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了,肯定是出大事了!
芳林門城門令何彪望著又雙叒叕一隊疾馳而出的騎士,心情複雜之極。
身邊看守城門的兵丁脖子伸的老長,羨慕的看著那隊騎士消失在地平線上,嘖了一聲:“嘖,真漂亮,要是什麽時候,我也能當上禁軍就好了。”
另一邊,有人打趣:“好個屁,就你那熊樣,也不怕把陛下給嚇著。”
“滾,老子這叫長的有特點……。”
何彪心中有事,見手下還有心思笑鬧,厲聲喝斥:“行了,都給老子閉嘴,消停點,今日全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過往之人嚴加盤查,否則出了問題,別怪老子無情!”
眾兵丁面面相覷,不知道何彪發哪門子瘋,有親近之人湊上去小心問道:“何頭兒,你這是怎麽了?”
“怎麽了?”何彪陰沉著臉,目光自一眾手下臉上掃過:“京城搞不好又要出大事了。不過這都跟咱們沒關系,好好守著城門就是。”
望著語焉不詳的何彪,一群守門的大頭兵當時就迷了,紛紛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麽樣的大事,頭是不是知道什麽消息。
卻不知,何彪這會兒也是一頭霧水,他只是從各家各府不斷派人出城隱約覺得是出了什麽事,但具體的就不是他一個小小的九品城門令能知道的了。
天色越來越暗,直到完全黑透,八百聲淨街鼓自朱雀門城頭傳遍全城,京中各府依舊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杜荷就像是從人間消失了一樣,連人帶馬就這麽沒了。
萊國公府,杜安坐在門內的台階上,眼淚已經哭幹了,隻瞪著眼睛巴巴看著頭頂的星星呆呆出神。
公子沒回來,老爹同樣沒回來,也不知道有沒有找到公子。
現在城門應該已經落鎖了吧,就算找到了估計也進不來了。
後宅的小院中,丫鬟小米虔誠的跪在院中,雙手合什對著北方默默的祈禱著,她希望自己一睜眼,公子就能像以前那樣笑呵呵的站在自己面前。
可是,公子到底去哪兒了呢,外面天這麽冷,公子在外面會不會凍著,有沒有地方吃飯,城門應該已經關了吧,龍首原荒山野嶺的公子會不會遇到什麽危險。
在小丫頭簡單的思維中,公子就是自己最親近的人,也是對自己最好的人,如果公子出事了,那她的天也就塌了。
……
太極宮,公主院。
李怡輾轉反側,怎麽也睡不著。
腦子裡時不時閃過一些片斷,時而是杜荷拖著斷腿與幾隻野狼對峙;時而是杜荷頭上汩汩冒著鮮血昏迷不醒……。
這個可惡的家夥,就不能讓人省點心麽,為什麽總是乾一些沒譜的事情。
不過話說回來,本公主為什麽要惦記他,這個混蛋平時總是欺負自己。
……
兩儀殿。
李世民正筆走龍蛇寫著一幅字:我願守土複開疆,堂堂中國要讓四方來賀。
寫完之後,放下手中筆:“鴻禎,還沒有杜荷的消息麽?”
“陛下,還沒有消息傳回來,想是……”老太監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來。
“唉!”李世民歎了口氣,他如何不知老太監的想法,但心裡終是還有著一份期盼:“沒消息也好,至少還算有些希望。”
人其實就是這樣,得到的往往不會去珍惜,失去了才知自己錯過了什麽。
就好像杜荷,以前天天在李世民面前蹦躂,
氣的李二是牙根發癢,恨不能把他拉過來狠狠揍上一頓才解氣。 可當杜荷失蹤之後,李世民這才意識到,自己很有可能會失去一個未來的國之棟梁。
遠的不說,單說最近,先是馬蹄鐵,接著是銀針試毒無用論,再然後是棉衣的推廣,這其實都是杜荷的功勞,沒有他或許未來也會有人研究出馬蹄鐵,也會有人搞出棉衣,但絕不會是現在。
另外就是軍中廣為流傳的《精忠報國》,‘何惜百死報家國……我願守土複開疆,堂堂中國要讓四方來賀’,若不是對大唐忠心耿耿之輩,又豈能寫出如此豪邁的歌詞。
所以,無論如何,杜荷必須找回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
大山裡面總是黑的比較早,幽暗的星光下,杜荷坐在馬老丈家門口的石頭墩子上,手裡抓著一把草,時不時給小白塞上一口,也不管它到底吃不吃。
