難說自己是個什麽心情。
感動麽?那肯定是有。
但享受來自唯一‘親人’關心的同時,杜荷心裡更多的是無可奈何。
你說這二十好幾的人了,老婆都娶回家三年了,怎就不能穩重一點呢,就不能把情況問清楚了再做決定?
“哥,哥!不是,哎,你先等會兒!事情沒那麽急,就算真要補拜師禮,那也要我跟陸師先商量一下時間再說,這麽冒冒失失的闖進去,先不說是不是失禮,關鍵是讓我很沒面子知道嗎。”
“嗯,你這麽說倒也有些道……嗯?啥?”杜構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你沒面子?”
杜荷理直氣壯:“對啊,像我這麽聰明機智的學生,將來肯定是學問大家,如果拜師的時候沒有十個八個大人物在場烘托氣氛,將來傳出去會很沒面子的。”
杜構就無語了,你特麽能拜陸元朗為師,那都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好嗎,還你沒面子,你就算有面子又值幾個錢。
不過出於書生本色,杜構還是沒有出口成章,而是耐心的勸道:“二弟,這種話在家裡說說也就算了,在外面千萬不要如此,以免落人口實。”
杜荷本打算再爭論幾句,最後想想還是算了,畢竟當一個文抄公總有些莫名的羞恥,還是讓時間來說明一切吧,今天的首要任務是準備拜師的禮物。
所謂束脩,指的是六樣拜師的禮品,為了顯示老師的高潔品性,東西都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用芹菜、蓮子、紅豆、紅棗、桂圓等五樣寓意深遠,唯有最後一樣瘦肉條,代表了學生的心意。
不過,杜荷顯然並不準備送瘦肉這麽俗氣的東西,一來丟不起人,二來上午在弘文館跟長孫衝等人的賭約猶在眼前,正好借此機會一並解決。
於是,杜荷帶著杜構,杜構帶著錢,兄弟倆從家裡出來便進奔西市,左右西市距離布政坊也不遠,走路一刻多一點也就到了。
穿行於鬧市之中,杜荷很快找到了一家木器行,一頭扎進去,立刻有夥計迎了上來:“兩位公子,可是要挑選家具?”
“呃……,嗯……”杜構莫名其妙的看了杜荷一眼,不知道買拜師禮跑到木器行來幹什麽。
按說表示心意不想送肉條這種俗物,筆墨紙硯選一些也是可以的,木器行……似乎有點……。
“東家的在麽。”杜荷邁著方步,迎上那夥計。
“在的。”夥計見杜家兄弟氣度不凡,倒是沒有猶豫,回身跑去一邊,將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叫了過來。
老頭子背有點駝,但精神頭兒不錯,紅光滿面的,過來抱了抱拳:“老朽唐義,添為唐氏木器行的東家,見過杜公子,見過杜二公子。”
“呦,熟人?”杜荷有些意外。
“不敢,小店兩年前給貴府打過幾套家具,老朽當時負責送貨,與二位貴人有過一面之緣。”
“那還真是有緣。”
杜荷點點頭:“既然這樣,我就直說了吧,今天來找唐東家,主要是想要談一樁生意。”
唐義突然有點虛,猶豫著問道:“二公子能否說的明白一些?”
這樣的反應讓杜荷很是尷尬,總覺得自己像是一個逼良為娼、巧取豪奪的壞人。
可老子明明是個好人,而且是真的想照顧你生意好不好。
再說我哥還在這兒呢,你這樣說話很容易讓他誤會我是個壞孩子。
杜荷挺腦火,索性也不賣關子了,言簡意賅,直言不諱道:“唐東家是個明白人,話說到這個份上,我也不給你整那些虛頭巴腦的。實話說,我們兄弟過來的主要目的是跟你談合作,具體一點就是我出創意,你出技術,賺了錢呢……五五分帳。”
果然是這樣的吧,就知道長安城這幫紈絝子弟狗改不了吃屎!
唐義倒是個硬氣的,聽完杜荷的話露出一副威武不能屈的表情,悲憤說道:“二公子這樣怕是不妥吧,長安城可是天子腳下,你這樣做生意難道就……。”
“啪”,一張皺巴巴的紙被拍到唐義的手裡,杜荷滿頭黑線說道:“看完再說。”
唐義一愣,疑惑的將紙展開。
本以為是在外面養二房的事情被暴光了,結果沒想到,紙上除了兩幅造型十分古怪的圖之外,別無它物。
其中一幅圖唐義能看明白,那是一張被加高加大的桌子,只不過款式要比現在的矮桌複雜許多,寬大的桌面足有兩尺,長度五尺往上,高度兩尺三寸。
桌下是兩個大小不一的櫃子,小的一尺半見方,高度接近兩尺;大的寬一尺半,長三尺,高度同樣接近兩尺。
別問唐義為什麽會知道尺寸,紙上都標著呢。
不說圖畫的怎麽樣,單就圖上那標注的方式,就已經讓他驚為天人,有了這樣精確的數據,就算是一個學徒都能將上面的圖毫不費力的打造出來。
而有這張圖為參考,下面另一幅之前看不懂的圖唐義也看懂了,那是一張被加高的胡凳。
只是與常見的胡凳相比,這圖上的胡凳多了兩個扶手和一個靠背。
兩幅圖以相同的方式標注著,長度、寬度和高度,顯然出自同一人之手。
拋開這些不說,以唐老義見識,更讓他激動的是這兩件家具的款式。
這兩件家具,不管是桌還是凳,都是從未在大唐出現過的,如果能放在自己店裡打造……,足以改變長安木器行的格局。
越想越激動,越激動就越抖,最後老臉竟漲成豬肝色了,結結巴巴道:“這,這是……,杜,杜二公子,這……”
木器行裡面原本還有三五個正在挑選家具的客人,被這邊的動靜吸引,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
“哎,看來老唐頭兒這回怕是有麻煩了。”
“誰說不是呢,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誰能想到就這麽一個木器行,也能被人惦記上,現在的無賴還真是饑不擇食啊。”
“這可就是你眼拙了,知道那兩個人是誰麽?長安城杜家的大公子和二公子!真想不到,你說杜仆射多好一個人啊,怎麽後人就如此不爭氣呢,如此巧取豪奪,簡直喪心病狂,杜仆射如果泉下有知,怕是死都沒辦法閉眼嘍!”
