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慕飛雪應該還有一個名字。

　　每一個敗在慕飛雪劍下的人，每一個把他當做必勝的目標的人，還有一些只是對他很感興趣，卻連挑戰都沒有勇氣的人……

　　這些人之間，一直流傳著這樣的一個說法。

　　因為每個人想來想去，都難免會有一種感覺。

　　——慕飛雪出現的太過於突然。

　　他就像一顆流星，本來與這片大地毫無關聯，可有一天，他突然出現在了大地的正上方，他出現的那一刻，連日月都似乎黯淡了下去……

　　他一出現，就是他最耀眼，最高光的時刻！

　　而且最令人側目的是，他還很年輕，近乎稚嫩的年輕。

　　那已是八年之前，那一年，一整年，一整個江湖，都是慕飛雪的。

　　(二)

　　慕飛雪的第一戰，對手是武當松道人。

　　這兩個名字放在一起是什麽感覺呢?

　　對於當時的每一個江湖人士來說，或者也可以把江湖兩個字去掉，對於每一個人來說，無論是上到八九十歲的耄耋老人，還是下到十歲八歲的黃口小兒。

　　或許就只有一種感覺……

　　如杯中水比之於瀾滄海。如手中沙比之於天外銀河……

　　松道人是神，而慕飛雪，最多最多，只是一個得了失心瘋的人而已。

　　人們的笑已不再是嘲笑，譏笑，諷刺之類的。

　　連一些平時一向鼻孔朝天的家夥都忽然改了臭毛病，變得無奈和憐惜起來。

　　——嘲笑一個每個人都在笑的人似乎就沒了什麽鳥興。

　　人們只是感到好笑。為這個不知天高地厚，自取其辱的年輕人感到好笑。

　　其實好笑比嘲笑更諷刺。

　　就像你在一大群人面前高喊一聲，“殺！”

　　那群人連抬起頭的都沒有，於是你又連喊了幾聲，更大聲。

　　終於有幾個人抬起頭看了你一眼，有的居然還對你笑了一下，然後又各自乾他們各自的事情。

　　可這些人根本就沒有什麽事情。

　　有的人在下棋，有的人在抽著旱煙發呆，有的人甚至在一下下踩著腳下的泥巴……

　　他們的笑，也不是嘲笑。

　　是無視。無視的笑。

　　換句話說，你鼓起那麽大的勇氣，一次次的逼著自己終於喊出了那句“殺”之後，你發現你做的所有事情，不如他們手中的棋子，不如他們抽著的旱煙，甚至還不如他們腳下的泥巴……

　　不如的不是事情，是你自己。

　　天下間還有比這更諷刺的諷刺嗎?

　　那時候的慕飛雪，在人們的眼裡，就是這樣的感覺。

　　所以人們覺得，松道人也應該這樣無視慕飛雪才對。

　　事情的發展當然出乎每個人的意料。

　　後來那件事成了當年整整一年的一大疑案，連通天茶樓最會講書圓故事的快嘴杜仟都沒法把這件事講圓滿了。

　　但杜仟終究還是杜仟，“快嘴”兩個字也絕不是浪得虛名的，不能圓滿，他就乾脆將這件事說成了一個傳奇。

　　於是那一年，松道人與慕飛雪的那一戰，杜仟講的最精彩。

　　聽故事的人喜歡聽最精彩的故事，其實越精彩的故事，虛假的地方就越多。

　　故事的本身，似乎一點都不算精彩。

　　(三)

　　松道人隻請慕飛雪喝了一杯茶。

　　在高山之巔處，在一道泉水旁，在一株古松下。

　　茶是採自這山間的茶，

水是取自這山上的水，松是立在這山頂的松。　　道人也是這山野間的道人。

　　松道人。

　　松道人的茶自然就是道茶。

　　(四)

　　自古素有西湖龍井、武夷岩茶、寺院禪茶、武當道茶四大特色並稱於世。

　　道茶又名太和茶。道人飲此茶，心曠神怡，清心明目，心境平和氣舒，人生至境，平和至極，謂之太和，由此得名。

　　傳老子出函谷關，令尹喜迎之於家首獻茗，此茶之始。

　　老子曰:食是茶者，皆汝之道徒也。

　　又傳八仙過海，慕名武當道茶，盜太上老君長壽道茶，聚於一片古茶樹下，煮茶品茗，茶醉得道。

　　山人建八仙觀，以此地聚仙藏氣。慕名道人興茶，世代植茶，品味道茶，修性養生，追求長壽之道。

　　道茶是此得以慢慢流傳……

　　(五)

　　禪茶中有禪機，道茶中有道理。

　　松道人的茶好，道理講得更好。最好的，還是他的玉穗劍。

　　玉穗比劍身長了一尺二寸，舞起時衣袂紛飛，玉穗回旋，一派仙風道骨，神姿飄渺，悠悠然神遊八極之表。

　　松道人的玉穗劍卻並沒有出手。

　　那時刻慕飛雪杯中的茶已經空了，松道人杯中的茶也已經涼了。

　　愛茶的人是不會任由茶涼透的。

　　茶涼，是因為喝茶的人已經走了。

　　玉穗劍卻永遠的留在了那裡。

　　留在古松旁，一面光如鏡的巨石上。

　　松道人的語氣，也如茶。

　　“你的劍，我的茶，我等你的劍！”

　　“劍在！”

　　“可是茶卻不在了。”

　　慕飛雪看著手中的空杯，“茶也在。”

　　“茶。安在?”

　　“在這座山上。 在山腰間，在雲霧生處，在白露起處，在山野爛漫處。”

　　“不！茶在心裡。”

　　“茶在道長的心裡，我的心裡只有劍。”

　　“劍也是茶。”

　　“所以劍也在這座山上?”

　　“山上本沒有劍，也沒有茶。”

　　“山上有了人，人有心，人心裡有劍，有茶。”

　　“是的。”

　　“在下也願等道長的茶！”

　　於是松道人走了，玉穗劍直沒青石。深近兩尺余。

　　一把並未開刃的桃木劍。

　　那塊兒青石後來被很多人圍觀，因為從那之後，松道人再沒有在江湖上出現過。

　　像一縷雲煙，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而更令人疑惑的，是這個年輕人。

　　這個叫做慕飛雪的年輕人。

　　整件事所有的過程雖然並不精彩，但掀起的一場波瀾，卻真的如一顆流星墜地般轟轟烈烈。

　　慕飛雪這個名字，忽然間就成了大部分江湖人士互相吹捧的一個談資。

　　江湖從來不缺好事者。正所謂看熱鬧的不嫌事兒大。於是另一個話題又很快的出現。

　　慕飛雪初出江湖，第一個挑戰的對象就是執江湖之牛耳的武當，那麽下一個，必定是少林了?那又會是少林的哪位大師傅呢?

　　是大悲佛手慈玄大師?

　　是千葉真如渡苦大和尚?

　　還是……

　　然後每個人就又多了一件疑惑的事情。

　　慕飛雪挑戰的第二個人，居然是碧玉劍楊斷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