馬老丈自然是救了他的那個老者,老頭兒三個兒子,都當兵去了,結果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也不知道是戰死了,還是在邊境禦守國門。
這年頭不像後世通訊發達,否則也不會有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這樣的詩句出現。
所以,馬老丈如今身邊只有一個孫子相依為命,守著家裡的幾畝薄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農閑的時候也會打打獵。
今天,便是祖孫倆出去打獵的路上遇到了昏迷落馬的杜荷,將他撿了回來,否則讓他一個人在大山溝子裡躺著,估計早就喂狼了。
小白此時就那麽低頭站在杜荷的面前,眨巴著無辜的大眼睛時不時看一眼自己的主人,像是在說:不會騎馬你逞什麽能。
杜荷被氣的夠嗆,在小白的面門上拍了一下:“還有理了你,說,錯沒錯。”
小白打了個響鼻,大眼睛裡帶著鄙夷。
好吧,這馬都特麽快要成精了。
杜荷無奈的又往小白嘴裡塞了一把草,末了威脅道:“別挑食啊,這可是人家好不容易給你弄來的,敢不吃信不信我揍你。”
小白挺委屈,但最終還是吧唧吧唧嘴,把草給吃了。
跟平時吃的豆子相比……,挺難吃的。
“嘎吱吱……”拆門被打開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杜荷回頭,發現是那個皮膚黝黑的少年。
少年叫二娃,山裡的孩子,一般也沒個大名,從小到大,就一直被二娃二娃的叫,時間長了,小名也就變成了大名。
二娃站在門口,有些拘束,一副想要上前又不敢的樣子。
杜荷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站那麽遠幹什麽,過來坐,這裡是你的家,怎麽把自己弄的像客人一樣。”
二娃咧嘴嘿嘿笑了一下,同樣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走過來蹲到杜荷身邊,看著小白,一副想摸又不敢摸的樣子。
杜荷笑道:“你可以摸摸它,不咬人的。”
二娃搖頭:“它很凶,我和爺爺費了很大力氣才把它從你身邊引開,將你帶回來。”
“呃……”杜荷一愣:“你會說話?”
“當然,就是平時不怎麽喜歡說。”
好吧,我能說什麽呢。
咬人的狗不叫?
好像不大合適,說了會被打死吧。
“少郎君。”沉默片刻,二娃突然開口。
杜荷回過神問道:“怎麽了?”
二娃有些扭捏,好一會兒才問道:“少郎君是從長安來的麽?”
“對啊,我家住在長安布政坊,你要是有機會去長安,可以到布政坊去找我,隨便找人一打聽就行,我叫杜荷。”杜荷怕二娃記不住自己的名字,再次重複了一遍,直到確定他記住了,才笑著問道:“二娃,平時你在家裡都吃什麽?能吃飽麽?”
“吃什麽?”二娃想了想,好半天才說道:“野菜,春天的時候能掏到鳥蛋,還能吃幾顆鳥蛋。”
“沒有肉?沒有米?”杜荷詫異道:“你家裡不是有種地嗎?而且平時還打獵。”
二娃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盯著杜荷:“獵物是要賣的,種出來的糧食除了交租也剩下不多少,除了留下種子,余下的也要拿去賣。”
好吧,自己終於也‘何不食肉糜’了一回,杜荷尷尬的摸了摸鼻子。
“不過,偶爾也能吃到一些魚,隔壁孫四哥有一把魚叉,有時候叉的魚多了,會給我家送上兩條。”二娃說著,舔了舔嘴唇,估計是饞了。
叉漁?這手藝不錯啊。
不說因為光線折射作用魚在水中很難被叉住,就算沒有光線的折射作用,讓你拿根一米多長的棍子兩三米外的東西也很難捅到的吧。
杜荷想著,隨口問道:“原來你們這裡還有河啊?”
“沒有什麽河,就是一條不大的水溝子,大概有這麽深,兩步寬。”二娃在自己膝蓋的位置比了比。
水溝子?
杜荷差點從石墩子上掉下來,有些理解不了,為什麽要用魚叉去叉水溝子裡的魚。
“水溝遠麽?能不能帶我去看看?”
“不遠,就在屋後。”
兩刻之後,杜荷滿頭黑線站在一條不大的河溝邊,瞪著手提一隻木桶的二娃道:“這就是你說的屋後?這都二裡多地了好麽!”