議論的聲音雖小,但卻依稀傳入了杜構耳中。
正在因為無聊在店裡四處轉悠的他之前並未注意到杜荷那邊的情況,此時聽到眾人議論,方才醒悟弟弟幹了什麽。
大驚之下連忙來到兩人身邊,沉著臉喝道:“二弟,休要頑皮,怎能跟唐東家開這樣的玩笑。唐東家,舍弟之前只是跟你開個玩笑,還望不要放在心上。”
開玩笑?我什麽時候開玩笑了?
杜荷翻了個白眼:“大哥,你能不能不亂說,我可沒有玩笑的意思。”
唐義也是驟然一驚,回過神來,自然而然的將本是屬於杜荷的‘圖紙’緊緊握住,緊張兮兮道:“是啊杜公子,這可不能亂開玩笑啊!”
杜構隻當唐義是在訴苦,和氣的笑了笑:“唐東家不要怕,我可以保證,舍弟今日之後再也不會過來叨擾。”
唐義握著‘圖紙’,就像握著救命稻草一樣,見杜構如此說,隻當他是在配合杜荷的玩欲擒故縱的把戲,急的眼珠子都藍了:“杜公子,老朽可沒說不答應啊,如果你覺著五五分帳不合情理,咱四六也能商量,老朽佔四成,貴府佔六成,你看如何。”
這老頭兒怕不是個傻子吧,我不是都說了沒事了麽,怎麽還是怕成這樣。
還四六,四六你大爺,沒完沒了了是吧。
責怪的瞪了杜荷一眼,杜構沉聲說道:“二弟,你剛剛到底跟唐東家說什麽了,還不快過來道歉,然後跟我回去,看我回家怎麽收拾你。”
欸?
這態度,這表情,這節奏……怎麽就那麽熟悉呢。
認真講,以後誰再說我哥是個傻子我就跟誰急。
你瞅瞅這套路玩的,多好啊,連招呼都不用打,就知道主動配合唱紅臉。
給表情嚴肅的杜構遞了個心領神會的眼神,杜荷繞到唐義面前,把手一伸:“我哥不同意,生意是做不成了,東西還我,我要走了!”
這要是放在沒看到‘圖紙’之前,合不合作其實都無所謂,可是看過‘圖紙’之後,每每想到那造型別致的桌凳,唐義的心就像是貓抓一樣。
真要讓這樁生意黃了,他都能後悔到原地爆炸。
“別,別別!二公子,等等,再等等!”唐義擠出一個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先是安撫了杜荷,接著又眼巴巴看向杜構:“杜公子,要不三七總成了吧,老朽三貴府七。說實話,這個分成真不能再低了,二八的話,老朽可就要賠錢了。”
杜構這會兒也被整蒙圈了, 瞅瞅唐義,再瞅瞅杜荷,總覺得這倆人好像誤會了什麽。
偏偏杜荷此時又在邊上說道:“哥,要我看差不多就行了,你看唐東家也挺可憐的,不行就按之前說的,四六分帳,看在都是熟人的面子上,咱們就吃點虧。”
明明我是正面人物啊,可聽這話茬怎麽搞的像是大反派呢。
杜構無語,突然有種被冒犯的感覺。
可唐義這會兒不敢再讓杜構開口了,隻待杜何說完,立刻連連擺手說道:“別,還是三七,就三七分成,杜公子,二公子,我要三成份子已經是佔了二位的光了,可不敢再貪得無厭。”
厲害啊,果然歷害!
看熱鬧的幾個客人從頭到尾欣賞了一出兒欲擒故縱的好戲,最終不得不感慨,杜家大公子果然非同一般。
先是訓斥弟弟,接著是逼著弟弟向受害者道歉,最後再來一手欲擒故縱,一套組合拳下來,硬生生把原本五五分帳的生意弄成了三七分帳不說,關鍵你還挑不出他的錯處。
如此手段,果非常人能比。
不過話說回來,杜荷交給唐義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之前他們猜測應該是一些威脅的,但現在看來應該不是,否則杜家的兄弟倆沒必要玩什麽欲擒故縱的把戲,甚至杜構都不需要表態,直接派人把東西送來神不知鬼不覺就好。
可是如果這麽想,那紙上寫的又是什麽?
好奇心這東西總是讓人欲罷不能,求之不得的情況下,人自然就會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揣摩,謠言也就因此而誕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