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趙誨張開眼睛的時候,眼前已經是另外一幅場景了。眼前是陰暗潮濕的地牢,不遠處就是地牢的木柵欄。趙誨想動動身子,卻發現怎麽也動不了。低頭看去,兩個肩上不知道何時被釘在了木樁之上,四肢都被鐵索鏈幫助,整個人就像是一個“大”字,綁在身後的十字木樁之上。
趙誨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潮濕悶熱,頭上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滑下,滑到了嘴角,滑進了嘴唇。趙誨啪嘰了一下嘴唇,不知道是有多久沒有喝水了,這一珠汗水,竟讓趙誨覺得有些甘甜。
趙誨看著這不大的牢裡,不遠處就有一個木桶,可能就是水吧。這樣想著,趙誨忍著疼痛,使足了力氣喊著:“給我水,給我水。”
雖然是拚盡了全力,但聲音卻也是有氣無力,趙誨喊了十幾聲,才來了一個身穿官服的衙役,罵罵咧咧地開了地牢的門,走了進來:“你這通敵的雜種,還想喝水,這桶裡有金汁,讓官爺給你盛一碗。”
說罷,這衙役拿起桶裡的木瓢盛上一瓢木桶裡的液體,走了過來。走到跟前,趙誨才聞見一股騷味,原來這桶裡是夜裡金。趙誨心裡正是想著,卻感覺臉被衙役死死捏住,臉上好像是有一些傷口,一下子把趙誨疼的呲牙。
這衙役捏住趙誨的臉往上提了起來,趙誨沒有力氣掙扎,隻得任這衙役擺布。臉看著頭頂上的煤灰色的天花板,伴著騷味的金汁灌進了趙誨的喉嚨裡。趙誨胃裡一陣惡心,卻也嘔不出來東西,眼睛卻已經睜的通紅。
平複了一刻時間,趙誨看著衙役,低聲問道:“你爺爺什麽時候通敵了?”
衙役一聽,心裡一陣惱怒,一馬鞭抽了過來。趙誨隻覺得臉頰上又是一陣火辣,嘴角已經有了甘甜的血腥味道。便抽衙役還邊說著:“老子是你祖宗!”
說話間又是一鞭子抽了過來,趙誨一低頭,鞭子抽在了趙誨頭皮上,一撮頭髮帶著紅色白色的一片,掉在了地上。
趙誨咬緊牙根,嘴裡擠出了幾個字:“要治老子的罪,也得讓老子死個明白吧。”
衙役手上沒停,嘴裡也是一直嚷嚷著:“好,我就讓你死個明白。你寫給回紇的書信已經提交禦前了,秋天一到,你就得死在刑場。你明白了嗎?”
衙役一邊說著一邊抽著,越說話手裡的勁頭越大,抽的越狠。趙誨身上已經被打得血肉模糊,疼的暈了過去。
不知道暈過去了多久,有知覺的時候,趙誨已經被從木架之上放了下來。地上鋪了些乾草,木柵欄外面放了個破碗。趙誨爬了過去,碗裡是些糠皮,趙誨也顧不上許多,連忙抓起一把往嘴裡喂,卻是覺得手腕上一陣子疼痛。
趙誨這才注意到自己手腳手筋腳筋都被挑斷了,兩個琵琶骨也是被鐵釘釘穿了,怕是以後都沒法練武了,祖傳的彎刀怕是要失傳了。
趙誨也沒有辦法,隻得躺在地上嗎,靜靜地看著天花板。正是發呆的時候,兩個腳步慢慢地傳了過來,到了趙誨牢房外面,停了下來。
趙誨斜著眼睛看了過去,是一個衙役和一個郎中打扮背著個木箱子的佝僂著後背的老人。衙役一邊開著牢房上的鎖頭,一邊說道:“趙誨,姚崇大人給你找了一個郎中,給你接上手筋腳筋。”
趙誨聽見,似乎看到了海裡浪頭中的一根稻草,連忙說道:“官爺,官爺,你幫我跟姚相說,我沒有通敵,救我出去。若是我能出去,我定當重金回報官爺。”
衙役看這躺在地上的趙誨說道:“你求誰都沒用了,
姚相托我來給你帶句話。他找個郎中給你接上手腳筋已經是能做到的所有事了,他自己也是過江的泥菩薩。” 趙誨聽言,也不再說話,繼續躺下看著牢房頂,發起呆來。老郎中自顧自地在趙誨手腳擺弄著。
時間在牢裡過得似乎有些慢,天氣慢慢熱了起來,趙誨的牢裡也是越來越悶熱。趙誨心裡想著:“外面應該已經是夏天了吧,夏天過了也就是我最後的日子了。”
想著想著,之前帶郎中來的衙役,又開了趙誨的牢房,放下一個飯籠說道:“吃完這頓飯你就要上路了。”
趙誨心裡有些失落,低聲問道:“這麽快,這頓就是斷頭飯了吧。有酒有肉嗎?”