二娃摸摸後頸,訥訥道:“可是我們的確都跟這裡叫屋後啊,平時來這裡打水也都會說,去屋後打水。”
杜荷搖搖頭,為了不讓自己被氣到英年早逝,果斷放棄了與二娃繼續爭論下去的打算,從他手中拿過粘著松脂的火把,對著火溝照了照。
水很清澈,可以看到裡面尺把長的魚在遊來遊去。
不錯,明天早上有口福了。
杜荷咧嘴一笑,對著身後招了招手……。
沒人。
一回頭,發現二娃竟然不見了,四下裡找找,發現這娃竟然跑到一邊的將木桶放進水裡,提了一桶水回來。
看著樂呵呵回來的娃了,杜荷好奇道:“你幹什麽?”
“打水啊!總不能空著手來一趟吧,今晚把水打了,明天就不用打了。”
杜荷當時就傻了:“你,你帶個桶過來就是為了打水?”
“不然呢?”
是啊,不然呢。
杜荷頹然擺了擺手,氣急敗壞道:“你,馬上把那水給我倒嘍,現在,馬上!”
二娃不知自己怎麽惹到了這位長安城來的少年郎,唯唯諾諾的將桶裡的水重新倒回了河溝裡面。
看他可憐巴巴的樣子,杜荷也挺無奈的,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我問你,想吃魚不?”
二娃這次沒了之前的精神,悶聲不響的點點頭。
杜荷知道,這娃估計來脾氣了,這是在跟自己抗議呢。
也不在乎,指了指河溝一處轉彎的上遊說道:“想吃魚,就去那邊找石頭和泥巴把河溝堵住,你堵上遊,我堵下遊,然後大概一個時辰,咱們就能吃到魚了。”
在魚的誘惑下,二娃沒說什麽,放下手裡的木桶乖乖的去了。
杜荷則是挽起褲腿,又把衣襟全都提起來塞進腰帶,赤著腳邁進了深秋微寒的河水中。
寒意刺骨,但卻不能阻止少年人對魚的渴望,在杜荷與二娃齊心合力下,河溝的一處轉彎很快變成了一灘死水,接著,二人輪番上陣開始用木桶往外舀水。
二娃開始的時候不怎麽樂意,不過,隨著水慢慢減少,數不清的魚因為擱淺而不斷掙扎的時候,娃終於明白自己在幹什麽了,一張質樸的臉笑的見牙不見眼,連之前的敬稱都顧不得了,跳著腳對杜荷喊道:“魚,杜荷,魚啊,好多的魚啊~。”
杜荷也挺開心的,歪了歪頭:“傻站著幹什麽,還不去撿,都丟到岸上去,丟遠點,別再跳回來了。”
“放心吧,全都包在我身上。”二娃興奮的手都在抖了,光著腳在這一段幾乎沒有多少水的溝渠裡來回橫跳,大魚小魚全都要,還有一些小蝦也沒逃過他的毒手,螃蟹也不能放過,從石頭下面掀出來摔死丟到岸上。
杜荷坐在岸上生火,也不去管樂成傻·逼的二娃,火生好了就把剛剛被丟上來的魚串起來烤。
不多時,二娃被烤魚的香氣引上了岸,傻笑著從杜荷手裡接過一條烤的半生不熟的魚,二話不說直接開吃。
“香, 真香。”
杜荷放棄了勸阻的打算,這瓜娃子估計很久沒吃過肉了,讓他樂呵樂呵吧。
“一會兒還淘麽?我看上遊還有一個彎子。”
“嗯,淘,不過,這次我來淘,少郎君在邊上幫我守著就好。”
三條魚下肚,半飽的二娃終於想起杜荷是長安城的貴公子了,可不敢再讓他下水,萬一傷了把自己的小命搭上可能都賠不起。
杜荷倒也沒再強求,該教的法子已經教過了,剩下的事情二娃完全可以自己搞定。
……
“呱呱……”喜鵲那鬧人的叫聲不知不覺響了起來,天亮了。
清早起來發現木桶不見的馬老丈在家等了許久不見孫子和杜荷回來,踏著晨光向‘屋後’的小河溝尋來。
然後,他就看到了岸邊堆成小山一樣的魚、蝦、蟹……。
遠處,孫子哇哇大叫的聲音隱隱傳來,中間還夾爽朗的笑聲。
馬老丈知道,自己的孫子沒這個本事弄到這麽多魚,這一切應該都是昨天救回來的那個少年郎帶著孫子做的。
可是……,好多的魚啊,若是用鹽醃上,怕不是夠整個村子的人吃上整整一個冬天。
蒼天啊,我老馬昨天到底救了一個什麽樣的人回來。
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馬老丈向河溝的上遊走去,不多時,他看到了另外一堆的魚,繼續往前,又是一堆。
到最後,馬老丈徹底麻木了,索性也不去看到底有多少魚,他隻想知道,昨天救的那個少年郎到底是人是鬼,又或者是神仙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