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已黑了,完全黑了下來。
風已住,雪似乎也不比剛才那麽大了。
臥龍山莊四周的大紅燈籠次第亮了起來,最高的一束,正是臥龍閣。
最高也最大,兩個人都合圍不起的大紅燈籠,足有一人高,七個八個串成一串,升起在閣樓的四周。
照得夜如白晝。
(二)
慕飛雪與龍賽鳳踏上石階,大廳內傳出的吵雜聲更添了幾分。
已經不止一個人在鬧。細聽了幾句,大致聽懂了這些人在吵些什麽。
一個灰布衣裳,身後背著一對短槍的男人鬧得最是歡實。
“在座的各位,哪個不是不遠百裡千裡冒雪來到臥龍山莊,怎麽等了足足兩個時辰了,卻不見龍門主出現?”
立刻有人應,“龍門主真是好大的架子,可也太不把我們這些人放在眼裡!”
“本是那龍家的事,我們不惜冒著與大金鏢局結怨的風險到來,難道龍門主連見我們一見都不可嗎?”
“說的正是!大家廢了八出力,難道是來喝酒的?難道是圖個吃點水果點心?”
“呦——”,一個女人柔媚的聲音,潔白的狐裘下,居然是一身薄薄的紗衣,半老徐娘身姿卻更加曼妙,“賀老四,不是我瞧不起你,你幾時曾喝過這麽好的酒了?”
起哄的人,原來自己都是一地雞毛。
賀老四斜眼看了一眼女人,想發火卻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許久後嘴巴一撇,“黑金花,你說這個是什麽意思?你莫消遣我,老子一向對酒沒什麽興趣。”
黑金花媚眼一翻,“那你喜歡什麽?”
賀老四“嘿嘿”的笑,“你看我,好好的看看我,我是不是個爺們兒?”
黑金花真的就上上下下的看了好幾眼,“就算是爺們兒,也是個臭臭的爺們兒。”
賀老四繼續“嘿嘿”的笑,“那你再好好的看看你自己,你是不是個娘們兒?”
這個詞兒不好聽,也不是個好詞兒。可黑金花居然一點都沒有生氣,“好像是的。”
“我喜歡你。”,賀老四不要臉的樣子真討厭,“爺們兒喜歡的東西,當然就是娘們兒,爺們兒不但喜歡你,這些個倒酒添茶的小娘們兒老子也喜歡的緊。”
賀老四仰起頭哈哈的笑,他覺得自己的這個笑話好笑極了。
黑金花也笑了。每一個人都笑了起來。可賀老四的笑容卻突然又被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任誰一瞬間的功夫同時被甩了二三十個大耳刮子,都很難再笑得出來。
每個人都聽到了一陣“劈劈啪啪”的聲音,賀老四的小臉兒比剛才喝了酒烤了火之後更紅上了十倍。
紅的有些發紫,上面還留下了一排排深紫色的手印。
每個人都看清了是誰乾的,偏偏賀老四自己糊裡巴圖的。
賀老四跌坐在地上,狠狠的搖了搖頭,“老子又他媽喝多了,酒真不是個好東西!”
(三)
龍旗風的拳頭慢慢放松了下來。
他的忍耐力並不好,他自己都承認這是一個弱點。
如果不是那二三十個大耳刮子打翻了賀老四,此刻甩在賀老四臉上的,一定是龍旗風的拳頭。
龍旗風歎了口氣,快走了兩步立在主側,拱手施禮。
“家父一時難以抽身,特命在下前來給各位賠罪,各位請稍安勿躁……”
黑金花一笑,“賀老四這個人的確該打,
可是他說的卻也不全是錯的,難道今晚還有比這裡更重要的事情嗎?” 龍旗風賠笑道,“這倒不是,家父稍後就到,請各位再稍候片刻。”
“咱們已經等了太久了,龍門主到底在幹什麽?既然雪刀門如此毫無誠意,我看不如大家趁早散了算了!”
起哄的人依然有不少。
黑金花看了看眾人,擺了擺手,“龍少爺,這些人既然不惜得罪大金鏢局,來到了雪刀門,自然也希望龍門主多拿出一些誠意出來,如果龍門主實在遇到了什麽困難,咱們現在就可以幫個忙……”
龍旗風微笑,“這倒不必,在下不敢隱瞞,其實,家父在見一個人。”
“哦?只是不知見的是誰呢?”,黑金花眉眼一挑,轉身看向了一直高坐在座位上的渡苦大和尚。“難道這個人比少林的渡苦大師和武當的玄通道長更重要?”
