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六月初的夜,還是沁涼的,路靈犀在她的墨綠長裙外,披著件厚厚的羽絨服。坐在露台邊,洛桑擔心她著涼,又從房間裡抱出一條毯子蓋在她腿上,還倒了杯熱熱的犛牛奶。這才坐下來。
“雪區的夜真的很迷人。每當晴天的夜晚降臨,天空中就會綴滿無數繁星,那是我此生看過的最美的星空,他們那麽亮,離我又那麽近,真的就好像觸手可及。每天晚上曲珍她們陪我去那邊衛生間的時候,我都會叫她們關掉手電筒,陪我靜靜的站一會兒,我真想陶醉在這漫天璀璨中……”路靈犀對洛桑感慨道。
洛桑聽著路靈犀的話,也抬起頭,看著這片熟悉的星空。還是那片星海,但是今天卻好像格外迷人。
“洛桑,今晚,沒聽到你的歌聲呢,很遺憾。”她突然說道。
“清晨我站在青青的牧場,看到神鷹披著那霞光……”洛桑在夜空中,輕輕吟唱起了今晚路靈犀演奏的歌曲,隻為她一個人的演唱,他的聲線空靈而寬廣,如此的低吟淺唱,帶了些微的沙啞,撩撥著路靈犀的心弦,令她心醉神馳。
“洛桑,你的聲音,真的是我所聽過,最好聽的了……很治愈,蘊藏著大自然的能量和陽光的溫度。會上癮,怎麽辦?”許久,靈犀輕聲問道。
“靈犀,只要你想聽,我就會唱給你聽。不管你在何地,我又在何方……”洛桑在蒼茫的夜色中,承諾。
“洛桑,我教你認字吧,你本身就有基礎,我們每天一起讀書,遇到不會的字,你就記下來,好嗎?”路靈犀突然說道。
“好,只要你不會太辛苦。”洛桑眼睛看著路靈犀,眼中是化不開的溫柔。
於是,路靈犀就帶著洛桑下了樓,在收到的那一堆還沒來的及整理的圖書中翻翻找找,撿出一本她最愛的《小王子》,遞給洛桑,“就這本吧,這是一本可以從小讀到大,讀一輩子都不會厭倦的書。書名也契合,你也像個小王子,草原上的小王子。”
洛桑笑笑,沒有理會她的打趣,而是翻開了書,居然發現了書頁中,有很多有趣的插圖。問道:“這本書,是講什麽的呢?”
“很多啊,童真,成長,相遇,別離,還有愛……*……”路靈犀的話,讓洛桑溫柔翻動書頁的動作,微微凝滯了一瞬。才說道:“嗯,聽起來,是本好書。”
自這天開始,每個晴朗的夜晚,洛桑都會陪路靈犀坐在露台,看星星,唱歌,路靈犀也會陪洛桑一起讀書,講故事。兩顆心,在彼此的陪伴中,越來越靠近……
在路靈犀多次堅持,抗議下,洛桑綜合考量了一番,看她身體也好了許多,上下樓也不會再覺得呼吸不暢,沒有再心絞痛,高原反應也幾乎消失,終於妥協,不再每天單獨為路靈犀做飯,而是一起和孩子們吃一樣的東西。
每周他仍會帶著她進縣城找周伯開藥,周伯的家就在甘孜縣中心醫院附近的一處小院落裡,裡面古色古香,傳統的藏式和漢式家具在他的布置下,融合的恰到好處。可是這諾大的院落裡,卻不知什麽原因,只有周伯一個人住著。
因此,每周路靈犀和洛桑過來時,路靈犀都會陪周伯聊聊天,給他講講學校發生的趣事,而洛桑則會幫周伯理理院子,做些體力活兒。周伯的書房裡有一整牆的藥櫃,然後就是許許多多的書。洛桑和路靈犀越來越覺得,