衙役說道:“沒酒有肉,你也只是上去瓊州的路。皇上皇恩浩蕩,大赦天下,別人死罪活罪都給放了。就是你,死罪改了個活罪。不知道你上輩子做了什麽罪孽。”
趙誨也不再說話,悄悄地打開飯籠,飯籠裡有幾片醬牛肉,趙誨一點一點咬碎,慢慢品嘗著裡面的肉味。
到了瓊州,趙誨被安排在一片林海中伐木。瓊州密林甚多,天氣濕熱,瘴氣毒物很多,大多伐木人在這裡都活不過半年。趙誨身子骨經過大牢一番折騰,早就脆弱不堪了,卻硬是靠著心裡那一絲不忿,那一絲仇恨硬生生地撐了二十年。當年二十出頭的精壯身材,已經變得皮包骨頭,頭上須髯、疤痕交織在一起,看不出來個模樣了。
趙誨手腳上都戴著重重的鐐銬,手裡握著斧子,一下下地砸向樹乾,一旁一個看不清楚面目的瘦得像個猴子的人湊過臉來,在趙誨耳畔說道:“趙大哥,你有沒有發現最近林場裡的差狗少了許多。”
趙誨悄聲說道:“好像是,每天都會少上幾個。三狗子,你想幹什麽?”
這人來這林場也有三五個月了,趙誨不知道他的大名,只是大家都叫他三狗子,也就跟著一起叫了。
三狗子抬起頭來,看著趙誨,說道:“趙大哥,人少了,我們不就有機會逃出去了?”
趙誨也沒有回頭,還是一邊揮著斧頭,剛要回話,一聲破空聲傳來。
三狗子“哎呦”一聲躺倒在了地上,趙誨一驚,回頭一看,原來是一個差役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走到了三狗子後面。只見三狗子滾在地上,嘴裡喊著:“官爺,別打,官爺,別打。”
這差役聽了越是使勁,一下下抽了下去,三狗子被打的是滿地打滾,皮開肉綻。差役也不管,越抽越是用力,抽了一會,三狗子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這差役看三狗子沒了反應,俯下身子,左手食指放在了三狗子的鼻子下面,三狗子已經是沒了氣息。
差役站起身來,朝著三狗子的屍體吐了一口口水,說道:“這狗東西,這麽就死了真是便宜你了。”
說罷,差役抬起頭來,看著看傻了的趙誨,說道:“你把他背著,跟我走。”
趙誨聽罷,隻得把三狗子的屍體背在背上,跟著差役後面走出了林場。
差役帶著趙誨走到一處山谷谷口,轉過身來,對著趙誨說道:“你去裡面把他的屍體扔進去。”
趙誨問道:“官爺不跟著進去嗎?”
差役回道:“裡面全是死屍,臭氣衝天我才不進去呢。”
趙誨進了山谷裡,卻是許久都沒有出來,這差役心裡納悶,在袖子裡扯出一塊白布蒙在口鼻上面,走進了山谷。
山谷裡面盤著許多蛇蟲鼠蟻,谷壁頂上還有兩隻鷹隼駐足。這山谷裡都是林場裡死了的犯人屍體,對於這些林間的生物來說,真是個好地方。差役看著一地的蛇鼠,心裡有些發毛,也顧不上尋找趙誨,轉身就想跑出山谷。
就在這時,一個黑影跳到了差役背後。一條鐵鏈勒住了差役的脖子。原來趙誨躲在谷口石壁之上,待到差役進谷尋下黑手。
差役本就心裡害怕,被趙誨勒住了脖子更是慌亂,雙手抓住鏈子,雙腳四處亂蹬。趙誨手腕使不上勁,隻得用左小臂掛住右肘,死死的扣住鎖鏈。
半刻時間,這差役便是沒了動靜。趙誨見差役沒了動靜,也是松了口氣,摸到差役腰間。果不其然,鑰匙就懸在後腰上。
趙誨扯下鑰匙, 解下手銬腳鐐,出了谷口。
趙誨望向右手邊的林場,心裡似乎有所思考,頭也沒回,向著相反的方向走了。
趙誨心裡害怕會被林場的差役發現追上,隻得拚了命地向前跑著。林海裡罕有人跡,更不可能有路,趙誨跑了一段時間就迷了方向,不知道跑到哪裡,但趙誨也不敢停歇,隻得胡亂奔跑。
趙誨從白天跑到了黑夜,夜裡的山林之中甚是安靜,趙誨看不清楚路徑,跑著跑著就進了一片灌木叢中。
樹叢之中,樹葉薄而有鋸,此時這些樹葉就像刀子一般,在趙誨身上刻下一道道痕跡。趙誨也顧不上,摸著黑往前跑著。一下沒注意,腳下踩到了一顆斷枝,滑到摔在地上,趙誨坐起身子,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的左腳已經被木刺刺穿。
趙誨扯下身上僅有的一點點爛布,綁住左腳。站起身來,又跑了出去。
不知不覺,天空已經似魚肚般發白,趙誨跑到了一處山泉前,才發覺已經一天一夜,滴水未進了,也顧不上許多,連忙趴在岸邊石頭上,大口喝了起來。
喝了幾大口,趙誨用手捧起一捧清水,使勁地抹了下臉。抬起頭來,看到不遠處居然有一間草廬,趙誨打量了一下。這草廬被木柵欄架在地面上,茅草的頂子,草廬方向似乎有些藥香味道傳來。
趙誨跑了許久終於能夠見到人煙,不免得心情有些激動,急忙朝著草廬跑來,到了門口,趙誨連忙扣響門。門裡傳來了一串腳步聲,趙誨心裡還來不及多想,突然眼前一黑,沒了知覺。