有的人不但招蜂引蝶的本事厲害,嫁恨接禍的本事更不錯。
龍旗風咬了咬牙,“話當然不能這麽說,在坐的每一位,對於我雪刀門,都十分的重要。”
黑金花笑了。“話說的真動聽,只是……”
“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渡苦和尚自座位站了起來,雙手合十。
“既然龍門主有要事難以抽身,我看不如大家再稍等片刻,量也無妨!”
黑金花想再說什麽,卻也只能像剛剛的賀老四一樣,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玄通道長手搖拂塵,單手施禮,“敢問龍少爺,龍門主所見之人,是不是謝家的人?”
龍旗風微笑,“不敢隱瞞,正是!”
人群裡忽起一片騷亂。
“謝家的人?!”
“難道是謝長子?”
“不可能是謝長子,謝長子已經很久沒有在江湖露面啦!”
“對,他說的不錯,應該不是謝長子。”
“那麽,就一定是謝大管家?!”
“對對對,一定是謝管家。”
“我看也不一定。”
“什麽不一定?不是謝長子,也不是謝管家,難道還有別人?”
“有一個。”
“你說的是誰?”
“符興禪!”
人群又起一片騷亂。
“符興禪又不姓謝,怎麽會是謝家的人。”
“符興禪是謝家的擋劍人。”
“擋劍人?什麽叫擋劍人?”
“擋劍人你都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哎,你知不知道?”
搖頭的不止一兩個。
“哎,此事說來話長,這個擋劍人是上一代劍神山莊的主人定下的規矩,也就是謝長子的父親謝憶謝老莊主,謝老莊主仙去之後,符興禪就成為了謝家的擋劍人。”
“謝家為什麽要用一個外人做擋劍人?”
“擋劍人只能是外人!”
“這又是為什麽?”
“因為擋劍人都是曾經挑戰謝家的人!”
“符興禪也是?”
“當然,符興禪一生最大的目標,就是要打敗劍神山莊的主人,可是直到謝憶仙去,他都沒能做到,他和謝憶早有約定,可以留在劍神山莊,得以親近謝家的後人,同時可以研習謝家的劍法,直到他有把握打敗下一代的劍神,也就是謝長子。”
“那麽符興禪直到今天,都還沒有做到?”
“想必是的,在他做到這件事之前,他就要做謝家的擋劍人,擋的,是那些前去挑戰劍神的人的劍。因為劍神山莊高高在上,去挑戰劍神的人也有很多,想要名揚天下,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去挑戰劍神山莊。”
“謝家為什麽要留一個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打敗自己的人在身邊?”
“不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你們是不是想不通?”
“想不通。”
“實不相瞞,我也想不通,只怕只能問謝家的人了!”
“這麽說,想要挑戰劍神,就一定要先勝了符興禪?”
“是的。 ”
“有沒有人打敗過他?”
“你這個問題問得好笨!”
“為什麽?”
沒有人解釋為什麽。
“恐怕只有一個人能做得到。”
“誰?”
“當然就是劍神,這一代的劍神!”
“謝長子?!”
“這麽說,符興禪還是只能做劍神山莊的擋劍人?”
“輸給劍神,一點都不丟臉,做劍神山莊的擋劍人,不知道有多榮耀!”
“……”
(四)
榮耀這回事。有時候並不在人們的嘴裡,而在人們的心裡。
在每一個江湖人的心裡,劍神山莊這四個字,就是一種榮耀。
謝家人這三個字,仿佛本身就帶著一股莫名的魔力……
(五)
“外面嚴寒大雪,這裡卻是溫暖如春,好酒好茶,哪裡去找?依我看,等等也無妨!”
“無妨……”
(六)
等。是一門最大的學問。
因為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一直等下去的。
有時候等,其實就是對手在慢慢的,不知不覺間輸掉的過程。
想要成功,想要做成一件事情,等,有時候無比重要。
等,不是死等。
等,等的東西一定要出現。
臥龍閣外,出現了一幅奇景。
下弦月,偷偷的露了出來,可雪並沒有停。
一面是雪,一面是月。
石階上,石路上的少女突然拜伏齊聲唱喝。
“門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