這位周伯,真是個神人。 雪區的天氣已經一天天暖和起來了,路靈犀時常會背著相機,讓洛桑騎摩托帶著她在外面兜風。無邊無際,藍天白雲草場,沒有目的,就只是騎車上路。翻閱未知的山,走沒走過的路,去看沒有預期的風景。只不過,甘孜的春雨季,仍是淅淅瀝瀝,綿長了許久。
時晴時雨,恍然間,竟然已是七月上。
七月的德格,終於有了春夏相交的模樣,一場春雨,一架虹橋,各色野花也競相綻放,白嫩的小蘑菇漫山遍野,撐出了一個個隻屬於自己的童話鎮,田鼠們在洞口曬著太陽,土撥鼠也圓潤了許多……
禿鷲和鷂鷹,三兩結伴,怡然自得,小馬駒和小犛牛跟著媽媽,看夕陽西下,繁星點點……成片的油菜花,在恍惚的日光中,竟明亮了整個夏天。一切都是靜美而幸福的模樣。
唐卡技藝園的孩子們已經掌握了全部的拚音,而且,已經能看著拚音,讀出一段文字了。雖然讀音並不標準,但也讓路靈犀足夠欣喜了。
因此她開始要求他們每周聯歡的時候,都出一個中文小品,中文好的孩子帶著剛開始學的孩子,躍躍欲試,將課堂上的情景對話練習融會貫通,竟然還真的出了幾個不錯的小品,路靈犀很是滿足……
距離技藝園十幾分鍾車程的格桑希望小學的舊樓裡,也終於在一個風景正好,陽光明媚的日子裡,升騰起平凡而幸福的煙火氣了。蟲草假和暑假一起放完了,小學的孩子們,終於要回學校啦。
路靈犀今天起的格外早,心情也特別明媚,笑容滿面地指揮著洛桑和巴吉往特意借來的一輛卡車上搬東西,因為,希望小學開學了,她從蒙特利爾歷經千辛萬苦,帶來的雪服,終於能給小學的孩子們分發下去了。還有之前的捐贈物資裡也有許多給小學孩子們的衣服,鞋子,書,文具,玩具。
各種物資塞了整整一車,連副駕駛都佔的滿滿當當,巴吉開車,洛桑和靈犀騎摩托,三人浩浩蕩蕩往小學那邊開去,竟然有了種威風凌凌的車隊的氣勢。
這個季節,道路兩旁全是田鼠洞,遠遠看到車來了,田鼠們一個個像多米諾骨牌般爭先恐後竄進洞裡。時不時還能看到些不夠機靈的,被車撞死在路上的田鼠,把路靈犀的胃,攪得七葷八素……
耳邊傳來陣陣念經聲,原來是巴吉在車上每每看到死去的田鼠都在念著:“唵嘛呢叭咪吽”的六字大明咒。路靈犀好奇的在後座問洛桑:“巴吉看到任何死去的生靈都會念咒嗎?”
洛桑說:“是呀,巴吉哪怕在山上散步,在小溪或水塘中,看到正在掙扎著的小飛蟲,都會拿片小葉子,輕輕把小飛蟲撈出來,放在旁邊石頭上,讓小飛蟲晾乾翅膀,自己飛走。”
路靈犀聽了,大為震撼……瞬間覺得她眼中的巴吉,那憨憨圓圓的外表又鍍了層光~
這的確是個心懷善念的民族,他們很敬畏生命……路靈犀來了之後才發現,他們從來不吃魚蝦這種小體積的食物,甚至雞鴨也很少吃。因為他們認為,假如一家人吃一餐飯,就要殺死那麽多個生命,實在太過於殘忍。
他們吃的,多半是大的犛牛,羊,豬等等,因為一個生命的離開,可以讓一家人飽餐很多頓。因此,格外愛吃海鮮的路靈犀,在這裡,徹底打消了自己的念頭,也從來沒提起過,生怕洛桑和巴吉他們為了滿足她,而為難……
沒多久,他們一行三人,就離開了國道,拐上了一條山路,行至半山腰,格桑希望小學,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